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卦之時間觀念

袁　銘

(廣西大學公共管理學院 ，廣西南寧 530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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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卦之時間觀念

袁銘

(廣西大學公共管理學院 ，廣西南寧 530004)

摘要：乾卦作為六十四卦之首，對整個周易體系有著非常重要的影響。《周易》所強調的變易觀念，在乾卦中就已經有非常明顯的闡述。乾卦以龍的變化象征陽氣生成演變的過程，詳細論述了陽氣變化發展過程的始終與其間重要的時間節點，并闡明了時間是陽氣變化發展的內在線索，時間的推移帶動了陽氣的發展變化。乾卦對時間的關注，要求人們在認識事物變化發展的過程中做到“知時”，即重視整個過程的始終，把握變化發展的關鍵時機。

關鍵詞：乾卦；周易；時間；變易

《周易》作為中國哲學思想的源頭，其中蘊含著非常深刻的內容。五千多年來，《周易》對中國哲學的影響始終沒有淡化。《周易》也是每一位研究中國哲學的學者必須研究的著作。中國歷史上那些著名的哲學家，其思想或多或少會受到《周易》的影響，其研究內容都會涉及對《周易》的研究。由此可見，《周易》在中國哲學史上的重要地位和深刻影響。

《周易》以陰陽為基礎，八卦相重，形成了以乾卦為首的一套完整系統。這套系統揭示了宇宙從起源逐漸發展，最終消亡的過程，同時也暗示了人類社會的發展規律。在《周易》體系中，時間觀念貫穿始終。不論是對宇宙起源發展的演繹，還是對人類社會規律的闡述，時間始終是《周易》關注的重點。乾卦作為整個《周易》體系的開端，其地位之重要毋庸贅言。乾卦中所蘊含的時間觀念深刻影響了后續的六十三卦，如損卦《彖傳》：“損益盈虛，與時偕行”[1]170等，都涉及與時間有關的內容。六十四卦中，每一卦中的六爻都分別象征著不同的時間，從初到上，隨時間推移而引發事物的變化表現得非常明顯。本文就以乾卦為例，探討乾卦中所蘊含的時間觀念。

一乾卦中所蘊含的宇宙論

(一)乾卦卦辭對宇宙誕生的闡釋

乾卦卦辭云：“元，亨，利，貞。”[1]9“元亨利貞”四字乃是闡明乾卦之德。而這四個字之間的關系，即是以一種時間關系進行排列的。《子夏傳》云：“元，始也。亨，通也。利，和也。貞，正也。”[1]9這就更加清楚地解釋了乾卦四德所暗示的時間關系。“元，始也。”將“元”解釋為開始，就已經肯定了其中的確蘊含時間概念。宇宙產生之前，時間、空間皆不存在，唯有大爆炸之后，時間方才開始，空間逐漸擴張，物質緩慢形成。乾卦象征天，具有始創萬物之德，這就說明了乾卦中蘊含著對時間實在性的肯定。“亨，通也。”宇宙大爆炸之后只是諸多基本粒子游歷其間，運動不止。而此一時段，物質尚未形成，粒子運動無礙，暢通無阻。“利，和也。”基本粒子運動無礙，亦相互交流溝通 “貞，正也。”基本粒子中性質相合者即相互結合，最終堅固貞正，形成物質。“元亨利貞”四字將宇宙從誕生到物質形成的時間過程簡潔而又生動地描繪了出來，奠定了時間觀念在整個周易體系中的重要地位。

(二)乾卦彖辭對宇宙發展的闡釋

《乾卦·彖》曰：“大哉乾元！萬物資始，乃統天。云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終始，六位時成，時乘六龍以御天。乾道變化，各正性命，首出庶物，萬國咸寧。”[1]15《乾卦·彖》先以“大”贊乾元，闡明乾元始生萬物之德，緊接著便闡述了乾卦所暗示的宇宙由最初興起到最終消亡的發展過程。“大明終始，六位時成”，孔穎達正義云：“以乾之為德，大明曉乎萬物終始之道，始則潛伏，終則飛躍，可潛則潛，可飛則飛，是明達乎始終之道，故六爻之位，依時而成。若其不明終始之道，應潛而飛，應飛而潛，應生而殺，應殺而生，六位不以時而成也。”[1]15宇宙發展有始有終，不同時段呈現出不同的現象，在孔穎達看來，時間成為了宇宙發展的標志。“六爻之位，依時而成”，一爻所處之境況，當依據其時間而確立。若是處于興起之時，則爻亦處于前途未卜之境況，不可輕舉妄動。若是處于極盛之時，則爻處于功成名就之高位，難免心高氣傲，最終做出悔恨之事。人若依據乾德而體察事物，即當明確事物發展自有終始，自己處于何種時代，應該有怎樣的使命，如此方能在社會中做出應有的貢獻。

“乾道變化，各正性命”，萬物誕生之后，隨時間推移而不斷發生變化，“‘變’謂后來改前，以漸移改，謂之變也。‘化’謂一有一無，忽然而改，謂之為化。言乾之為道，使物漸變者，使物逐化者，各能正定物之性命。性者天生之質，若剛柔遲速之別；命者人所稟受，若貴賤夭壽之屬是也。”[1]15乾卦六爻“依時而成”，從初九至上九，其“變”“化”之幾亦蘊含其中。

二乾卦爻辭所象征的時間變化過程

初九，潛龍勿用。

九二，見龍在田，利見大人。

九三，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

九四，或躍在淵，無咎。

九五，飛龍在天，利見大人。

上九，亢龍有悔。

用九，見群龍無首，吉。[1]10-14

乾卦爻辭以龍為象征，描述了陽氣由初生到鼎盛再到衰敗的整個過程。從初九至上九，龍的狀態由潛龍逐漸變為飛龍，最終而成亢龍，其發展變化之趨勢一目了然。

(一)初期的積累與發展

初九為乾卦第一爻，處最下之位，亦是陽氣剛剛興起之時，以“潛龍”為比喻，意在表明陽氣初生之時，雖有健動剛強之意，但能力尚不足以有所作為，而且缺少施展的空間與時機，故言“潛龍勿用”。

《文言》曰：“初九曰潛龍勿用，何謂也？子曰：‘龍德而隱者也。不易乎世，不成乎名，遁世無悶，不見是而無悶，樂則行之，憂則違之，確乎其不可拔，潛龍也’。”[1]21孔子用人事來解釋“潛龍”，圣人有龍德而隱居者。圣人雖有龍德，而選擇隱居，不推行龍德于天下，乃是因為所處之世環境險惡。此時猶如陽氣出生之時，雖欲有為，但力不從心，若不知潛隱其志，魯莽行事，則只會導致失敗的結果。險難之世，人心愚昧，社會風氣亦缺乏高尚，圣人此時若推行龍德，實行教化，反而會遭到眾人誤解，難以成功。當此之時，圣人“不易乎世，不成乎名”，既不為世俗所影響，隨波逐流，亦不進取有為成就名聲為人所知，“遁世無悶，不見是而無悶”，避世隱居，龍德不顯，不得認同，然而心中無悶，乃是因為知其時機未到，應當內修德行，靜待時機。“樂則行之，憂則違之，確乎其不可拔者，潛龍也”，圣人若能在險難之世，保持內心德行不動搖，“行之”“違之”皆從其心，等待時機成熟，便可彰顯龍德，推行教化于天下。

圣人有龍德，隱居于險難之世，心無所悶，乃是因為洞曉時機。時機未到，雖有龍德，行之難成，故而無需煩悶；時機若至，彰顯龍德，推行教化，亦是自然而然。

九二為乾卦第二爻，處于下卦之中。相比初九“潛龍勿用”之時，九二已經發展為“見龍在田”。陽氣由初生而漸漸集聚發展，力量不斷增強，周遭環境也受其影響，不斷發生變化。此時無需繼續隱藏其德行，而是應當將德行顯現出來。

《文言》曰：“九二曰見龍在田，利見大人，何謂也？子曰：‘《易》曰見龍在田，利見大人，君德也’。”[1]21乾卦九二之變化即包含了時間和空間的變化，時間上的變化是由“潛龍”變為“見龍”，而空間上的變化是由“勿用”變為“在田，利見大人”。

由“潛龍”到“見龍”，象征著初生的陽氣逐漸積累，力量不斷壯大，從未能顯現的潛隱狀態，轉變為明白顯露的狀態。陽氣剛強健動，雖然初生之時力量薄弱，不足以有所作為，但日積月累，陽氣的力量會不斷增強，進而聚集起足以改變世界的力量。圣人處險惡之世，雖然龍德隱而未發，但其堅守內心正道，不斷修行，增進德行，在進行人際交往的同時，會對身邊的人產生潛移默化的影響，進而不斷改變世俗風氣。正如孔子所言：“庸言之信，庸行之謹，閑邪存其誠，善世而不伐，德博而化。”[1]21此即是闡釋圣人遵循龍德，堅守中庸之道，而逐漸影響世俗風氣。

由“勿用”到“在田，利見大人”，則是象征著圣人所處的險惡環境因時間的推移而悄然發生了變化。“潛龍”或處于地下，或隱于深淵，總之不得施展能力之空間，故曰“勿用”。“見龍”即是出現的龍，可以為人所見的龍，比諸九五在天之飛龍，九二只是剛剛從地下或深淵中爬出來，踏上地面的龍，其位置只是“在田”。但相比與處于深淵或地下之初九，九二的位置要比初九好得多，至少田地平坦開闊，不論面積大小，總之是有用武之地，因此就要抓住機會，向大人展示能力。從九二爻在下卦中的位置來看，處于下卦之中，故孔子曰：“龍德而中正者也。”處于中位，故能得中守正，不偏不倚。九二居中卻不比九五之尊，有君德，而無君位，是因為九二畢竟能力有限，加上所處環境亦不如九五，故而只是“在田”之“見龍”。

(二)力量集聚促進變革

九三為乾卦第三爻，同時也是下卦最上一爻，經過九二爻“見龍在田，利見大人”，至此陽氣已經發展到一定階段。而此階段在整個乾卦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九三處下卦之極，亦處于上卦之下，經歷了初九、九二的積累和發展，九三以到達即將發生重大變革的關鍵時刻。

《文言》曰：“九三曰：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何謂也？子曰：‘君子進德修業。忠信所以進德也。修辭立其誠，所以居業也。知至至之，可與幾也。知終終之，可與存義也。是故居上位而不驕，在下位而不憂。故乾乾因時而惕，雖危無咎矣。’”[1]22

九三所處之位置非常特殊，處于下卦之上，即下卦的最上一爻，意味著陽氣集聚發展達到一個極致；同時也在上卦之下，因此這個極致并非是終結，而是新階段的起點。乾卦九三可以視作是一個過渡階段，經過前兩爻的積累，陽氣發展到九三已經形成了比較大的規模，應該有更大的作為。君子于此積極有為之時，卻需明確，陽氣由初生發展到此，已然達到一個極致，需要警惕危險，需知物極必反。因此孔子認為，君子于此時更應當進德修業，同時要做到“知至至之”“知終終之”。某一事物由初生至鼎盛必然會經歷諸多發展階段，而在每一階段都會有一個飛躍的時間節點，孔子將這一時間節點稱為“幾”，也就是現在通常所說的時機。只有知曉“幾”，不失時機地在事物發展的關鍵階段積極有為，同時警惕危險，才能夠保證事物發展順利進行到下一階段。也只有在事物發展的過渡階段，做好積累準備工作，才能夠為下一階段的繼續發展打下基礎。這樣才能既不因已取得的成績而驕傲，也不會因將來的未知而憂愁。九三能夠最終“無咎”，全是因為能夠準確地知曉變革將至之時機，在積極有為的同時警惕危險，即使處在過渡不穩定階段，最終也能得到比較好的結果。

九四為乾卦第四爻，也是上卦的最下一爻。九四與九三兩爻，處于上卦與下卦相鄰之處，正是重大變革時期。九三爻仍屬下卦，故其時只是變革即將來臨之時，而九四則已經發展至上卦，變革已然發生。

《文言》曰：“九四曰：或躍在淵，無咎，何謂也？子曰：‘上下無常，非為邪也。進退無恒，非離群也。君子進德修業，欲及時也，故無咎。’”[1]23九四與九三同處變革之時，但畢竟所處階段仍有區別，最終都得“無咎”，還是因為能夠把握住時機。孔子認為，九四所處之位，可上可下，其依據是公益而非私心；可進可退，其依據是時機而非離群。君子處于九四之位，當同九三一樣進德修業，但九四進德修業的目的是為了“及時”。孔穎達正義曰：“‘君子進德修業，欲及時’者，‘進德’則欲上、欲進也。‘修業’則欲下、欲退也。棄位欲躍，是‘進德’之謂也。退者仍退在淵，是‘修業’之謂也。其意與九三同，但九四欲前進多于九三，故云‘欲及時’也。”[1]23九四比諸九三，其進取之意更為強烈，畢竟已發展至上卦，即便后退，也只是退至九三。因此，九四應當更加有為進取，不僅做到知曉，更要抓住發展時機，促成發展。

(三)各有感應，依時而成

歷經初九至九四的發展演變，至九五之時，陽氣已經獲得成功，故而呈現“飛龍在天，利見大人”之結果。九五與九二都是“利見大人”，但九二居下卦之中，雖有君德卻無君位。九五居上卦之中，既有君德又得君位，故九五的成就要比九二更加突出。

《文言》曰：“九五曰飛龍在天，利見大人，何謂也？子曰：‘同聲相應，同氣相求，水流濕，火就燥，云從龍，風從虎，圣人作而萬物睹，本乎天者親上，本乎地者親下，則各從其類也。’”[1]23-24九五飛龍在天，比諸初九之潛龍勿用，已是極大的成功。而這樣的成功，孔子解釋為“同聲相應，同氣相求”，孔穎達正義曰：“‘同聲相應’者，若彈宮而宮應，彈角而角動是也。‘同氣相求’者，若天欲雨而柱礎潤是也。此二者生氣相感也。”[1]24九五的成功，是生氣相互感應的結果，如同彈撥琴弦，對應的音節就會響起，準備下雨之時，柱礎就會濕潤一樣，順理成章，自然而然。九五能順應時機，成此飛龍在天之象，乃是經歷了從初九至九四的不斷發展變化。陽氣經過不斷的集聚發展，并在關鍵時刻促成飛躍，才最終發展出能夠騰飛的能力。反觀之前幾爻，陽氣的聚集發展可以說都是在困境中進行的。唯有在困境中了解時機、把握時機、適時而動，才能不斷突破困境的束縛，不斷發展陽氣自身的力量。若在之前幾個階段中，錯失一次發展時機，很可能就難以到達九五的成功之位，或者說，九五的成功又要付出更多代價。孔子用許多自然現象來解釋九五的成功，想依此說明，九五之成功有其內在的必然因素。自然現象背后都有規律支配其發生，九五的成功就是受時間規律支配，發展變化的必然結果。

(四)物極必反

陽氣至九五之時，力量積蓄很大，而且已然進入適宜的環境，得以成就功業，故有“飛龍在天，利見大人”之象。九五雖已功成名就，但發展的勢頭并未就此停止。陽氣依其剛健本性，繼續向前發展，想要“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但是上九所處之時，所在之位都已經不再適合有所作為。

《文言》曰：“上九曰亢龍有悔，何謂也？子曰：‘貴而無位，高而無民，賢人在下位而無輔，是以動而有悔也。’”[1]24上九居乾卦最上一爻，其位高于九五，但其結果卻并非比九五更加成功，反而是“有悔”。孔子認為上九雖然高貴，但卻處于最上，是無位之位，而且整個乾卦并無陰爻，故而“無民”。雖有賢人在下位，卻不能輔佐上九。上九所處之位雖然高于九五，但既無根基，又少輔助，欲有作為必然有悔。縱觀乾卦初九至九五諸爻，若要有所作為，必須等待時機成熟，等待所處環境變得適宜，否則都只能隱藏實力，進德修業。九五已然是飛龍在天，既得其位，又順其時，功成名就，自然而然。若再向更高處飛，即會遠離成功之時機，亦會離開有利環境，成為上九之“亢龍”。 上九爻作為乾卦最上一爻，成“亢龍有悔”之象，意在警示人們，事物發展有始有終，盛極而衰。當事物發展到頂峰時，切不可再輕舉妄動，應當謹防災變。

《文言》又曰：“‘亢’之為言也，知進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喪。其唯圣人乎！知進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唯圣人乎！”[1]29上九居九五之上，陽氣繼續剛健有為，想要創造比九五更大的成就，但卻成為“亢龍”最終“有悔”。其原因就在于乾卦純陽，六爻皆是剛健之陽爻，從初九至九五，無論其時其位如何，剛健有為之意從未斷絕，只是顯露多少各不相同。至上九，前有九五之成功，內有剛健有為之意志，故而“知進” “知存”，意在更有作為。如此雖符合陽氣剛健有為之性，卻不能順應上九所處之時。“夫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兇。先天而天弗違，后天而奉天時。天且弗違，而況于人乎？況于鬼神乎？”[1]29天亦不違天時，人與鬼神則更應奉天時而行。

三乾卦時間觀念的啟示——知時

乾卦六爻的時間演變過程，《文言》中亦有簡要概括：“‘潛龍勿用’，陽氣潛藏。‘見龍在田’，天下文明。‘終日乾乾’，與時偕行。‘或躍在淵’，乾道乃革。‘飛龍在天’，乃位乎天。‘亢龍有悔’，與時偕極。‘乾元用九’，乃見天則。”[1]26從中不難看出，事物從誕生發展至成功，再到最后終結的整個過程中，時間推動了事物的發展，這也是前文提到的“依時而成”。因此，認識時間在事物變化發展中所起的作用，即是乾卦給我們的啟示。

(一)知有始終

事物有生必有滅，有興旺就有衰落，乾卦作為周易體系最為重要的一卦，在萬物初生之時，就闡釋了萬物最終會走向衰落的道理。但乾卦所象征的衰落，并非是走向死寂的滅亡，而是相對于鼎盛而言，暫時的沉寂，實際上是為了向更高層次躍進作準備。

上九之所以為“亢龍”，乃是因為其“知進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喪”[1]29，只能知始，未能知終。上九不知終結，故而一意剛健有為，結果只能有悔。若上九能知自己已處于終結之時，不輕舉妄動，則未必有悔。如果將乾卦上九與初九對比來看，似乎有相似之處。初九之潛龍勿用，本是因為陽氣初生，時機環境皆不成熟，故而無法有所作為，只得潛隱龍德。而上九之時，若想不為亢龍，亦不能輕舉妄動，也如初九之潛龍一般，潛隱龍德，韜光養晦，即便自身能力很大，卻也不能輕易施展。由此看來，乾卦所象征的終始，并非是線段的兩個端點，而更像是圓上的兩點，首尾相連。

“是故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兇。吉兇生大業。”[1]275-276由《系辭傳》的這段闡釋可知，陰陽兩儀乃是由太極而生。太極者，孔穎達正義曰：“太極謂天地未分之前，元氣混而為一，即是太初、太一也。”[1]276乾卦，純陽之卦，描述陽氣生長變化之過程，初九以潛龍為象征，即是說明龍已存在，陽氣已然誕生，只是其勢甚微。故初九雖為乾卦第一爻，但并非宇宙之本源。宇宙本源乃是太極，但太極混沌未分，陰陽兩儀產生，方可為人所知。

乾卦所象征之始終，并非即是“始終”。事物在誕生之前，即已蘊含其誕生所需的種種條件，如同種子一般。植物種子埋于地下，人皆不知，待其生根發芽，破土而出，人方知有此植物。而此植物生長之本，乃是埋于地下，不為人知的種子，而非露于地表，人盡皆知的嫩芽。

上九亢龍雖然是象征事物之終結，但其“知進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喪”[1]29，只是“有悔”，并不算是非常壞的結果，并非意味著事物就此消失殆盡，其中仍然包含著能夠繼續向前發展的力量，只是這力量不能馬上發動，而應該等待下一個發展機遇的到來。正如植物結出果實，果實成熟，高掛枝頭，此時就如九五“飛龍在天”之象。而果實繼續吸收養分，繼續成熟，最終會跌落至地面。落在地面的果實會慢慢腐爛，如同亢龍有悔。但果實落地腐爛，并不意味著植物的生命就此結束。果實之中的果核，蘊含著植物的種子，待到果實腐爛，果核又被埋入地下，種子又將慢慢萌發。

知有始終并非只是簡單地了解事物在時間上的開始與終結，更重要的是要把握事物產生之前就已經潛藏了促成其產生的條件，同時也要認識到，事物發展至鼎盛之后，即將走向終結，而終結實際上也是新的起點。

(二)知變化之幾

孔穎達正義云：“夫‘易’者，變化之總名，改換之殊稱，自天地開辟，陰陽運行，寒暑迭來，日月更出，孚萌庶類，亭毒群品，新新不停，生生相續，莫非資變化之力，換代之功。然變化運行，在陰陽二氣，故圣人初畫八卦，設剛柔兩畫，象二氣也；布以三位，象三才也。謂之為‘易’，取變化之義。”[1]4

變化是《周易》體系中最為重要的一個概念，而所謂“變化”，孔穎達的解釋是“‘變’謂后來改前，以漸移改，謂之變也。‘化’謂一有一無，忽然而改，謂之為化。”[1]15兩者的區別一是在于改變的程度不同，而是在于改變的速度不同，但都必須把握住改變發生的時間節點，否則就將錯過改變的機遇。

無論是漸進之“變”還是突然之“化”，其發生改變的時間節點都是非常微妙的。在“變”的過程中，改變條件的成熟十分緩慢，而且并不明顯，雖然能夠明確事物是處于將要改變的趨勢之中，但何時會發生改變卻并沒有明顯的標志。人只能在把握事物發展趨勢的前提之下，根據已有條件來分析判斷改變發生的時間。即使改變十分緩慢，但在應當促成變化之時，仍然應該果斷行事，不可放過促成改變的時機。

而在突如其來的“化”的過程中，改變速度之快，程度之大均超過我們的預期。處于這種情況之下，我們就應當要保持警惕，在快速而劇烈的發展過程中，改變的時機稍縱即逝，一旦錯失良機，不僅會使事物發展陷于停滯，甚至有可能引發不好的結果。

乾卦初九至九二的改變，就是“變”的過程。陽氣初生，力量薄弱，只能是“潛龍”而“勿用”其能。至九二時，陽氣漸漸集聚，有所發展，故而變為“見龍在田，利見大人”。這一時間段，陽氣緩慢積累，改變逐漸發生。而九三至九四之時，有下卦進至上卦，改變之大，前所未有。故而九三“終日乾乾，夕惕若厲”，不但要積極奮進，促成改變，還要警惕這巨大改變中所蘊含的危機。九四之時，改變之時已然來臨，“或躍在淵”，要么向上飛躍，成九五“飛龍在天”之象，要么停留在深淵之中，繼續進德修業，反差之大，由此可見。九五之“飛龍在天”至上九之“亢龍有悔”，亦是“變”的過程。九五成功之后，其奮進的勢頭會繼續延續，如同慣性一般，直至這股勢頭突破了極限，最終導致“亢龍有悔”。

知變化之幾，先要把握變化的趨勢，只有順應變化的趨勢，才能夠發現改變的時機。順應趨勢，需要耐心，把握時機，需要決心。時機未到之時，應當進德修業，積蓄力量，同時對時局保持敏銳的洞察力。時機到來之時，切不可瞻前顧后，畏首畏尾，應當果斷把握，施展才能，促成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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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李青〕

The Concept of Time in Qian

YUAN Ming

(CollegeofPublicAdministration,GuangxiUniversity,Nanning530004,Guangxi,China)

Abstract：As the first one in hexagram, Qian has a very important impact on the entire theory of The Book of Changes. The Book of Changes emphasizes concept of changing, which has been clearly exposed in Qian. The changing of dragon is regard as a symbol of development of yangqi in Qian. And Qian describes and emphasizes the important time in this process. Qian expounds that time is the clue and driving force of development of yangqi. Qian requires that people should “understand the effect of time” when they acquaint the world. People should pay attention to the crucial moment in the whole developing process from the beginning to the end.

Key words：Qian; The Book of Changes; time; change

中圖分類號：B22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5365(2015)11-0065-07

作者簡介：袁銘(1990-)，男，湖南婁底人，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易學與現代思維研究。

收稿日期：2015-1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