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無聲處聽驚雷

薛淑萍

摘 要：林黛玉進賈府，作者可謂技法高妙，繁簡處理極為得當。有些人物，作者用筆極簡，雖然寥寥數語，卻形態畢現，蘊意深刻，主要就邢、王二夫人的出場做一些分析。

關鍵詞：林黛玉進賈府；邢夫人；王夫人

林黛玉初進賈府，作者用筆極為高妙，時而濃墨重彩、文字華麗；時而輕描淡寫、言語概括。繁簡處理極為得當。關于濃墨重彩、繁筆詳寫的例子太多了：比如對賈府的環境，熙鳳以及寶黛，作者都不厭其煩地進行了描寫。在教學中，我們也主要是分析賈府的環境以及王熙鳳、寶玉、黛玉這三個重要人物。但還有幾個人物，作者用筆雖簡，盡管寥寥數語，卻形態畢現，蘊意深刻，極為傳神，為后文的發展埋下了伏筆，當我們閱讀后文，再回看這一回合時，發現作者對人物的處理太高妙了，真可謂“于無聲處聽驚雷”。

一、王夫人

王夫人出場的語言，竟是問熙鳳“月錢放過了不曾？”而王熙鳳道：“月錢已放完了。才剛帶著人到后樓上找緞子，找了這半日，也并沒有見昨日太太說的那樣的，想是太太記錯了？”王夫人道“有沒有，什么要緊。”因又說道：“該隨手拿出兩個來給你這妹妹去裁衣裳的，等晚上想著叫人再去拿罷，可別忘了。”我們細想，王夫人怎么會問月錢的事呢？何人才會詢問月錢的發放呢？通過這一問話我們就可以看出王夫人在賈府的地位是很重要的，她雖然不直接管理賈府的具體事宜，但她對賈府的一些事物是有監督權的；從后一句我們可以看出王夫人對黛玉的情感是極淡的，僅是“隨手拿”而已，僅是完成一個禮數應酬而已，至于布料的顏色花樣是無需考慮的。熙鳳道：“這倒是我先料著了，知道妹妹不過這兩日到的，我已預備下了，等太太回去過了目好送來。”王夫人一笑，點頭不語。王夫人的一笑、一點頭，說明王熙鳳的機變逢迎和果斷能干，頗得王夫人的歡心、認可與欣賞。

在《紅樓夢》第二回“冷子興演說榮國府”中已經交代過，王熙鳳本是王夫人的侄女，嫁給賈赦的兒子賈璉，成了王夫人的侄媳婦，“模樣又極精致”。在榮國府中，賈政最為上進，自幼酷喜讀書，祖父最疼，皇上額外恩準入部習學，已經升任員外郎。夫貴妻榮，在榮國府，賈政雖是賈母的次子，但是由于長子賈赦的不作為，邢夫人自然就得不到賈母的賞識，榮國府的內政按理就落到王夫人的頭上了。

而王夫人卻讓王熙鳳打理榮國府，因為王熙鳳既是大房的兒媳，又是王夫人的侄女，作為這種交錯關系的關鍵人物，再加上王熙鳳本人的干練，榮國府的內政自然就落到了王熙鳳的頭上。而王夫人只做個遙控者和監督者，既樂得清閑，又能緩和與大房的關系。但是清閑歸清閑，作為王夫人，在眾人面前，或者在作品中的第一次亮相，就顯示了自己的權威地位，讓底下的人知道她王夫人對月錢的發放是有話語權的。而王熙鳳的回答既顯示了思慮的周全，又不忘抬舉王夫人，王夫人怎能不會心一笑？王夫人還有什么話可說？所以“王夫人一笑，點頭不語。”

二、邢夫人

《紅樓夢》第四十六回是“尷尬人難免尷尬事，鴛鴦女誓絕鴛鴦偶”。這里，尷尬人指的是邢夫人，她的尷尬體現在哪里呢？賈赦看上了賈母心愛的丫鬟鴛鴦，想要娶她為妾，所以讓邢夫人去賈母處討。結果只知道討好丈夫卻沒有大腦的邢夫人反而被老太太數落一頓，碰了一鼻子灰，很是尷尬。在四十六回邢夫人顯盡了尷尬人之尷尬情。

其實在《林黛玉進賈府》中，邢夫人的初次登場，就已經顯出她的“尷尬人”這一特點了。作者對人物的刻畫前后具有一致性，并非到了四十六回人物才具備尷尬人的特點。我們不得不佩服曹雪芹作為大家的高超的寫人技巧。賈母讓黛玉去見兩個母舅，在賈赦家沒有得到賈赦的接見，賈赦只叫人傳話，囑咐不要外道，之后邢夫人如何做的呢？竟然是“苦留”吃飯，何謂“苦留”？不僅僅是邀請了一次，想必言辭亦很懇切。這位邢夫人確實率性，她絲毫沒有考慮林黛玉初次進府的處境與感受，只顧著表達自己對這位外甥女的憐惜之情，亦或是作為主家的慷慨之姿。

黛玉進賈府的第一天，她的膳食只能與自己的外祖母賈母在一起，一則黛玉是投奔其而來，另外，賈母在賈家有絕對的權威地位，再者，黛玉有兩個舅舅，黛玉不可能一來就在大舅舅家用膳，這樣就會厚此薄彼，去王夫人家晚了怎么辦？而賈母又會產生怎樣的看法？其他人甚至會產生小門小戶真是不懂禮數的看法，所以，邢夫人何必勸飯，又何必苦勸。

而同為舅母的王夫人就沒有勸飯之舉，當她知道：“老太太那里傳晚飯了”王夫人“忙”攜黛玉去了賈母那里，這一“忙”字就可看出邢、王二人的高下了。所以邢夫人的這種“苦留”極具誘惑性，如果黛玉抗拒能力差，留下吃飯了，而這一吃就會被人恥笑不懂禮數，讀此我們不禁為黛玉捏把汗，還是黛玉思慮周全，黛玉笑回道：“舅母愛惜賜飯，原不應辭，只是還要過去拜見二舅舅，恐領了賜去不恭，異日再領，未為不可。望舅母容諒。”回絕得十分得體，既不傷害對方的盛情，也讓對方體恤到了自己的難處。與其說黛玉巧妙，不如說是作家曹雪芹高明，一字顯風流，一“苦”字就刻畫了邢夫人的尷尬之舉，一“苦”字就看出黛玉謹慎明理的性格。

同為賈府的媳婦，邢、王兩位夫人可謂差別極大：邢夫人無地位卻偏要顯示自己的主子身份，而王夫人雖寡言少語卻自有分寸；邢夫人是故作聰明，王夫人卻內斂持重。二人不僅僅是地位、行事風格的不同，所受待遇也不同。在賈母的心中，邢夫人是比不了王夫人的。賈母命兩個老嬤嬤帶了黛玉去見兩個母舅，邢夫人表示要直接帶著黛玉去，賈母笑道：“正是呢，你也去罷，不必過來了。”賈母專門叮囑邢夫人不要再過來了；但對王夫人呢，賈母沒有吭聲。當日的晚飯，王夫人不僅去了賈母處，而且賈母還命王夫人坐下陪客了。所以在賈母的心中，這兩個媳婦的分量是不同的。

我們不得不感嘆作者的用筆太高妙了，這幾處文字在閱讀時極易被人略去，因為作者著墨太少了，但如果我們反復咀嚼，用心體會，就會覺得它們極為傳神的寫出了邢王二位夫人的性格和地位。

林黛玉進賈府，諸多人物登場亮相，盡管邢夫人、王夫人，甚至賈母都不是最主要的人物，但作者就是這么捎帶著腳兒的些許言語，就讓我們感覺到它們的分量，讓我們初步感知了這些人物的特征，所以她們今后的表現，我們往往就不太意外了。

（作者單位 寧夏石嘴山市光明中學）

？誗編輯 劉瑞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