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吐溫與美國幽默短篇小說(節選二)

在《如何講故事》里，吐溫列出了口述短篇小說的四個因素，其中三個源自沃德。1843年7月，《格雷漢姆雜志》（22，33-5）曾發表過一篇名為《如何講故事》的文章，文中伊麗莎白#8226;奧克斯#8226;史密斯（西巴#8226;史密斯夫人）已經論及了相似內容（LHUNE132-7）。她說，故事必須在恰當的環境下講述，不緊不慢，要能感化心靈。隨后她附上了一個前奏很長而情節短促的狩獵故事，與吐溫的停頓和跌宕技巧有異曲同工之妙。關于美國講述故事方法的研究一直沒有間斷，情節上巧妙卻幼稚的延伸擴展是其中一個顯著的特征。對社會和人的種種諷刺暗含在情節和描述中，看起來似乎是無意的，事實上卻是這個幽默故事的核心。雖然這個標題吸引著讀者的注意力，去關注吐溫的技巧，但隨后的簡短文章仍需慎重對待。實際上它是吐溫講述他鐘愛的《金手臂》的一個手段。要使他女兒尷尬，吐溫可以直接告訴她的朋友；但是要將它呈現給大眾就需要更多的輔助技巧了。他的講故事四法則就包含了這些技巧。當然，它們側重于口頭講述。然而，這四個技巧中有三個源自阿特姆斯#8226;沃德：講述者的故作無知、不動聲色以及停頓間歇。在故事結束之前，讀者始終被跌宕起伏的故事吸引著。……（原文為例證，不影響本文中心思想的理解，故刪減——譯者注）

英國人注意到了吐溫幽默的“無章性”，吐溫在美國幽默短篇小說中將這個特點發揮到了極致。我們剛剛證實了的特點就是促使英國人如此反應的原因。就像哈克#8226;芬的大雜罐，所有的元素都混合在一起：從低俗到普遍，從物質到抽象，從野獸到人類，反之類推。《圣經》及其它文學作品，委婉語、褻瀆語和方言，都在講述者口中和角色對話中穿插回響。玩笑話和俏皮話、滑稽表演以及道德寓言在一個個故事中糅合。《布萊克伍德雜志》因這個特點就如此斷然地評價吐溫：“馬克#8226;吐溫沒頭沒腦，魯莽闖禍。”（MTH183）。《布萊克伍德雜志》嘲笑說吐溫的幽默帶來的歡笑及其不協調性很快就會褪色。但他們錯了，他的融合已經越過了流行寫作和經典寫作的界限。

《卡拉維拉斯縣馳名的跳蛙》（1865）是加利福利亞本土的優秀作品，奠定了馬克#8226;吐溫文學生涯的基礎。依米特弗德小姐和哈里伯頓法官設立的標準來看，它代表了美國幽默小說具備的所有特點。方言和角色明顯的是“本地的”。在作者把故事與東部的阿特姆斯#8226;沃德聯系起來，給了一個非常簡短粗略的評論后，吉姆#8226;斯邁利就接著講故事了。當一個酒鬼在鄉村小店里絮絮叨叨地講述本地歷史時，我們就要馬上準備好聽一場冗長而天馬行空的高談論闊了。將斗狗和跳蛙分別命名為安德魯#8226;杰克遜和丹尼爾#8226;韋伯斯特是對國家政治的調侃。埃德加#8226;布蘭奇提供了大量舊金山附近的本地人物的參考文獻，對有的讀者來說，這個故事甚至比它現在看起來更地道。威廉#8226;迪恩#8226;豪威爾斯報道說，整個美國以“全民歡樂”的姿態接納了這個故事，美國人喜愛它是因為他們像小狗一樣急不可耐，過分地熱情，相信天真和民主。如果說一定要選一篇作品作為美國幽默短篇小說的代表的話，《跳蛙》應該成為第一候選者。確實，吐溫在他畢生的事業中多次玩弄了這一主題，而且這對他作為一個新的“聲音”得到西部的認可有很大幫助。他愿意也能夠用本地聲音和背景去演繹典型的美國事件，在這種情況下，一個能與北方惡棍騙子和南方惡作劇俑者相媲美的經典美國騙局就是真正的代表作。

這個故事有點先揚后抑的味道，結尾說“我沒看出來那只青蛙的優勢，它哪里比別的青蛙好了。”這句話是用方言說的，而且體現了民主精神。在民主政體下，美德也是由一定的階層說了算，如我們已經知道的“20分鐘嘮叨”的段子和斯邁利的跳蛙小斗狗安德魯#8226;杰克遜贏不了比賽等。由于他的表演不受歡迎，他只能聊以慰藉充當搞笑的角色。亨利#8226;那什#8226;斯密斯將語言和價值觀的特點描述為本土的，我們可將其具體到粗俗、地區鄉音和鄉土。這篇作品是吐溫如魚得水地運用詞語和短語的典型代表。天使之園變得不朽，作品呈現出既根植于眼下事實又反映一般優美語句的經典文學氣息。就像濟慈在《希臘古甕頌》里描述的愛嘮叨的處女新娘一樣，斯邁利總是與疑心的陌生人相互比拼，輸掉賭注。這個故事充滿了對先前故事的回應，從賽馬到詭計多端的陌生人，再到用本地方言講的冗長無趣的故事，甚至是去抓青蛙的騙局都已經在亨利#8226;費恩的《捉青蛙的人》（伯頓80）里有詳細描述了。但是吐溫的文章是獨一無二的。背景和語言與美國本土環境相呼應。酒吧里賭注的損失很小，就40美元；在一個下流粗野的背景下，一個天真幼稚的人得到了應有的適度懲罰。痛苦并沒有被夸大，而是被最小化了。故事就是這樣的，斯邁利將大熊的神秘和一般北方佬的企業家精神全都融合進了一個幻想中。

《火車上的食人事件》是第二個，似乎很不一樣，吐溫在那篇補充報道里融入了解讀美國幽默小說的重要因素。英國很快就認可了它，它最初發表在倫敦的《百老匯》上，但是1867年吐溫在圣路易斯發表了三四篇相同文風的報紙新聞。對民主機構的嘲諷被融進了看似無暇的人的本性里，“本性使然”將困在風雪里的火車交給了民主決議：饑餓的乘客們為了生存，決定以民主的方式地選擇第一個被吃的人。將人的身體和性格特點作為烹調的素材來討論是對幽默技巧的出色運用，夸大了對民主的委婉嘲諷。它是文學喜劇的一場滑稽表演，在這種文學喜劇里，笑話是費腦的、口頭的，且不真實的。讀它的樂趣在于看吐溫是如何繼續拓展利己主義象征并使其反映美國政治狀況以達到高潮的。盡管有些頭腦簡單的讀者將這個故事當真了，但這個假想出來的鐵路故事飽含了純粹想象的辛辣政治諷刺。

《斯科蒂#8226;比格斯和牧師》展現了吐溫的作品中混合幽默小說傳統的第三種形態。從某種程度上說，它與惡化主人公（野蠻或反之）之間的言語沖突、不斷引起邊境戰爭的古老“爭吵”相似，包括半馬半鱷、挖眼珠及其它西南戲謔元素。在經典的吐溫風格里，雙方的華麗辭藻一直在增加，形式也很到位。當然，也有重要區別。而且，故事的情節將喜劇帶向了另一方。雙方都尋求合作以消除阻礙交流的差異，而不是相互挑戰。也許斯科蒂是一個破壞者，一個俗人，但是他沒有攻擊權威；而那個掙扎在自己的語言壓力下的牧師卻不這樣認為。沒有人必須讓步或是打架。語言是用來解釋的，不是自夸的，如果有夸獎，那也是謙卑的。最后，這個生動的野蠻形象成功地沖破障礙，帶著他完好且受歡迎的邊疆特點被迎進了正式的神權。吐溫創建了一個既非靜態也不敵對的彈性世界，并塑造了善良且仍有獨特區域性或是不同社會等級特點的形象。盡管尸體是復雜的生理狀態，但喜劇是精神的而不是物質的。吐溫的寫作風格更偏向東北特色，但是用的素材是西南的；用本土鄉音描述西部經歷，代表了地區及階級的差別。

吐溫汲取了傳統的所有優勢并將其發展得更高更深。這些故事都是不朽的；它們講的都是一般的故事；本地角色和語言使得對民主和貪婪的比喻很精致，但是它們代表了最廣泛的人類經歷……而且它們很有趣。很難想象還有比吐溫在這些故事及少數其它故事中對元素融合的運用更突出的了，不過也許是《一個真實的故事》中假想的與“克先生”對陣的角色“瑞切爾大娘”使吐溫取得了這一成就。這個故事與霍桑的《小伙子德蒙#8226;布朗》，坡的《厄舍古屋的倒塌》，梅爾維爾的《比利#8226;巴德》，歐文的《沉睡谷傳奇》，索普的《阿拉斯加的大熊》以及《拉斯維加斯馳名的跳蛙》等都是少數杰出的美國短篇故事。

《一個真實的故事——照我所聽到的逐字逐句敘述的》屬于一流的用獨特的美國口吻——其實是任何口吻——創作的故事。架構故事中的敘述者只說了幾句話，但是這些話對反映美國社會非常重要。“克先生”說他認為故事里講故事的人從未經歷過苦惱；“瑞切爾大娘”，這個以紐約埃爾邁拉采石場的真實吊車奴仆瑪麗#8226;安#8226;科德為原型的黑人奴仆，解釋說她“生在奴隸堆里”，用她的故事回應了這個所謂的不假思索的評論。她的鄉音和她個人的措辭為其增色不少：“老娘不是生在平常人家，不能讓你們這些雜種開玩笑！我是老藍母雞的小雞，不含糊！”吐溫在方言上下了很大功夫，而且這些重要的語句觸發了內陸故事的高潮，因此被廣泛引用。瑞切爾大娘訴說了虐待奴隸和內戰損失的故事：她的丈夫和七個孩子都被賣到很遠的地方了，她只能再見到她的一個孩子亨利。短語“藍母雞的小雞”是表現形式和本土個性的滑稽語言變異，也表現了故事高潮蘊含的莊嚴哲理。她的兒子亨利，若干年后認出了她，給了她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刻。她總結說：“啊，沒什么，克先生，我真是從來沒什么苦惱，可也沒什么開心事兒！” 從米特弗德小姐對事件和獨特語言及背景的考慮到我們自己對美國歷史文本中英雄角色的認同，文中人物的定位符合所有層面上對偉大的定義。吐溫的朋友豪威爾斯把這個故事發表在著名的《大西洋月刊》上，吐溫告訴他，他重編了這個故事并改變了很多方言變體。還說這個故事有點不是自己的風格，但是豪威爾斯表示他愿意出版更多類似的作品。有特色的美國幽默小說已經被詮釋得淋漓盡致。

盡管吐溫代表了高水準的幽默短篇小說傳統，其他作家也以他們自己的風格做出了很大貢獻，使寫作不斷發展。如威廉#8226;福克納在西南傳統的現代化上就很在行，阿岡昆“圓桌”的才子們組成了一個文人集團，他們用有特別標志的獨特紐約風格創作幽默，伍迪#8226;艾倫和庫爾特#8226;馮內古特就是典型的當代實踐者。1870年到1890年間發生在當地的黑人運動極大地促進了符合這個傳統的故事的形成。很多評論家似乎認為當前社會是機器媒體創造同質的時代。在馬克#8226;吐溫的《一個真實的故事》中，傳統非常明顯地根植于獨一無二的本土特色，國內外評論家都明確認可了其語言、背景和情節，因此美國幽默短篇小說似乎已經抵達了最高峰。然而，蓋瑞森#8226;凱勒的小說表明傳統已逝這一看法或許有些過于夸張了。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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