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世說新語》中的女性形象

曹娜+趙亞萍

內容摘要：《世說新語》是一部志人小說，塑造了一大批栩栩如生的士人形象，真實反映了魏晉時期文人雅士的風神面貌。但是《世說新語》中塑造的女性形象群體同樣值得關注，她們與以往文學中的女性形象不同，具有一定的特殊性，總體來講，可以從德行、才智、叛逆、膽識等方面加以認識。分析這些個性化的女性形象，有助于我們更深入地了解當時的文化心理和社會風氣，進而從側面折射出與前代相比，魏晉士人在女性觀上的變化。

關鍵詞：《世說新語》 魏晉時代 女性形象 女性觀

“漢末魏晉六朝是中國政治上最混亂、社會上最痛苦的時代，然而卻是精神上極自由、極解放，最富于智慧、最濃于熱情的一個時代，因而也就是最富有藝術精神的一個時代。”同樣，這一時期的女性以她們特有的才情和智慧以及鮮明的個性和情感，在那個時代顯得熠熠生輝，為《世說新語》中的人物形象增添了濃重的一筆。《世說新語》中的女性形象主要集中在《賢媛》篇，也散見于其他篇目，整體觀照《世說新語》中的女性形象，大致可分為德行、才智、叛逆、膽識四種類型。

一.德行高尚者

“女子無才便是德”、“相夫教子”，這些是對古代女子德行的基本要求，《世說新語》中的女性，仍保留著中國儒家傳統的文化品格和道德觀念。

“陶母教子”就是一個有關德行的非常典型的故事。《賢媛》第二十則：陶公少時，作魚梁吏，嘗以坩鮭餉母。母封鮭付吏，反書責侃曰：“汝為吏，以官物見餉，非唯不益，乃增吾憂也。”

陶侃出身寒門，家境貧困，開始作官，便用公家的東西送給母，雖為一片孝心，卻欠妥當。陶母深明大義，不食兒子送來的坩鮭，并予以斥責。顯示了陶母的高風亮節，品德之高尚。對此，余嘉錫先生曾贊嘆道：“有晉一代，唯陶母能教子，為有母儀，余多以才智著，于婦德鮮可稱者。”

面對兒子的荒淫無度，做母親的對兒子進行毫不留情的斥責。如《賢媛》第四則：……太后問：“何時來邪？”云：“正伏魄時過。”因不復前而嘆曰：“狗鼠不食汝余，死故應爾勻至山陵，亦竟不臨。”

兒子病重也不探望，并且發出“狗鼠不食汝余死故應爾”的痛罵，這是因為曹丕的行為違背了基本的倫理道德規范，使卞太后覺得難以容忍。可見卞太后不是一個不明是非只知溺愛的母親，而是一位有著崇高德行的人。雖然社會風氣的轉變使儒家傳統的道德規范有所松動，但是對基本倫理道德的堅守也就顯得難能可貴。

二.才智出眾者

《世說新語》中塑造了許多才學出眾的女性形象，她們的聰明才智格外引人注目，給我們留下印象最深的是謝道韞。謝道韞是有名的才女，有關其文學才氣體現在《言語》第七十一則：謝太傅寒雪日內集，……即公大兄無奕女，左將軍王凝之妻也。

從劉孝標注引《婦人集》可知：“謝夫人名道韞，有文才，所著詩、賦、誄、頌傳于世。”由此可見謝道蘊在文學上造詣很高，堪稱一代才女。詠雪的故事遂成為千古佳話，而“詠絮才”也成為了才女的代名詞。

《世說新語》中更有不少女性憑借其足以和男子相抗衡的才識得到世人的尊重。如《賢媛》第六則：……婦則曰：“夫百行以德為首。君好色不好德，何謂皆備？”允有慚色，遂相敬重。

許允在新婦層層推進，清晰的說理面前感覺到慚愧，而新婦也最終贏得了自己的幸福。在《賢媛》第七則里，許允婦則是以替夫君解難的形象出現的。當許允被皇帝緝捕時，又是她指點丈夫“明主可以理奪，難以情求”，最終許允在她的指點下轉危為安。許允婦雖無名無姓，但她的才智顯得格外出眾，足以令當時的男子汗顏。

《世說新語》中一些婢女形象也同樣富有才學和智慧。如《文學》第三則：……須臾，復有一婢來，問曰：“胡為乎泥中？”答曰：“薄言往，逢彼之怒。”

奴婢在封建社會本是下層階級，不能登大雅之堂，但鄭玄家奴婢卻憑借其才智在《世說新語》這部魏晉名士故事集中占有一席之地，究其原因，正在于這兩個奴婢不僅能誦《詩》，更能將其巧妙地化用到生活中，脫口而出，不著痕跡，令人刮目相看。

在魏晉時期，擅長人物品鑒也是才性的一種表現，《世說新語》中有不少這樣獨具慧眼的女性，“人物品藻的核心，就在于通過人物的形貌，來鑒別其內在的資質，這即是‘征神見貌。”如《賢媛》第十一則：山公與嵇、阮一面，契若金蘭。……公入曰：“二人何如？”妻曰：“君才致殊不如，正當以識度相友耳。”公曰：“伊輩亦常以我度為勝。”

山濤之妻韓氏對阮籍、嵇康進行的品鑒故事極好地說明了韓氏的知人之才。

總之，在《世說新語》中，作者描寫了大量各具特色的才女形象，這在以往的乃至以后的文學作品中都是極少見的，對女性才情的重視是魏晉時期士人階層尊重婦女的重要表現，魏晉女性的社會地位由此得到提高，這是具有進步意義的。

三.追求自由、叛逆者

《世說新語》中有一部分嚴格遵守儒家傳統道德規范的女性形象，但由于漢末以來儒家思想影響的減弱，以及魏晉玄學的興盛，這時期的女性意識空前增強，她們大多勇于追求自我、追求自由，呈現出叛逆者的形象。

《世說新語》不乏勇于追求婚姻自由的女性形象。如《惑溺》第五則：韓壽美姿容，賈充辟以為掾。……充秘之，以女妻壽。

通過這個記載，我們可以看到這樣一位勇敢打破封建婚姻束縛，大膽追求自己的愛情，勇于追求屬于自己的幸福的動人的女性形象。賈充女就是這樣一位追求自我、追求婚姻自由的堅強的女性形象。

封建婚姻這一束縛封建女性最突出的枷鎖，在魏晉時受到全方位的沖擊，《世說新語》中不僅有敢于追求自由幸福的女性，也有公然發泄對婚姻不滿的女性。如《賢媛》第二十六則：……太傅慰釋之曰：“王郎，逸少之子，人材亦不惡，汝何以恨乃爾？”答曰：“一門叔父，則有阿大、中郎；群從兄弟，則有封、胡、遏、末。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

謝道蘊和王凝之門當戶對，在外人看來應該婚姻美滿，但了解他們后才知，謝道蘊是一代文學才女，而她的丈夫王凝之卻非常平庸，所以謝道蘊才“大薄凝之”， 以至于說出“不意天壤之中， 乃有王郎！”的話，敢于直接指責丈夫，公然表達自己對婚姻的不滿，應該說在當時是一種叛逆不道的行為。endprint

四.遠見卓識者

《世說新語》中有這樣一類女性形象，她們不僅善于洞察世事，而且還具有過人的膽識。

如《賢媛》第七則：……阮新婦自若云：“勿憂，尋還。”作粟粥待。頃之，允至。

“明主可以理奪，難以情求”，“勿憂，尋還。”以及結尾的“頃之， 允至”，都印證了許允妻的遠見卓識和過人的膽識，同時也突出表現了她對世事的洞察能力。

再如《賢媛》第五則：趙母嫁女，女臨去，敕之曰：“慎勿為好！”女曰：“不為好，可為惡邪？”母曰：“好尚不可為，其況惡乎！”

《賢媛》第十則：……母都無戚容，語之曰：“為子則孝，為臣則忠，有孝有忠，何負吾邪？”

《賢媛》第十二則：王渾妻鐘氏生女令淑，武子為妹求簡美對而未得，有兵家子有俊才，欲以妹妻之，乃白母。……武子從之。兵兒數年果亡。

三位母親對時代、社會以及人情世故都有著非常深刻的洞察力，雖然她們的言行不盡相同，但都出于對子女的愛。她們通過言行都不同程度地顯示了超凡的遠見卓識的能力。《世說新語》中具有過人膽識的女性形象還有很多，除了前面講到的許允妻、王母、趙母，還有陳嬰母、班婕妤等，她們的膽識和遠見給我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除了以上四種類型女性形象，《世說新語》中還描寫了一些“異類”的女性形象，如聚斂無厭、干預人事、貪濁成性的王衍妻子（《規箴》八、十）和兇狠殘暴、因妒殺人的賈充妻子（《惑溺》三）。

一種文化現象的產生，都會有其社會、歷史原因，與當時思想文化的發展也會有密切聯系。“中古時期是一個思想活躍并出現重大變化的時期。儒學衰微，玄學興起，老莊風行，佛教輸入，從而打破了漢代儒學定于一尊的局面。……士大夫階層的群體意識與個性意識都有了不同程度的覺醒，從哲學高度說，則是人的覺醒，與社會思潮變遷相適應。中古時期的文學思潮也表現出流動多變、豐富多彩的特點，在總體上則表現為文的自覺。”

魏晉時代，各種思想文化相互碰撞，在這種背景下，產生了魏晉時代的名人雅士，造就了他們玄韻的氣度。魏晉時期的女性也生活在這樣的大背景下，這些因素也自然會直接或間接地影響她們，從而使她們具有了別樣的個性，她們或性情率直，或才華橫溢，或見識超群，或德行高尚，她們以自己特有的風神情韻成為中國女性形象中一道亮麗的風景。另一方面也說明了當時女性觀念的變革，女性開始走出閨閣，參與家庭和社會活動，在家庭和社會中都贏得了一定的地位，男女平等的女性意識開始覺醒，并在一定程度上獲得了男性的尊重，這不能不說是當時女性觀的一大進步。

參考文獻

[1]宗白華.美學散步[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1：177.

[2]余嘉錫.世說新語箋疏[M].北京：中華書局，2011.

[3]施惟達.中古風度[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2：13.

[4]蔣述卓.佛經傳譯與中古文學思潮[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90：1.

（作者介紹：曹娜，武漢大學文學院2012級中國古代文學專業碩士研究生；趙亞萍，武漢大學中國傳統文化研究中心碩士研究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