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俚曲》方俗語例釋

摘 要：《聊齋俚曲》是蒲松齡用地道的淄川話寫成。本文摘錄了其中幾條方俗語，分別對其來源和用法進行了分析。結論是方俗語有著明顯的地域和時間限制，只在特定地區范圍內使用，只在一個時間段內使用。

關鍵詞：聊齋俚曲；方俗語；來源；詞匯脈絡

一、前言

詞匯史研究應該以扎實的專書和斷代研究為基礎?；诖?，我們選擇了聊齋俚曲作為研究專書，以期對明清山東方言特別是淄川話作一些描寫，以幫助我們了解當時山東方言的大概面貌及它的發展變化，為漢語史研究者提供一些資料和依據。本文一方面對聊齋俚曲中的方俗語進行簡單的描寫和分析，另一方面對語詞進行溯源，以期掌握方俗語的歷時演變趨勢，并給我們展示一條清晰的古今詞匯發展脈絡。

我們所選的《聊齋俚曲》版本是盛偉編《蒲松齡全集》（學林出版社，1998年版）。為標記方便，我們把書名《聊齋俚曲》簡稱《聊俚》，書名后緊接篇名。詞條按字母排序。

二、例釋

【日頭】太陽

日謂之日頭，即太陽。頭（古音讀豆）為實（古音讀的）之變聲音轉?！墩f文》，日，實也。實讀果實之實，日形圓同果實?！叭疹^”一詞大約在魏晉南北朝時期出現，是由古代漢語表示“太陽”的詞語“日”經過音節的雙音化演變而來?！邦^”字是詞語后綴，后綴的興起是詞語雙音化的一種方法。現在很多地方都會說“日頭”這個詞，口語化較強。

①醉后吟哦動鬼神，任意日頭向西落。（《全唐詩》）

②一夜未曾閉閉眼，不覺東方日頭轉。（《聊俚#8226;琴瑟樂》）

另，虛度時間謂之混日頭。現在山東方言依然還說“不干活在那里混日頭?！边@是詞語的引申義，因為以前人們沒有時鐘、手表等工具查看時間，一般是以太陽在天上的移動方位來判斷時間，所以由“日頭”的本義引申而來，表示時間。

【一霎】一會兒

一霎為“剎那”之音轉。佛書謂“少時為剎那”，剎那（古音上讀斗，下讀泥由切）為須臾之變聲音轉?！耙祸弊钤绱蠹s于隋唐五代出現，表示“一會兒”的意思，多言時間短暫，于《全唐詩》《全宋詞》中使用較多。

①南園滿地堆輕絮，愁聞一霎清明雨。（《全唐詩》）

②卷秀簾、梧桐秋院落，一霎雨添新綠。（《全宋詞》）

③一霎叫大叔，一霎叫爺爺，喜得前跑踢、后跑踢的。（《聊俚#8226;增補幸云曲》）

④他寧肯每天多花費是個銅板在煙酒雜貨店里買得一霎痛快。（王統照《山雨》）

現代漢語普通話中已經較少使用“一霎”這個詞，而多用“一會兒”代替。只在某些方言地區使用，個別地區的作家還會習慣性地使用“一霎”這個詞，作品中的語言明顯帶有方言成分。像上述王統照先生的《山雨》就使用了“一霎”，其為山東諸城人。

【泚】水直瀉

水直瀉謂之泚。泚為毖之疊韻音轉?！皼仭边€有另一個更常見的用法是“用筆蘸墨”，如說“泚筆作書”，其第三個義項就是“流汗”。但發展到今天，“用筆蘸墨”的意思已趨于消失，表示“流汗”的意思也不常見了，更多的是表示“水直瀉”。

①蓮社焚香冰琢句，蘭亭泚筆云翻墨。（《全宋詞》）

②莊子曰：泚然汗出。（魏晉六朝《昭明文選》）

③二成專司，二成專司，洗腳水往門外泚。（《聊俚#8226;姑婦曲》）

【跐】用腳蹬著某個地方

足蹬謂之跐，跐字當作“久”（古音讀跐）。《說文》，久，從后灸也，像兩脛后有距也。《鄭注》云，灸，猶柱也。灸為久之初文，久與灸意義相因也。《廣雅》曰，跐，躡也，且爾切?！摆潯蓖怀鍪怯媚_很用力地蹬住，還需要借助某個外力或工具，以此達到更高的地方。山東大部分地區的方言口語中習用“跐”，而不常用“蹬”。如：

①若是魘殃不大巧，這里跳跐來那里蹬。（《聊俚#8226;翻魘殃》）

②看了看，吳孝那脖子上半截帶子，梁上還有半截，才知道是跐著椅子上吊，墜斷帶子掉下來，撞倒那椅子，那樣響亮。（《聊俚#8226;寒森曲》）

【告饒】請求原諒和寬恕

求恕謂之告饒。“饒”為宥（古音讀益）之雙聲音轉?！渡袝?8226;堯典#8226;流宥五刑》傳云，宥，寬也?？装矅忉尀椤板?，寬也，以流放之法寬五刑?！币虼耍骛埦褪歉驽兜囊馑?，也即請求寬恕?，F在方言口語中還經常用到這個詞語，例如，“這孩子真是嘴硬，被媽媽打成這樣還是不肯告饒。”

①員外不敢叫罵，可也不曾告饒，只是啀哼而已。（《聊俚#8226;寒森曲》）

②程大姐道：“咱不消往里去，你閂上大門，咱就當面同著眾人干，看誰告饒就算輸?！保ā缎咽酪鼍墏鳌罚?/p>

【不濟】不好

不濟就是不好的意思，“濟”字當作“齊”。事物以整齊為好，故不好謂之不齊。《史記#8226;仲尼弟子列傳》中有“宓不濟，字子賤?！币驗楣湃说拿妥侄际且饬x相關（相同或相反）的，此弟子名為“不濟”，所以其字為“賤”?？梢钥闯?，“不濟”和“賤、不好”等的意義相近。

①聲聲說運氣不濟，怎么就，這樣破財！（《聊俚#8226;增補幸云曲》）

②三斤肉一斤雞，就是您家那好東西，好廚子做煞也不濟。（《聊俚#8226;墻頭記》）

在周朝《周易》中已有“不濟”的用例出現，“事雖不濟，亦無可尤。”《國語》中也有“是以君子省眾而動，監戒而謀，謀度而行，故無不濟”的說法?，F代漢語中更是常用“不濟”來表達“不好”的意思。

【敢子】【敢仔】副詞，感情、當然、毫無疑問

敢子，又寫作“敢仔”，意為“當然，毫無疑問”，表示確認或強調的語氣。這個方言副詞在元明清時期使用頻率比較高，常出現于北方文學作品特別是用山東方言寫成的著作中，如《醒世姻緣》《聊齋俚曲》等。

①薛三省媳婦笑道：“敢子也就顧不得疼了。”（《醒世姻緣傳》）

②趙大姑笑道：“敢子你只知有前窩?！保ā读馁?8226;慈悲曲》）

三、小結

通過考察《聊齋俚曲》中的方言俗語，我們發現同一時期文學作品中的語言呈現出不同的面貌。方俗語的使用范圍有著很大的地域封閉性。作家的個人喜好也密切影響著作品的語言面貌。同時，很多方俗語有著漸趨消失的趨勢，元明清時期是方俗語大量涌現的時期，這與本時期市井文化的繁榮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而后，隨著白話文的興起特別是現當代普通話的普及，很多特色方俗語已消失。所以，保護瀕危的方俗語言也是本拙作的意旨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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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陳美芳（1988-），女，山東濰坊人，華中師范大學漢語言文字學專業2012級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古代漢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