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傳奇》中“戀物”女性形象群

[摘 要] 在男權(quán)社會中，沒有經(jīng)濟獨立的女人往往被物化為商品，男人則承擔(dān)起了消費者的角色，為了引起買方的興趣，商品必須要包裝的華麗眩目，美麗異常。從而形成了女人的戀物傾向，即不僅是女人對物質(zhì)生活的癡迷陶醉，更是指女人將自己裝點為商品好在婚姻的市場上將自己賣個好價錢。本文試圖從女性主義角度分析張愛玲《傳奇》中“戀物”女性形象群，以此揭示出男權(quán)社會中女性被物化為商品的荒謬。

[關(guān)鍵詞] 張愛玲；《傳奇》；戀物；女性主義

西蒙·波娃認為，“女人是男人用以確定自己的參照物，是一種補償性事物，是男人的理想和神話……唯一不是的便是她們自己。他人是地獄，然而女性對于男性來說，卻不是能與他平等相處，并構(gòu)成他的‘地獄的‘人，她只是被設(shè)計和被規(guī)定的‘物。”[1]

她在分析女性的這種作為“物”的客體地位的形成時，很注重她們在經(jīng)濟上的對男人的依附性這種社會現(xiàn)實。“經(jīng)濟上對男性的依附，使女性為了生存必得取悅于男性，并因之將以男性為中心的父權(quán)制文化價值取向內(nèi)化為自己的行為準則，安于男人指派給她們的地位，不去爭取自由。‘她被教導(dǎo)，她必須取悅別人，她必須將自己變成‘物，人們才會喜歡。”[2]伊瑞葛來也認為在男權(quán)社會中，“男性以外的一切事物都只是在正面或負面地定義男人而已”[3]，而“女人就是在市場上流通的商品”[4]，女人被物化為商品，男人則自然而然的承擔(dān)起消費者的角色，為了引起買方的興趣，商品必須要包裝的華麗眩目，美麗異常。而這種買賣商品的模式套用在男女的交往上，無疑等同于妓女與嫖客的關(guān)系，“妻子進行性交易的契約只是被偽裝成一紙婚約而已”。

所以女性對衣飾、珠寶、化妝品等商品的迷戀隱含了對現(xiàn)實層面中經(jīng)濟安定的考量。女人的這種戀物傾向，不僅是女人對物質(zhì)生活的癡迷陶醉，更是指女人將自己裝點為商品好在婚姻的市場上將自己賣個好價錢。

蘇青在《談女人》中生動而婉轉(zhuǎn)的指出了被物化的這類女性形象如何費盡心思裝扮自己，“女人知道用粉撲似的假乳房去添塞胸部，用硬繃繃的緊寬帶去束細腰部，外面再加上一襲美麗的，適合假裝過后的胸腹部尺寸的衣服來掩飾一切，這是女人的聰明處。愚笨的女人只知道暴露自己肉體的弱點……不是顯得頭頸太粗，便是讓人家瞧見皺縮枯干的皮膚了，真是糟糕！”[5]張愛玲則冷靜而犀利的審視了女性靠取悅于人來換取婚姻的現(xiàn)狀，“以美好的身體取悅于人，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職業(yè)，也是極普遍的婦女職業(yè)，為了謀生而結(jié)婚的女人全可以歸在這一項下”[6]。并且更可貴的是張還用她那精致的筆觸為我們生動傳神的刻畫了一批被繁花落錦的衣裳、翠翹金雀的首飾堆砌起來的亟待出售自己的“戀物”女性形象群。

一、作為商品被出售的“琉璃瓦”

姚先生一連生下七個女兒，“親友們根據(jù)著‘弄瓦弄璋的話，和姚先生打趣，喚他太太為‘瓦窯。姚先生并不以為許，只微微一笑道：‘我們的瓦，是美麗的瓦，不能跟尋常的瓦一概而論。我們的是‘琉璃瓦”——“社會上流行著古典型的美，姚太太生下的小姐便是鵝蛋臉。鵝蛋臉過了時，俏麗的瓜子臉取而代之，姚太太新添的孩子便是瓜子臉……永遠沒有落伍的危險，亦步亦趨，適合時代的需要……”，隨即張愛玲便點出真相，“女兒是家累，是賠錢貨，但是美麗的女兒向來不在此例”。女兒生的美，馬上奇貨可居，父親就可以像做買賣一樣兜售女兒以掙取不菲的傭金。

姚先生將其大女兒靜靜作為自己事業(yè)上的籌碼，嫁給了印刷所大股東的獨生子；一向反對女子職業(yè)的姚先生，竟把二女兒曲曲推薦到某大機關(guān)做女秘書，只因里面多是少年新進，借此好挑到一個乘龍快婿；為了將杭州富室嫡派單傳陳良棟介紹給三女兒心心，姚先生又是接洽又是請客。可惜姚先生制瓦的技術(shù)高明，但實在算不得精明的商人，靜靜擔(dān)心親友們對此中的裙帶關(guān)系說三道四，結(jié)婚后便有意和娘家疏遠，公公主動提出要為姚先生謀個更高的職位，也被靜靜一口回絕；曲曲任性妄為，不肯屈從父母安排的婚姻，而選擇了自己雖喜歡但連房子家具都買不起，婚后還要依靠娘家負擔(dān)生活費的小職員；心心雖然溫柔馴良，本可以大賺一筆，但偏偏陰差陽錯的喜歡上陪陳良棟一起赴約的友人。本想靠著美麗的女兒飛黃騰達的姚先生，最后只落得個“機關(guān)算計太聰明”，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下場，《琉璃瓦》成了最嚴肅的反諷劇，嘲弄了父權(quán)社會中女性被物化成商品的荒謬。

二、自覺出售自己的“女結(jié)婚員”

“有賣淫制度存在，對于女人是一種重大的威脅。從此男人可以逃避、藐視，以及忽略女人正當(dāng)?shù)膼矍椋K于使女人一律貶了身價，把自己當(dāng)作商品看待，雖然在交易時有明價與黑市之別”[7]。在《傳奇》中用商品費心裝扮自己，再把自己變?yōu)椤吧唐贰弊杂X出售的女結(jié)婚員比比皆是，《傾城之戀》中和范柳原相親的寶絡(luò)，被巢絲衣料制成的旗袍和時新款式的珍珠耳墜子、翠玉手鐲、綠寶戒指裝扮得花團錦簇；這種做到極致的戀物欲，每每卻以主人公悲劇的收稍，讓讀者從繁華錦簇的商品的幻夢中驚醒，將自己物化為商品等待男人投標(biāo)開價的結(jié)局是何等的可悲。

三、在物欲下甘愿犧牲的“交際花”

“勇敢的娜拉們開始在大都市中尋找職業(yè)。結(jié)果是：有些找不到，又些做不穩(wěn)；有些墮落了！”[8]《第一爐香》中的葛薇龍從上海到香港讀書，家里沒有經(jīng)濟能力負擔(dān)，而葛薇龍又不想回去，因而只好投靠姑媽梁太太——一個繼承了豐厚遺產(chǎn)的寡婦，是導(dǎo)致葛薇龍在物欲的橫流中走向墮落的始作俑者。梁太太把自己的花園洋房當(dāng)成妓女院，網(wǎng)羅了一批年輕漂亮的小姐替她誘惑男人，在她的精心策劃下葛薇龍一步一步走向了墮落。

首先，喚醒葛薇龍的戀物欲。專門為其制作的一櫥柜的各色華服，“家常的織棉袍子，紗的綢的、軟緞的、短外套、長外套、海灘上用的披風(fēng)、睡衣、浴衣、夜禮服、喝雞尾酒的下午服、在家見客穿得半正式的晚餐服”，一應(yīng)俱全。一個女學(xué)生哪里經(jīng)得起這樣的誘惑，即使明明預(yù)感到自己已瀕臨深淵，隨時有可能墮入賣淫為生的行列，她仍自欺欺人，“只要我行得正，立得正，不怕她不以禮相待”，但還是抵制不了心里洶涌的物欲和裝點自己的虛榮心，從此出入各種交際場合，甘心淪為物欲的犧牲品，做一個交際花。

其次，掉入梁太太與喬琪喬共同編織的愛情陷阱。她依恃華服裝扮自己，并把自己成功出售給了自己喜歡的喬琪喬，本以為可以獲得幸福，但婚姻并沒有給葛薇龍帶來任何經(jīng)濟上抑或是感情上的保障，反而使她為了養(yǎng)家一再出賣自己，嫁給喬琪喬并沒有改變她作為交際花的本質(zhì)。從中我們可以理解喬琪喬用感情騙取金錢的一點端倪，喬琪喬只是把葛薇龍作為一個掙錢的機器而不是他的妻。

第三，葛薇龍對于自己的命運有很清醒的認識，認為自己并沒有和妓女有什么不同，如果有，那就是“她們是不得已的，我是自愿的”。是葛薇龍自己走向了無盡的深淵，源于她放縱恣肆的戀物情結(jié)，甘愿為了滿足物欲出賣自己，唯一能做的也只是繼續(xù)在物欲橫流中麻痹自己、尋找慰藉。《第一爐香》為女人的戀物欲作了最好的詮釋。

張愛玲對男權(quán)社會中，女性將自己物化為商品亟待出售的悲劇命運透視的異常清晰，但張的深刻還在于對戀物女性的詮釋，對男權(quán)社會的批判，更是直指人生的蒼涼悲態(tài)。

注釋：

[1]張巖冰.女權(quán)主義文論.山東教育出版社，1998年12月第1版，第48頁。

[2]張巖冰.女權(quán)主義文論.山東教育出版社，1998年12月第1版，第48頁。

[3]陳子善編.重讀張愛玲.上海書店出版社，2008年12月第1版，第92頁。

[4]陳子善編.重讀張愛玲.上海書店出版社，2008年12月第1版，第94頁。

[5]蘇青.圍城內(nèi)外.陜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08年8月第1版，第3頁。

[6]張愛玲.流言.北京出版社出版集團，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06年12月第1版，第78 頁。

[7]蘇青.圍城內(nèi)外.陜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08年8月第1版，第6頁。

[8]蘇青.圍城內(nèi)外.陜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08年8月第1版，第27頁。

參考文獻：

[1]張愛玲.流言.北京出版社出版集團，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06年12月第1版。

[2]蘇青.圍城內(nèi)外.陜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08年8月第1版。

[3]張巖冰.女權(quán)主義文論.山東教育出版社，1998年12月第1版。

[4]陳子善編.重讀張愛玲.上海書店出版社，2008年12月第1版。

作者簡介：陳丹丹（1985—），女，籍貫：新疆，單位：新疆輕工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院，職稱：助理講師，研究方向：漢語言文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