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英睿
1973年,在江青、葉劍英等高層領導的支持下,文化部委派中國歌劇舞劇院成立了“箏、琴、瑟改革小組”,為確保民樂為政治服務對傳統樂器進行“現代化改革”。從那時起,對于轉調箏及箏的轉調問題的研革便更加轟轟烈烈地開展起來。相繼研制成功的有蘇州民族樂器一廠的二十六弦五聲音階、四十一弦七聲音階踏板截弦轉調箏①;陜西藝術學院的二十五弦五聲音階踏板張力轉調箏②;沈陽音樂學院張琨、崔作新研制的踏板移碼式轉調箏③等十幾種④。綜合如上種種,按原理可將轉調箏歸為以下類型:
一種方式是通過機械方法在弦的某一部位截弦,改變弦的有效弦長;另一種是通過移動箏碼位置臨時改變有效弦長。
1958年~1963年,由張琨、崔作新與東北樂器廠合作采用岳山截弦法試制成功。箏的轉調部分,是通過腳踏音鍵,使棘輪擺片傳動部分按變音轉調的需要,分別進行運動(升高半音或降低半音),推動對位頂壓截弦部分進行頂壓,以達到截弦變音快速轉調。⑤
品式截弦變調箏借鑒了琵琶、阮等彈撥樂器,采用通過按弦于品上改變弦長,使音高發生變化的原理,主要有手動式與腳踏式兩種。1958年,由中國廣播民族樂團張子銳設計、北京民族樂器廠王金波等制作的我國第一臺截弦變調箏問世。它是在十六弦鋼弦箏上,通過手控裝置使琴碼變換而轉三個調。轉調采用附加琴碼的方法,需要轉調的時候推拉板柄。轉調箏按五聲音階排列,以G調為基本調,最高音為a2。1974年,張子銳與蔣柏松合作研制出一種二十六弦腳踏式五聲音階轉調箏。箏右端的“支柱”內有轉調機構,下面有六個腳踏板,踩動相應的踏板,通過內部的機械結構改變弦長達到轉調的目的。之后,他們又研制出了三十六弦品式截弦轉調箏、四十四弦七聲音階十二調箏等型號。四十四弦七聲音階十二調箏是根據當時革命形勢以及樣板戲的要求,以C大調為基本調,音域從F1~g4,共計六個八度多一個音。轉調采用機械裝置截弦,腳踩七個踏板,控制截弦機械裝置達到轉調的目的。⑥
這種方法通過移動箏碼位置臨時改變弦長。在原箏碼的位置上面板開孔,設金屬活動箏柱。柱頂裝小滑輪支弦,柱下置雙軌,通過活動柱在雙軌上自由滑動以改變弦的長度。箏體內有一系列機械裝置與腳踏板相連。此轉調箏由張餛、崔作新等人研制,二十一弦,采用五聲音階定弦,音域為A~a3。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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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力轉調法是在機械的作用下,采用拉弦或壓弦的方法改變弦的張力,以達到改變弦振動的頻率,使音高發生變化達到轉調目的,主要分為利用踏板或按鍵改變琴弦張力兩種。這種轉調箏最具代表性的是營口二十一弦按鍵張力轉調箏和二十五弦腳踏式轉調箏。
1977年,營口東北樂器廠研制出五聲音階二十五弦腳踏式張力轉調箏。轉調部分采用腳踏(或手按)機械變換弦的張力改變音高,從而達到轉調的目的。此轉調箏采用了S型岳山,調整加大了共鳴箱,以E調為基礎調,用上行四度音程關系順次轉調,可轉十二個調。⑧手按轉調箏有兩種,分別可轉五個或十二個調。這種轉調箏保留了傳統箏的造型和演奏技巧,但轉調后音準不理想。⑨
這種轉調箏指的是蝶式箏,由上海音樂學院何寶泉與天津音樂學院樂器室姬寶樹合作研制。其外形如蝶,箏體猶如兩架箏并在一起,采用一個共鳴體。在五聲音階定弦的某些弦距之間增加了半音或變化音,按十二平均律的半音排列音位,設四十九弦。這種箏具有以下特點:
1.箏體中間放置琴碼,具有左右兩個演奏區。左邊為七聲音階排列,右邊為五聲音階排列。左、右側結合如同鋼琴的黑鍵與白鍵。
2.根據樂曲演奏的需要,左、右兩個演奏區可轉成同一調性,或是其他形式的特殊音位排列,如日本箏的陰調式。
3.蝶式箏的五聲、七聲音階,以十二平均律排列,根據不同的轉調及樂曲需求分兩個不同型號的蝶式箏,一種是蝶式箏A型,其具備全部十二平均律的十二個調;另一種是蝶式箏B型,左側可以轉八個調,右側可以轉六個調,并可具備兩種調的十二平均律排列。⑩
半個世紀過去了,實踐證明,二十一弦S型箏基本順應了社會發展的要求,促進了箏樂創作的繁榮、演奏技法的發展和演奏形式的豐富,擴展了樂器的使用范圍。樂器制作技術的提高,制作上的規范與統一,方便了古箏的教學,有利于箏在社會上的普及。二十一弦S型箏已經進入了常規樂器行列。然而,箏體結構有其自身的物理特性和發展規律,每增加一根弦都要有相應的制作技術作為回應。在短短幾十年間,箏弦已增加至21根。就現有的制作技術,實際上仍然不能滿足樂器發展的需求。以上海敦煌箏為例,低音音質空散的問題至今未能很好解決,因此,樂器低音部普遍音色暗啞。另外,制作工藝上還存在著諸如面板氧化、箏體變形等多方面難以攻克的技術難關。
與此同時,對于轉調箏的研革轟轟烈烈地開展了近半個世紀,之后,逐漸降溫,并趨于“冷卻”。除了外形與傳統箏的極大差異,上述轉調箏最大的問題就是難以保證樂器的音質和音色。比如岳山截弦法,將改變弦長的機械裝置安裝在右岳山一頭,在機械作用下促使音位發生變化。這種箏能轉12個調,轉調后,音較準。但是,彈弦點被機械占用,音色發生變化。如果只轉六個調,彈弦點僅占用半個音的弦長比值,轉調時也會因彈弦點參差不齊,而造成音色不統一,失去了箏原有的悅耳音色。經過長期的實驗與實踐可以肯定,轉調箏在一定范圍的演奏中可以自由靈活地轉調,演奏十二平均律作品,可以獨奏,也能參與樂隊合奏、協奏,體現出其一定的實用價值。但應該清醒地認識到:轉調箏是在當代社會為了實現樂器自如轉調而生,在獲得此等功能的同時也付出了丟失作為原來樂器特征的音色與韻味的昂貴代價,“轉調箏”就是轉調箏,它與傳統的十六弦箏、現代二十一弦箏在形制與音色等基本要素上都有著很大差別,已經完全是兩個事物。
不同的民族有著不同的美感追求和不同的審美習慣,樂器的形成與發展也有其長期的歷史文化背景。樂器是音樂音響的重要載體,樂器形態的變化是人們音樂文化觀念變化的具體反映。傳統樂器在幾千年的歷史進程演變中形成了固有的形制、技法和韻味,具有歷史的價值和文化審美的價值。西晉傅玄在《箏賦》中云:“今觀其器,上崇似天,下平似地;中空準六合,弦柱擬十二月,設立則四象在,鼓之則五音發,斯乃仁智之器。”單從箏型制上的象征意義足見這件樂器蘊含有深刻的歷史文化內涵。就拿箏弦來說,每個朝代箏的弦數都有其特殊含義,因此,古人對于弦數的增加十分謹慎。在由最初的“如筑”“五弦”至漢末變為“如瑟”“十二弦”,從型制到弦數都經歷了一個較大的變化并趨于成熟。其后一千七百多年之間,基本保持了這種型制。箏的弦數雖有變化,卻多維持在十二弦至十六弦之間:至隋唐時增加一弦,達十三之數;明代又增一弦,以十四弦為常用箏,“官箏”設十五弦;大約至清末民初,箏弦達十五弦、十六弦不等。其中,十二弦、十三弦箏在歷史上應用最廣,影響時間最長。然而,進入二十世紀以來,尤其是近五十年來,在工業社會的“聲音環境”和時代氛圍下,對于樂器的和聲與音量、速度都大大加強。箏弦增加的速度遠遠超過了歷史的進程,十七弦、十九弦、二十一弦……三十弦甚至五十弦,幾近“突變”!
樂器改革是時代的需要,箏的改良體現著人們對繼承與發展關系的認識。從整個社會發展的角度來看,傳統箏為適應社會環境的變化和不同時代人們的審美需求進行改革是必然的,也是不可避免的。隨著社會歷史的不斷向前推進,箏改良的進程還會繼續。傳統箏、現代二十一弦箏、轉調箏均是箏樂在其歷史發展過程中留下的足跡。我們應當盡可能地保留已經取得的經驗和成果。未來多元化的音樂發展和創作趨勢必然也需要多元化的樂器與之相適應,各種型制是可以共存的。就拿各種不同材質的箏弦來說,絲弦適合彈奏古曲,古樸渾厚,聲韻傳神;金屬弦音色嘹亮清脆,彈現代箏曲可以突出樂曲的音響效果,渲染氣氛。應根據不同的樂曲擇善而從。
已經取得的經驗使我們更加明確:民族樂器改良首先必須立足于一個民族的傳統,面對當今社會的開放機制,面對西方的強勢文化,需要更加重視自身音樂文化的主體地位,關注其作為世界音樂文化的特殊的“個性”,在改進和完善的過程中確保在其自身發展的規律和民族的審美特征的基礎上進行?!肮~改”應當將該樂器獨特的藝術韻味盡可能充分的展現,諸如常常帶有深厚文化內涵的基本形制,最具特色的音律、音質、音色特點以及基本演奏技法,都不應該因改良而徹底改變,而應該更好地體現。否則不僅發揮不到各自的效果,反而會使箏應有的韻味和特色減弱。另外,應尊重樂器本身的物理屬性。任何一種樂器都不可能是萬能的,每件樂器都有自身的特性,它的個性就是它的特性,是它區別于其他樂器的顯著特征。箏本身不能轉調是其缺點也是恰恰是其特點,改革的前提是不能失卻箏本身的音韻特色,如果為了適應過多樂隊轉調的需要而一味改革,勢必迷失自己,甚至是異化!箏畢竟還是箏,作為中國傳統樂器的代表,應在保持自身特色的基礎上進行“可持續”性發展。如果以“音”(樂器的聲音屬性)和“樂”(樂器在音樂表現力方面的性能,音樂特色)這兩大基本要素來考量一個世紀以來箏的改良,事實將證明:“凡‘音’‘樂’皆備的改良樂器在今天都已受到音樂界的認可且得到廣泛應用,而不具備或不完全具備這兩個特征的改良樂器則基本處于乏人問津的狀況?!?1
參考資料:
①《樂器科技簡訊》1972~1973年各期。
②《二十五弦五聲音階踏板轉調箏》《樂器科技簡訊》1975年第一期。
③《介紹二十四弦自動移碼踏板轉調箏》《樂器科技簡訊》1975年第三期。
④陜西藝術學院《介紹二十四弦自動移碼轉調箏》《樂器科技簡訊》1975年第4期。
⑤沈陽音樂學院箏改小組《介紹二十四弦自動移碼踏板轉調箏》,載《樂器》,1975年,第4期,第4頁。
⑥張子銳《品式截弦變調箏》,載《樂器》,1982年,第4期,第8~9頁。
⑦張琨《移柱轉調箏的改革》,載《全國樂器信息》,1999年,第13~14頁。
⑧營口東北樂器廠《轉調箏》,載《樂器》,1978年,第2期,第26頁。
⑨營口東北樂器廠《五聲音階轉調箏》,載《樂器》,1972年,第2期,第6~9頁。
⑩何寶泉《蝶式箏》,載《樂器》,1981年,第2期,第14~16頁。
?韓寶強,《音的歷程——現代音樂聲學導論》,中國文聯出版社,2003年版,第147~14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