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 翔
新聞與電影的混血兒:新聞紀錄電影
——以《第四公民》《柴靜霧霾調查》為例
管 翔
[摘 要]以2015年奧斯卡獲獎新聞紀錄片《第四公民》以及《柴靜霧霾調查》為例,分析在當今快速消費時代深度新聞報道與電影化敘事的結合,從而使得新聞的紀實性與視覺可視性得以在保證其優勢的前提下相互融合。
[關鍵詞]新聞紀錄電影;紀實性;視覺語言;電影
[作 者]管翔,四川師范大學。
1895年,盧米埃爾兄弟在法國的雜技團開始對公眾公開售票并放映視頻,從此大眾傳媒繼繪畫和照片之后,又增加了一個全新的傳播形式——電影。從此人們徹底改變了對于社會生活的記錄方式,從抽象的繪畫到瞬間的圖像最后走到了動態的畫面,人們終于實現了能像雙眼一樣記錄我們每天看到的一切,或者按照著名法國電影藝術家安德烈巴贊在其著作《電影是什么》中的觀點,是對于“木乃伊情結”的滿足,電影使得我們第一次在心理上可以實現對于時間這一不可抗力的抗衡,因為通過影像我們得以留住那些最珍貴的歷史記憶,不管是個人的還是集體的。在隨后的幾十年里,隨著工業技術的發展以及電影藝術體系的建立與完善,影片的拍攝、剪輯、放映日趨成熟,觀眾也不再把它看成是新奇的科技玩具,走出了發明初期對其單純的好奇與簡單的娛樂,人們開始渴望能夠通過電影鏡頭這第三只眼跨越時間與地域的界限,帶給他們更多新奇有趣甚至怪異的趣聞,了解身邊人發生的事,了解國家發生的事,于是新聞紀錄電影產生了。
電影對于現實社會神奇的精確復制能力使它能夠對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環境等人類社會生活當中的重大事件進行長時間大跨度的長篇記錄與報道。20世紀70年代,美國環球電影公司將他們于1929年至1967年期間拍攝的所有新聞紀錄片的原始膠片及錄制音軌全部捐獻給了美國國家檔案館。雖然由于年代過于久遠加上受到當時保存技術與條件的限制,許多新聞片段已經不完整,有的甚至在環球影視公司的幾次大型倉庫搬遷當中流失,但這些珍貴的新聞視頻依然為我們提供了許多對于歷史研究有重大意義的素材。在中國,最為珍貴的新聞紀錄片要屬1949年由北京電影制片廠、東北電影制片廠、上海電影制片廠聯合攝制的《新中國的誕生》。這部由四十余名攝影師聯合拍攝的新聞紀錄片,記錄下了很多中國歷史上珍貴的視頻素材,如第一屆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的第一次召開、毛澤東在首屆政協會議上的發言、新中國的第一次閱兵等,其中最為珍貴的是毛澤東在天安門主席臺前向全世界光榮宣布“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今天成立了!”的歷史性畫面。
可見,新聞紀錄電影作為電影這一媒介對于信息的傳播方式,無疑給人們又增添了一種接收新聞的快捷且直接的方式,因為相比傳統報紙,新聞紀錄電影沒有對于文學素養和受教育程度的要求,這就在無形中擴大了新聞的受眾范圍,加上對于讀者來說,文字與圖片早已無法滿足他們對于新聞真實性的需要,畢竟“眼見為實”加劇了人們對于動態視頻的渴望。新聞紀錄電影則恰恰內含了新聞報道所需要的真實性的客觀表達,并且巧妙地結合了電影的敘事性表達以及藝術化的形象表達,使得它能在不影響事件真實性的前提下對于正在發生的社會現象以及歷史事件得以進行更為形象生動的表達。
新聞紀錄電影,從名稱可以看出它包含有“新聞”與“紀錄”兩個屬性,且這兩個屬性都內含電影的紀實本質,而電影之所以能成為新聞紀錄的絕佳媒介,原因有兩點。首先是因為攝像機的特性,作為文藝復興期間寫實主義與科學崇拜的結合產物,照相技術得以迅速發展,真實地復制并再現客觀世界。正如法國著名電影藝術家安德烈巴贊《電影是什么》中說到的,“外部世界的影像第一次按照嚴格的決定論自動生成,不用人加以干預,參與制造”。這使得攝影機捕捉的畫面能得到廣大新聞受眾對于真實性的認可。其次則是拍攝的內容,若是只拍攝我們社會生活周邊的無聊瑣事,在滿足了觀眾對于影像的好奇心之后,視頻也就失去了價值,影像也就只能成為曇花一現的娛樂方式。但是通過攝像師對于鏡頭位置的選擇,使得主觀選擇攝像機拍攝的事物成為可能,也就可以針對不同的觀眾進行不同目的的拍攝,而且對于新聞報道而言,社會的輿論導向作用一直
是非常重要的,越是能讓大眾信服的新聞報道就越能便于媒介對于大眾輿論的控制。并且由于攝像師可以透過對于事物的拍攝角度的個性化選擇來體現同一事物的不同特征,也就在無形中左右了觀眾對于事物的看待方式。最值得一提的是由德國著名女導演萊尼?里芬斯塔爾(Leni Riefenstahl)在1934年納粹德國拍攝的新聞紀錄電影《意志的勝利》,電影完整地記錄了納粹黨第六次黨員代表大會的盛況、希特勒在紐倫堡的閱兵等重要歷史畫面。雖然這部電影是由當時的“第三帝國”以宣傳納粹政府發展壯大為目的,且不乏對于種族主義、納粹思想的宣揚,但單從新聞紀實的角度來說,影片確實通過攝影師的鏡頭成功表現了其預期效果。
在所有的藝術表現形式中,電影記錄可以說是對于發生事物影響最小的記錄形式,非常適合新聞報道對于紀實性的要求。前文已經提到,美國環球影視公司將大量新聞素材捐獻給了美國國家檔案館,可見新聞紀錄電影對于客觀社會的精確紀錄已經成功實現了社會遺產的傳承功能,在紀實的前提下,作為一種新聞報道的方式,環境監測功能已經如同基因一般繼承在了新聞紀錄電影當中,也就是社會大眾使用媒體通過其自身的傳播活動來“監視環境,揭示那些會對社會及其組成部分的地位帶來影響的威脅和機遇”(哈德羅拉斯韋爾《社會傳播的結構和功能》)。隨著新聞紀錄電影的發展,簡單的獵奇性質的新聞片段已經無法滿足公眾的好奇心,于是新聞紀錄電影為了能繼續保持在觀眾當中的地位,開始利用電影制作的優勢進行全面的長篇深度報道。
普遍的新聞媒體如報紙、雜志只能簡單地報道一個歷史事件在時間線當中的一個瞬間,很少能進行連續深度的報道,而新聞紀錄電影可以通過較長的時間跨度來全面深入地報道某件重大歷史事件的進程,如深度調查歷史事件的發生背景、深入分析該事件的發生原因、繼續挖掘該事件的歷史意義甚至于根據分析預測事件在未來可能對社會發展歷史進程的影響及意義。這樣的新聞紀錄電影如基于2003年9?11恐怖襲擊事件來反映21世紀初的美國反恐進程的新聞紀錄電影《華氏911》;講述維基網站創始人阿桑奇曝光美國國家安全局機密內部文件而受美國通緝事件的《我們竊取機密:維基揭秘事件》;深入伊拉克戰場,講述伊拉克戰爭中伊拉克人民艱苦生活以及飽受爭議的戰爭發動原因的《骯臟的戰爭》;最值得一提的是在2015年年初剛剛獲得奧斯卡最佳新聞紀錄片獎,講述前美國國家安全局工作人員愛德華?斯諾登逃離美國,并通過媒體公布美國非法竊聽計劃的新聞紀錄片《第四公民》,全片使用從斯諾登聯系媒體到藏匿香港最后在俄羅斯申請政治避難的新聞采訪片段及日常對話素材,通過電影的敘事性剪輯,并結合電影的形象化表現方式如旁白、主觀鏡頭模擬來增強影片的可視性。
新聞紀錄電影雖然是一種新聞報道的獨特形式,能更為有效地吸引觀眾來擴大傳播的影響力,但由于它使用了電影的拍攝、剪輯與制作方式,也使得它帶有一定的人為藝術加工成分。且這樣的加工無論是否有違新聞的紀實性原則,都勢必會耗費較多的制作時間。如《第四公民》制作上映時已經距離美國國家安全局的非法竊聽丑聞“棱鏡門”事件曝光近兩年的時間,從某種角度來說其新聞熱度已經大大降低,而且整件事隨著英國《衛報》被政府責令將存有機密文件的硬盤、存儲卡的銷毀以及斯諾登成功在俄羅斯得到為期一年的政治避難而暫告結束。于是我們可以回想起美國著名新聞學者梅爾文?門徹曾經在其著作《新聞報道與協作》中寫過對于新聞最為經典而簡單的描述:“新聞是易碎品,但要把它當成藝術品去雕琢。”新聞紀錄電影雖然實現了將新聞作為藝術品來雕琢,但在這個雕琢的過程中也應該注意到新聞報道本身的價值在很大程度上依賴于它的時效性,若是報道時間與客觀事件發生時間的時間跨度過長,新聞的時效性也會大大降低,人們對于該新聞的關注度也會隨之減少,畢竟在這個消費社會,新聞也是一種消費品,而新聞的唯一消費價值便是其內涵的時間價值。新聞作為一種簡單的一次性消費,若是人們已經從報紙、手機、網絡平臺了解到了該新聞的相關內容,誰還會花費時間或者金錢再去觀賞新聞紀錄電影呢?再者既然含有藝術加工,就會從某種程度上引入拍攝、制作人員的主觀思想,如在新聞紀錄電影中往往都會使用被采訪者對于事件的描述性回憶,但是有時被采訪者可能由于從未接觸過新聞媒體采訪甚至面對鏡頭,這時就需要攝制人員對被采訪者以回答問題的方式、用語等進行有助于影片攝制的指導,在這樣的指導過程中,攝制人員可能會為了保證攝制效果而對被采訪者進行暗示性的引導,使得采訪內容無法最大限度地還原真實,反而破壞了影片關于事件的真實性。我們可以看到在新聞紀錄電影《第四公民》中,在影片開頭的首個斯諾登采訪鏡頭中,斯諾登說道“我以前從沒有和媒體打過交道,我希望能通過媒體來讓人們了解這些事(意指“棱鏡門”),并且希望能在適當的時機將這些畫面完整地公布出去”。于是攝制組遵守承諾,將這段攝像機還未架好、對焦不實而且構圖不完整的采訪畫面使用在了影片開頭僅十幾分鐘的地方,既暗示了影片對于紀實性的遵循,也提高了影片的可信度,并以此來吸引觀眾的好奇從而間接保證影片的可視性。此外,便是加工過程中的“藝術性”。由于電影自身的藝術審美功能,對于習慣于對拍攝畫面進行藝術化處理的電影拍攝者來說,這種對于新聞紀實的惡習很容易在不經意中被帶入新聞紀錄電影的拍攝制作當中,再加上由于歷史原因,蘇聯電影拍攝的形式主義理念對于中國的影視拍攝有著深遠的影響,比如在拍攝類似“情景再現”等素材畫面時,為了達到視覺效果的形象化進行刻意的擺拍而不是僅僅為了便于觀眾理解真實的還原歷史情境,偏離了影片對于真
實再現的本質,誤導了觀眾。
我們可以看到,新聞紀錄電影作為一種新聞紀實與電影藝術美學相結合的報道形式,以其獨特的藝術魅力在電影發明至今的一百多年以來吸引并感染了無數的影視觀眾。近期,一部反映中國環境污染的新聞紀錄片《柴靜霧霾調查:穹頂之下》得到了廣大觀眾的關注,這部由中央電視臺深度報道節目《新聞調查》原主持人柴靜出資制作的新聞紀錄電影,以時下最為人們關注的霧霾污染為主題,通過新聞采訪、暗訪偷拍等紀實性的新聞拍攝方式,并結合個人主題演講與電影的視聽語言最大限度實現了新聞報道的可視性,而且影片中使用了大量的新聞數據收集、國內外能源安全專家、石油化工企業的在職人員以及高層管理人員的新聞采訪,深入分析霧霾的產生原因,更結合日常有關霧霾的新聞報道,探討了霧霾產生原因背后的社會政策問題與改革發展方向。雖然影片與前文提到的2015年年初榮獲奧斯卡獎的《第四公民》在視頻素材收集和電影化敘事剪輯及后期制作上存在一定差距,但兩者都實現了新聞深度報道與電影藝術可視化的完美結合。既把握了當今社會廣大受眾對于主流新聞熱點的需求(國外對于非法竊取個人隱私的關注,國內對于環境污染與社會發展之間的矛盾),同時也借用電影的敘事化剪輯對新聞事件進行全景化的展現。相信新聞紀錄電影作為新聞與電影的混血兒,能成為新聞報道當中一顆閃耀的明珠。
【參考文獻】
[1]拉斯韋爾.社會傳播的結構與功能[M].何道寬(譯).中國傳媒大學出版社,2013.
[2]大衛·波德維爾,克里斯汀·湯普森.世界電影史(第2版)[M].范倍(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