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信用證誠信危機

文/楊育靈 編輯/韓英彤

警惕信用證誠信危機

文/楊育靈 編輯/韓英彤

我們對信用證下的不誠信行為應保持足夠的警惕，以防不誠信行為泛濫，對信用證結算方式的基礎造成破壞。

UCP600這樣定義信用證：信用證是一項不可撤銷的安排，無論其名稱或描述如何，該項安排構成開證行對相符交單予以承付的確定承諾。信用證這種結算方式是19世紀產生的一次國際貿易支付方式上的革命。為了使買賣雙方都處于同等地位，人們發明了信用證支付方式：由銀行出面擔保，以銀行信譽向出口商提供付款保證，只要賣方按合同規定交貨并把符合規定的相符單據交給銀行，就可拿到貨款；而買方又無須在賣方履行合同規定的交貨義務前支付貨款，且能按時從銀行收到代表貨權的貨運單據以提取貨物。這種支付方式首次使不在交貨現場的買賣雙方在履行合同時處于同等地位，在一定程度上使他們重新找回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現場交易所具有的安全感，解決了雙方互不信任的矛盾，也實現了從交貨付款到憑單付款的巨大轉變。這里的關鍵是銀行以其信譽并作為中間人的擔保。當然，信用證的銀行擔保是有條件的——必須是相符交單。UCP600第七條規定的開證行責任是，“只要規定單據提交給指定銀行或開證行，并且構成相符交單，則開證行必須承付”。這也是信用證有別于匯款及托收結算方式的地方。然而，自金融危機以來，在實體經濟疲軟的情況下，這種憑單付款、以銀行擔保的信用證結算方式不時在各環節、各當事人中出現了誠信的危機。筆者試圖從以下真實案例來剖析信用證所面臨的誠信危機，并提出幾點個人建議，以助力信用證的健康發展。

真實案例

開證行：韓國某銀行

信用證單號：XXXX61407NS00040，XXXX61407NS00057

申請人：韓國某食品企業

受益人：廈門某出口企業

議付行：廈門中行（自由議付信用證）

單據要求：簽字發票一式三份；全套已裝船海運提單，做成憑開證行指示，注明運費已付，通知開證申請人；簽字裝箱單一式三份。

議付行于2014年8月13日提交LC NO.XXXX61407NS00040項下相符單據一套，金額USD156981.20，于2014年8月14日提交LC NO.XXXX61407NS00040項下相符單據一套，金額USD85062.90。議付行在2014年8月21日收到開證行LC NO.XXXX61407NS00040項下MT734不符電：少正本裝箱單一份。第二天，又收到該開證行LC NO.XXXX61407NS00057的同樣內容MT734不符電一份。議付行查閱檔案后確認，議付行提交了3份正本包裝單，出單面函上也清楚地體現提交了3份正本，與信用證規定完全相符。并向開證行反駁稱，這兩份單據分別于2014年8月14日、8月15日由開證行簽收，若單據不全，開證行應在收到單據時就告知，而不是等到收單后第五個工作日才以不符方式提出，請開證行再次檢查確認。

在隨后的一次同業業務交流中，議付行得知受益人同期在當地另一家銀行的一筆信用證業務也是同一開證行，并且同一開證申請人的交單也被開證行以同一理由拒付了。議付行敏銳地感覺到開證行、申請人可能都有問題，所謂的缺少單據可能是開證行制造出來的。于是議付行把近期受益人所有同一開證行及申請人的交單全部調出來進一步審查。果然，另一筆金額USD148840.40，NO.XXXX61406NS00064的信用證也被開證行以單據間貨物描述不一致為由予以拒付。經查，該單包裝單上品名體現LIVING SILVER POMFRE，其他單據體現為LIVING SILVER POMFRET，即POMFRET 誤打成POMFRE。議付行反駁，認為上述所謂的不符點完全屬于拼寫錯誤，不影響單詞含義，根據ISBP745-A22不構成不符，明確不符點不成立，請其立即付款，但并未得到響應。

議付行還從受益人處了解到，由于申請人財務問題無法及時付款正與開證行協商擴大額度并申請融資事宜，且該三筆業務（總計金額近40萬美金）項下貨物均已被申請人提走變賣。至此，該案的背景情況已非常清楚——由于申請人財務危機，無力付款，開證行為自保，推卸開證行付款責任惡意拒付的事實已昭然若揭。

對此，議付行先后做了大量工作。除了一般交涉外，議付行還升級致電開證行總經理，介紹詳細情況，指出議付行出單時確實提交了3份正本包裝單，且兩套單據均經過我行專業審單人員初審和復核，并在面函上清楚注明提交了3份正本包裝單，不存在單據份數不足的問題。開證行到第五個工作日才以不符方式提出缺少單據也有違常理（一般開證行不會到第五個工作日才審單，且交單面函體現的單據是齊全的。一般開證行審單時是要先核對單據份數，如收到單據與面函不一致時是要及時發報查詢，這才是實務做法）。同時議付行從當地同業得知，開證行也對開證申請人同一受益人的其他證下的相符出單提出同樣的不符點，因此議付行完全有理由懷疑開證行所提缺少單據的不符是非善意的行為。于是，義正嚴辭地指出開證行的行為有違信用證的宗旨，也嚴重影響了其聲譽，如不及時付款將破壞其與議付行長期的友好合作關系，請其親自過問此事并立即付款，否則將向其總行上報此案例，同時保留追索利息的權利。

議付行多次發報交涉，但只收到開證行提不符后的一次來報，聲稱只收到兩份正本箱單。在沒有得到開證行及時付款后，議付行還向其北京分行投訴，要求其向該開證行交涉并敦促其付款，并保留采取進一步措施的權利。

最后議付行將上述案例的交涉情況向其總行國際結算部書面報告，并通過代理行渠道敦促開證行，追討款項。同時，議付行還通過其首爾分行，協助催收工作。在議付行總行及其首爾分行的大力支持和積極催收下，開證行于2014年9月16日對議付行的三筆信用證進行全額付款。本案中，雖然最終開證行付了款，但該過程是非常繁復的，信用證處理中的誠信危機顯而易見，許多環節及當事人的行為值得我們好好總結分析。

開證行在接受委托開證之前需做到KYC——了解你的客戶和KYB——了解你客戶的業務。

案例分析

首先，從開證行的角度來分析。從信用證的產生過程我們知道，由于買賣雙方彼此不信任才引入銀行作為中間人，并以銀行的信譽為擔保，這才促使了信用證結算方式的誕生。如果作為中間擔保人的銀行，誠信一文不值，信譽一塌糊涂，那還有誰敢使用信用證，信用證結算方式還有存在的價值嗎？可見銀行誠信的重要。作為第一付款責任的開證行，本應自覺維護UCP宗旨，遵守UCP獨立性原則、抽象性原則，在單證相符情況下自覺承擔付款責任，但本案中開證行卻為一己私利，看到申請人因財務危機無力付款時，肆意破壞UCP規則、自毀誠信，亂提不符甚至“制造”出缺少單據的不符點，以逃避身為開證行第一性付款責任。如果按開證行的做法，那UCP600對信用證的定義中規定“不可撤銷的安排”還有意義嗎？這樣的做法使得每份信用證都變相變成了開證行可隨時撤消的信用證了。作為開證行承擔開證申請人的破產風險是正常的，因此才需要開證行在接受委托開證之前做到KYC——了解你的客戶和KYB——了解你客戶的業務，而不是等客戶出現問題后沒有原則、沒有誠信地“制造”出不符點來推卸付款責任。

相對于此案中開證行的惡劣行徑，那些從不把UCP規則、銀行誠信當回事的許多開證行，如許多南亞國家、非洲國家的銀行，同樣是不能容忍的。他們不是無視UCP600對信用證處理時間的規定，肆意拖延付款或承兌的時間，就是亂提不符。獨立性原則與抽象性原則對他們形同虛設。甚至于對議付行的催收或交涉報文視而不見，連基本的禮貌都沒有。此類種種，叫出口商如何去相信開證行？如何去相信信用證結算方式？這些不誠信的行為既踐踏了UCP的規則，也破壞了信用證存在的基礎。

其次，從船公司的角度分析：我們知道信用證結算方式是憑單付款，如果開證申請人付了款拿到提單卻提不著貨那會如何？這公平嗎？本案中受益人未收到款，全套正本提單還在銀行手里，可貨物卻早已被申請人提走并變賣了，而且不是憑銀行保函放的貨。如此做法那憑單付款的基礎還在嗎？對受益人公平嗎？船公司的誠信何在呢？提單三大作用中，代表貨權是其最重要的功能。如果沒了這一項功能那提單還能叫貨權憑證嗎？這一精神從ISBP745D32、ISBP745E28、ISBP745G26的規定也可見一斑。實務中也有此類案例，如多年前馬士基曾在其提單上印就船公司可以不憑正本提單放貨的條款，結果一出來就遭到幾乎所有銀行的反對與抵制，最后只好放棄該條款。可見，憑單放貨、憑單付款在信用證結算中十分重要，也反映船公司誠信經營的重要性。

另一種情況是，一些受益人為實現某種目的選擇非正規的貨代公司來辦理運輸事宜：有的是為了控制貨權，有的是為了倒簽提單日期，有的是為了節省費用等。控制貨權的行為使申請人拿到提單卻可能提不到貨，此時提單在某種程度上就變成了廢紙一張；倒簽提單日期本身就是不誠信行為，會埋下很多風險隱患（如出險后的責任認定等，風險是不言而喻的）；而為節省費用選擇非正規貨代的隱患也很常見，如由于受益人委托的貨代拖欠船公司的運費，導致貨物被船公司扣留，申請人憑單提不到貨。此類情況并非只是受益人、貨代的問題，船公司代表承運人出具提單，并進行實際操作，亦當難辭其咎。對持單人來說船，公司難道沒有不誠信之嫌嗎？以上各種情況使憑單付款成了一紙空文，極大傷害了信用證的運做基礎。

最后，從申請人或受益人的角度分析：本案中，申請人領走貨物并賣掉卻不付款，在UCP框架內好像沒問題；但我們知道，信用證作為一種結算工具也是基于貿易合同的，是為貿易服務的，如果基本的交易規則被破壞，那皮之不在毛將焉附？當然我們并不是反對信用證的獨立性，而是說申請人的不誠信行為摧毀了信用證結算方式的基礎，對信用證結算方式造成了嚴重的傷害。我國合同法規定：“當事人行使權利、履行義務應當遵循誠實信用原則。國際貨物買賣合同賣方的基本義務是按照合同和公約的規定交付貨物，移交一切與貨物有關的單據，并移轉貨物的所有權。買方的主要義務是按照合同和公約的規定支付貨款和收取貨物。”按照合同法的這一規定，本案中作為買方的申請人，其行為也是不誠信的、不可接受的。

實務中受益人的不誠信行為同樣會對信用證結算方式造成不良影響，如受益人提交的貨物不合格。在一筆進口廢紙業務中，受益人在履約時出口資格被取銷后還強行出貨，導致貨到港后，因信用證申請人未能通過商檢檢驗提不了貨的窘況；而遵照信用證獨立性原則，作為開證行還是得對外承付。受益人的此類行為，無疑會使開證申請人遭受損失，最終同樣會對信用證結算方式的基礎造成傷害。

信用證自誕生以來對促進世界貿易的發展發揮了極其重要的作用，經多方努力、多次修改，在UCP框架下已經有一套比較完善的操作及處理爭議的規則。但是筆者認為，對于那些不誠信的當事人，沒有強制力的國際慣例是沒有約束力的，實務中又不可能每筆糾紛都去打跨國官司。因此，筆者建議國際商會應牽頭搭建一個信用證結算誠信平臺，以彌補UCP規則約束力不足的問題。如把上文所述各廣義信用證下當事人的種種不誠信行為給予曝光，讓信用證下的不誠信行為成為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從而加大不誠信行為的成本及對此的約束力。該平臺可以分成銀行板塊、航運板塊、保險板塊、各專業行業板塊，發布的信息由相關國家商會把關后上報，以確保其真實性。國際商會每年年會時給予通報，對失信情況嚴重的國家給以警告，并報送其相關政府部門；同時，抄送國際商會其他機構，如保理協會、福費廷協會等。

總之，對文中所述種種信用證下的不誠信的行為應保持足夠的警惕，以防不誠信行為泛濫，對信用證結算方式的基礎造成破壞，特別是在經濟不景氣的時候更應如此。讓我們在掌握并遵守UCP規則的前提下，一起努力，共同倡導誠信行為。因為，誠信是國際貿易的基礎，更是信用證結算的靈魂。

作者單位：中國銀行廈門市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