摘 要:明代湯顯祖的代表作《牡丹亭》中的愛情模式以及人鬼交替,生死還魂對明清小說的創作產生了深遠影響。在情節的設置和人物形象的塑造上,尤其是在主題“至情”思想的延續上都影響了后世的才子佳人小說。本文以小說《聽月樓》為例,談談其對戲曲《牡丹亭》的繼承。
關鍵詞:聽月樓;牡丹亭;影響
明代湯顯祖的《牡丹亭》是明清文人傳奇的代表作,才子佳人的大團圓結局與人鬼相戀的故事情節是其愛情模式的一大亮點,對后世才子佳人小說產生了直接而深遠的影響。
關于《聽月樓》:古本小說《聽月樓》二十回,不題撰人。卷首有清嘉慶十七年壬申(一八一二)桂月序。作者未署名,不悉是否為作者。小說書目即樓名,據云出于仙筆,并有一首絕句:“聽月樓高接太清,樓高聽月更分明。天街陣陣香風送,一片嫦娥笑語聲。”此詩源出清褚人穫《堅瓠補集》卷三《聽月樓詩》云:“明餘姚解某館于富室,為東翁題匾于樓,以聽月顏之。東翁不解,先生因題一律云:百尺樓高接太清,憑欄側耳甚分明。碾空吚喔冰輪響,搗藥叮當玉杵鳴。樂奏廣寒音嫋嫋,斧裁丹桂韻丁丁。陡然一陣仙風起,吹落嫦娥笑語聲。”
一、《牡丹亭》的情節模式。
《牡丹亭》描寫的是杜麗娘與柳夢梅在夢中相會、后因情而死、死而復生的愛情故事。 它沿用了傳統的大團圓的創作套路。柳夢梅的掘墳,杜麗娘的還魂,他們的愛情歷經腐朽家長的阻撓、生死的離別、人鬼的交替,最終連皇帝都被他們的至情所感動,他們最終“奉旨成婚”,這種結局符合中華民族傳統的審美習慣,也是戲曲的傳統結構模式。
柳夢梅與杜麗娘的戀情是穿越了生死的至情,這種為情而生、 為情而死的故事情節其實是在現實與虛幻、 人鬼相戀中表達一種內心訴求無法實現的矛盾與掙扎,這也是對社會壓抑人性的一種諷刺。
二、《聽月樓》的情節模式。
《聽月樓》描寫的是柯寶珠和宣登鰲的愛情故事,符合傳統的才子佳人情節模式。即:一見鐘情——私定終身――小人撥亂——才子中狀元――奉旨成婚中狀元——生旦團圓。佳人寶珠是深居閨閣的小姐,也是詩詞歌賦無不精通的才女。才子貌若潘安,才如子建,下筆萬言,倚馬可待,詩賦之才與時文藝兼而善之。
(一)才子佳人見面,一見鐘情。
(二)才子佳人以四首“玉人來”詩,私定終身。
(三)柯爺發現,逼死其女以護名節。
(四)裴爺設法秘密把寶珠救于家中,有如再生父母。公子離魂,一病不起。
(五)裴爺為救公子,巧計安排他們見面并約定婚約。
(六)才子求取功名。 “只聽狀元中了宣登鰲,天子見狀元生得才貌雙全,龍心大悅,敕賜游街三日好不榮耀。”
(七)蔣相為女兒說媒,設計逼婚。小人設計陷害。
(八)天子為狀元平反昭雪。才子佳人最終結為連理。
三、《聽月樓》的創作中對《牡丹亭》的繼承。
(一)首先表現在小說的命名上。“千古風塵誰聽月,月如無恨月常圓。”“月”這個意象寄托著相思。小說以裴府的“聽月樓”為題,和戲曲《牡丹亭》的命名有異曲同工之妙。
(二)其次表現在外在的形式上,對情節結構、人物安排上有一脈相承性。
才子佳人小說以“才子”,“佳人”的相遇交際為線索,一般是以一見鐘情、苦難折磨、大團圓為結構模式,這種模式顯然受到戲曲《牡丹亭》的影響。
(三)在思想主題的繼承。
1、《聽月樓》中體現“至情論”的延續。
《牡丹亭》中題詞:“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生者,皆非情之至也。”這種“至情”表現了真實的內心,表現了真正的感情可以超越生死、穿越時空。為情可以死,亦可以生,可謂人間的至情。
《聽月樓》中 “至情”思想有所繼承。在具體情節的安排中,才子佳人皆為情所困。宣登鰲得知寶珠被逼死后,“宣爺夫婦到書房看視,見他骨瘦如柴,口中不住只叫寶珠,知是心病,忙著家人遍請名醫,診脈用藥,如投大水日重一日。”在作品中,愛情都是超越生死的。 “情”與“禮”是對立調和的矛盾統一體。《聽月樓》中依然繼承了戲曲《牡丹亭》中“以情反理”的社會思潮。最終才子佳人的愛情戰勝了封建家長制對他們的重重束縛。
2、從文人思想上談《聽月樓》對《牡丹亭》的繼承。
《聽月樓》中才子中狀元,繼承了《牡丹亭》中傳統的模式,符合時代要求。
科舉是彰顯才子才華的手段,也是成就才子功名的手段。佳人們看重科舉,功名就像隱藏在才子們獲得愛情之路上必經的橋梁。在明清時代,科舉制度異常繁榮,只有科舉可以讓下層文人“朝為讀書郎,暮登天子堂”。才子佳人小說的作者多為郁郁不得志的中下層文人,中狀元體現了他們的理想與追求。
(四)在藝術表現上的繼承。
1、大團圓結局具有喜劇色彩,表現出了浪漫主義的特征。
明清傳奇戲曲的喜劇風格體現在大團圓的結局上。
這些喜劇效果表現在機緣巧合之中,奉旨成婚和小人撥亂都是作者安排的巧合情節。如《牡丹亭》中柳夢梅掘墓還魂,最后奉旨成婚。《聽月樓》中,寶珠和登鰲的愛情也經歷了父母反對,奸相逼婚等重重阻礙,最終天子主持正義。這些都有繼承傳統戲曲的喜劇模式。
2、《聽月樓》中也采用了《牡丹亭》中的夢境描寫。
《牡丹亭》主人公杜麗娘因夢中之情而相思成病,并最終香消玉殞。在陰間,杜麗娘以情感動判官,使得靈魂得以追尋夢中情郎柳夢梅,實現在虛幻世界的大團圓。極具浪漫主義色彩的戲劇情境,以戲劇形式展現其哲學理念,將愛情演繹為普遍的人性。
夢境描寫依然存在《聽月樓》中。在《聽月樓》第八回中,宣登鰲因情而病,就有托夢的情節。“夢見不知是神是仙對他說寶珠不死,汝休傷生。”首先,源遠流長的夢魂觀念與天人感應的思想相聯系。因而相愛的人可以心有靈犀,相互托夢。其次,夢境描寫是文學發展的傳承性。夢境作為超現實場景,是對封建禮教的突圍。再次,夢境描寫體現出奇幻和強烈的浪漫主義色彩。
3、《聽月樓》中的詩歌是對《牡丹亭》曲詞的繼承,都營造了濃厚的審美意蘊。
《牡丹亭》的“驚夢”中寫道“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這些為后世歷代文人引用,引起后世無數青年男女的共鳴。
《聽月樓》有題詩,并且每一回中都有回目詩,才子佳人也有以詩傳情的情節,這些都受戲曲《牡丹亭》的影響。例如,第十回有賦詩的情節。寶珠與裴家的二姐妹和詩。綺霞詩曰:“百尺高樓玉宇清,一天月色向空明。丁丁伐木遙如許,世外猶聞斧鑿聲。”綺云詩曰:“樓外涼侵秋氣清,寒砧動處月光明。晴空隱約將衣搗,一片更催玉杵聲。”寶珠詩曰:“樓傳仙筆意奇清,眺望旋驚夜月明。環佩叮當來步履,非笙非笛落虛聲。”這些都反應了清代婚戀小說的寫作特色,詩詞唱和在小說情節中很常見。增加了小說的審美和藝術品位。
四、《聽月樓》在繼承中存在的問題。
《聽月樓》的藝術成就并不如《牡丹亭》,在反抗封建禮教對人性的壓抑上也有不徹底性。從這里似乎可以窺視明代和清代不同社會思潮和文化對文學作品的影響。
從小說的情節看,《聽月樓》沒有擺脫傳統才子佳人小說線性結構的窠臼,因襲了前代傳奇小說的寫作模式。故事情節不夠曲折,懸念設置不夠巧妙,沒有引人入勝。在外在結構上相對于《牡丹亭》以及明清時期的傳奇作品,遜色很多。《牡丹亭》并非單線結構,有主線也有副線,主線是杜麗娘因夢傷情以及離魂之前的閨閣生活,副線是男主人公柳夢梅的生活。那時男女主人公并未相見,最終二線合一。
在語言上,詩歌的藝術成就不夠,缺少含蓄蘊藉的美感。人物的對話也簡白明了,不耐咀嚼。
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上,《聽月樓》中塑造了單一的類型化的人物。比之于清初的很多文學作品,藝術價值不高。寫了宣登鰲的癡情,寫了柯寶珠的柔情,寫了柯父的絕情,固執。寫了裴爺的正義,機智。寫了蔣相的奸惡。
五、結語
戲曲《牡丹亭》對《聽月樓》的影響是方方面面的,無論是在主題思想還是藝術形式上都體現在作品中。但《聽月樓》的藝術成就及影響是遠遠在于《牡丹亭》之下。可見,《牡丹亭》對于清代才子佳人小說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從作品中,可以探求明清時代社會思潮的特征與變化。
參考文獻:
[1]《牡丹亭》,湯顯祖著,人民文學出版社
[2]《湯顯祖與晚明戲曲的嬗變》,程蕓著,中華書局
[3]《湯顯祖研究論文集》,江西省文藝研究所
[4]《中國小說史略》,魯迅著,人民文學出版社
作者簡介:張晨妍,山西大學文學院,12級中國古代文學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