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立法語言是立法者在立法過程中使用的語言、文字以及必須遵循的語言規律。本文從唐代立法語言的模糊性現象入手,通過對立法語言模糊性的功能進行分析,從對當今立法啟示的角度對唐代立法語言的模糊性進行了論述,以期對我國目前的立法語言的模糊性研究提供一定的借鑒和參考。
【關鍵詞】唐代 立法語言 模糊性
【中圖分類號】D90-05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4810(2014)23-0057-02
一 引言
1.研究背景
任何時代,法律的基本作用和核心功能都是定分止爭。在此背景的支配下,作為調整社會關系和規范人們行為的立法,其語言往往打上了準確乃至精確的鮮明色彩,以期能夠更好地保障國民預測可能性。然而,在各種紛繁復雜的法律條文和法律規范中,立法語言又帶有強烈的模糊性。
目前,學術界有關立法語言的模糊性分析或從語言學出發,或從法理學入手,以立法語言的模糊性本身為研究客體進行較為深入的闡述。然而本文希望以史為鑒,通過研究唐代立法中的模糊性語言,再現傳統社會條件下的立法狀況和相應的立法技術水平,以期對我國目前的立法語言的模糊性研究提供一定的借鑒和參考。
2.文獻綜述
有關法律語言模糊性的界定,學術界已經從不同的角度給出了參考,如董曉波從模糊性功能的角度指出模糊性不同于“含混不清”,是不確定性的一種表現,有消極的效應,也有積極的作用。而劉素祎將立法語言與法律語言區分開來,認為立法語言相比于司法和執法語言等其他幾種主要的法律語言而言更能夠體現法律語言的準確性特點,并指出立法中的模糊語言不是語義無法辨明,而是語言可以作多種解釋,在具體的案件中應為何種解釋不能從文義中直接推定。也有學者從語義學角度指出模糊性是詞語所指范圍的邊界不確定。本文中所指稱的模糊性取于劉素煒的界定。
總體來說,學術界對立法語言的模糊性往往采取二分法的態度,主要肯定,但也會指出其不足。當然,也有的是完全予以肯定。進一步分析其表現形態時,大致歸結為兩點:一是主動模糊,能利用其靈活性等功能來運用模糊語言,因自然語言的先天不足使立法者不得已而為之;二是被動模糊,受限于語言的自然屬性而被動使用。
有關唐代立法語言的研究多是對唐代律法進行的整合性工作,從法律解釋或者語義學的角度對其用詞進行分析,或將其與我國現代立法進行對比性分析,然而有關唐代立法語言的模糊性分析屈指可數。本文通過分析唐代立法語言的模糊性現象及其功能為當代我國立法工作提出相關建議。
二 唐代立法語言的模糊性現象
在浩如煙海的法律文獻中,以唐代最為輝煌。有唐一代,諸多法章律典出臺,但論及質量、技術和世界范圍的影響力,必定是以《唐律疏議》為核心。因此,研究《唐律疏議》的語言模糊性,具有很強的代表性和典型性。誠如前言,法律中模糊性語言的存在可以分為主動與被動兩種形態,《唐律疏議》也是如此。
1.主動模糊形態
為了能夠保證律法適用范圍更為廣泛,同時減少更改的頻率,《唐律疏議》中很多條款都使用了主動模糊的手法。
如《唐律疏議·斷獄》中“輒引制敕斷罪”條下的疏議是:“事有時宜,故人主權斷,制敕量情處分”。這里的“事有時宜”便是具有高度概括性的模糊性語言,具有普遍性和抽象性。又如《唐律疏議·名例》規定:“諸斷罪而無正條,其應出罪者,則舉重以明輕;其應入罪者,則舉輕以明重。”舉輕以明重,舉重以明輕,這種有關刑罰適用的一般性規定也是利用了高度概括性來提高立法的效益和效率,類推原則更是在我國法制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影響深遠。
2.被動模糊形態
自然語言本身的缺陷使得立法者在立法過程中不可避免地會使用一些模糊性詞語,有時立法者自己都沒有發現或者不得已而為之。
以《唐律疏議·戶婚》為例,其規定:“諸同姓為婚者,各徒二年,緦麻以上,以奸論”。而該條下的疏議則是:“同宗共姓,皆不得為婚,違者,各徒二年”。該條實質上規定的便是同姓不婚制度,也即對婚姻的禁止性規定,但由于古代宗法家族社會的發展,使得“同姓”一詞的界定和把握容易引起不解和困惑,其核心應是禁止有明確父系血緣關系的人結婚,但形成收養關系并無血緣關系,或者封建社會雖賜姓改姓卻存在血緣關系的是否允許締結呢,仍然值得探討和深思。
三 唐代立法語言模糊性的功能
立法語言模糊性這種“一體兩面”性的雙刃劍,其功能表現也分為積極與消極兩方面。
簡而言之,其正面效應便是語言的靈活性和回旋性,避免絕對化表達。法諺有云:“法律從他判定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落后了”。使用精確語言固然能在絕大多數情況下保證其結果的確定性和可預測性,但當出現新情況新問題時,法律便不可避免地滯后。而較為模糊的法律語言能夠解決更為多樣的法律問題,在一定程度上能夠避免滯后,提高立法效率。《唐律疏議·名例》規定:“夜半闖入人家,主人出于防衛,登時殺死闖入者,不論罪。”在該條文中并沒有關于不致死卻致傷的明確說明,但參照該規定,殺人尚不入罪,致傷更不論罪。這種“類推原則”的規定看似是立法時的疏忽和遺漏,但卻體現了古人高超的立法理念和立法技能,高度概括了犯罪的法律結果,給司法實踐帶來了巨大便利。
當然,立法語言模糊性也存在一定的負面作用,主要表現為某些條文在理解上會有歧義。《唐律疏議·名例》規定:“諸化外人,同類自相犯者,各依本俗法;異類相犯者,以法律論。”這種屬地屬人主義原則劃分至今仍在法理領域和刑事法律領域使用。但此時的“化外人”到底是以何種標準和依據來界定,有“族群”說、“文化”說、“經濟”說和“國籍”說等等,即使是呼聲很高的“文化”標準在司法實踐中恐怕也難以把握。另外,條文與條文之間也會因存在沖突而導致適用上的不協調。
著名的“百分之一論”告誡我們:若是不能有效防止百分之一的災難發生,人類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可能都會毀于一旦。在立法學領域,如果不能正確認識到,并努力克服立法語言模糊性的弊端,那么一部鴻篇巨制的法律在實施中可能會碰到這樣或那樣的困難,不利于人們對法律的理解和法的作用的發揮。
四 唐代立法語言的模糊性對當今我國立法的啟示
參天之木,必有其根;懷山之水,必有其源。探究唐代立法語言模糊性其“利弊同生式”的矛盾功能,為當今立法所帶來的啟示是顯而易見的。要高度重視立法語言的模糊性,積極發揚其正面作用,摒棄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清除其消極效應。
1.通過法律解釋清除負面的模糊語言,彌補成文法不足
唐高宗李治主持編纂《永徽律》十二篇,后又命大臣和律學通才對其進行逐條逐句的解釋,“條義疏奏以聞”,成為《律疏》。律疏附于條文規定之下,與條文具有同等法律效力。
其實,中國自古以來就有為法律注釋的傳統,東漢時期法律十分繁雜混亂(除律、令外,尚存科、比等一系列單行法規),馬融、鄭玄等人注疏、解釋法律后,這些注釋同現行法律具有同等效力;晉武帝頒布《泰始律》后,律學家張斐、杜預“兼采漢世律家諸說之長”對其作注解,仍被官方所認可,具有法律效力。可見,無論是民間學者推動,抑或是帶有官方性質由皇帝授意的大臣主持,古代先哲對法律的解釋一直不斷地在進行著,并且此種解釋多半因可擴大法律的適用而被統治階級所認可。因而,要重視法律解釋在消除不當的模糊語言中的重要手段作用,通過法律填補和法律續造,使其進一步明確化。
2.立法要考慮到公序良俗和傳統道德以袪除消極的模糊語言
《唐律疏議》將“名例”篇至于律首,是唐律立法原則與基本精髓的表現,法律儒家化自此達到了中華法系的頂峰。當然,現今強調法律的制定要充分考慮到道德因素,是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體系已構建完成的“后立法時代”,要充分考慮到公序良俗和社會心理。如新刑訴法的修改曾引起了人們的廣泛討論,其第188條規定:“經人民法院通知,證人沒有正當理由不出庭作證的,人民法院可以強制其到庭,但是被告人的配偶、父母、子女除外”。該條被眾多理論界學者、實務界專家解讀為免除出庭義務,但仍有學者從立法淵源和刑訴法的修改歷程角度,認為其立法本意是源于古代的“親親相隱制度”,即免除被告人的配偶、父母、子女證明被告人有罪的作證義務。“但是被告人的配偶、父母、子女除外”便是此條文的模糊語言,沒有闡釋清楚免除作證義務還是出庭義務,立法者在立法時應充分考慮到公序良俗特別是傳統道德以袪除消極的模糊語言。
3.提高立法技術水平以規避不當的模糊語言
法律實施狀況的好壞與立法技術水平的高低息息相關。傳統立法的模糊性主要是在邏輯欠嚴密、表達欠嚴謹等方面。現今法律也存在這些問題。如新刑訴法第118條規定的“犯罪嫌疑人對偵查人員的提問,應當如實回答。”與第50條規定的“不得強迫任何人證實自己有罪”在立法語言上便存在邏輯上的沖突,不嚴謹。因此,必須正確而又規范使用法律詞語和術語,準確表達立法意圖,運用嚴密的邏輯,將法律條文規定得恰到好處。另外,立法者提高個人法律素質也顯得十分必要,只有不斷地提高相關立法人員的邏輯思維能力、語言文字能力和法律素養能力,才能減少模糊立法語言所帶來的負面作用,發揮其正面影響。
五 結束語
唐代立法語言的模糊性是中國傳統立法中非常重要的一大特點,模糊性也是語言學發展歷程中至關重要的一大特色。模糊性作為一種哲學上的客觀存在,具有永恒的歷史性。因而,在看待模糊性時,我們更應發現其內在的功能與閃光點,為我所用。當前,我國已進入了后立法時代,在科學立法、民主立法的大氣候中,要正確認識到立法語言中的模糊性,總結并借鑒傳統立法中的有益經驗,為當今立法工作做好理論儲備和思想準備。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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