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籍掉包不是一起孤立的事件。從表面看是民辦高校的生源不足所面臨的發展困境,而實質上是一些民辦高校打著‘聯合辦學‘合作辦學的幌子,搞利益分賬。”
隨著各地大、中、小學陸續開學,教育市場再度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不可否認,規模迅猛增長的教育市場正在成長為朝陽產業,但在其野蠻生長的過程中也不可避免地滋生著種種灰色利益鏈條,亟待加強監管。
教輔機構:“續課”成考核指標
近日走訪多地發現,校外課程輔導班市場火熱,不少教輔機構都打出了“培養出中高考狀元”“學員成績大幅提升”等宣傳標語。
事實上,有些機構專門招募“尖子生”進行免費培訓,主要目的就是在升學考試之后將高分獲得者用作宣傳。南京一家教育機構在其“2015年中考喜報”里突出宣傳的“南京哈佛班”學員,實際上是今年4月份該機構在南京多所重點中學里集中選拔出來的“尖子生”,以免費培訓換取中考之后的宣傳權利。
調查發現,不少培訓機構缺乏資質。一些培訓機構所宣稱的“名師”們,很多沒有取得教師從業資格,有的甚至是剛畢業的大學生。一位教育培訓機構負責人稱,很多輔導班大肆宣揚的名師,有的只是掛名,一年來上一次公開課,有的只掛名從未上課,有的甚至直接造假。
很多家長將孩子送到市場化的課程輔導班是為了查漏補缺,迅速提高成績。然而不少家長反映,一旦進入課程培訓機構,往往會被不斷延長學習時間,直至中高考結束才能“脫身”。
據“學而思”內部資料顯示,公司對班主任最重要的考核指標就是續費,只有完成規定的續費量,并超額完成基準量的71%,這項考核指標才能獲得滿分。
“精銳教育”發布的班主任招聘信息顯示,班主任的學歷要求僅為大專,而班主任工作的第一項職責,就是“對所帶在讀學員提供高水平的服務,促使學員繼續購買課時,并促使學員推薦他人購買課時”。據就職于某高校旗下教育培訓機構的一位班主任透露,在暑假高峰時段,班主任的月收入有的可以達兩三萬元。
這些課程輔導機構會采用多種手段提高簽約率。一些機構并不公開課程價格,而是先對潛在學員進行免費測評,再制訂相應的課程計劃,最后再給出動輒數萬元的培養方案。
在不少學生家長看來,這種先測評再定價的模式,是“因材施教”,然而在培訓機構內部,這只是一種營銷手段。有業內人士在介紹經驗時將這種模式叫做“假設成單法”:通過制訂“課程計劃”,可以將家長從“買還是不買”的決策者轉變成“購買什么樣的課程”的選擇者,“這將有效提升家長購買課程的幾率”。
一些機構以“承諾提高XX分,達不到就退還學費”招攬生源。然而近年來,學員升學考試沒有達到協議成績而輔導機構拒絕退費的事件頻頻發生。北京的廉某曾與一家名為“瀚林新思維教育”的機構約定,“如果中考時廉同學未達到北京地大附中等5所學校中任何一所學校的錄取分數線,則全額退還培訓費”,在花費了12.6萬元后,廉某沒能考取其中任何一所中學,最終因退款糾紛與培訓機構對簿公堂。
招生中介:借開放資源“低分高錄”
如果高考成績不理想,此時有人打來電話說,低分也能進名校,你會信嗎?今年8月以來,陜西、四川、湖北、貴州等地大批高考考生就頻繁接到此類“招生”電話,這樣的“招生”甚至在高校開學后仍未停止。警方調查發現,武漢一招生中介掌握了約10萬條被泄露的高考考生信息,雇傭話務員推銷“名校本科”教育,承諾能拿文憑。
業內人士介紹說,拿到考生信息是中介行業最基本的前提。一些信息來自同行業內的共享,很大一部分則是網上購買。10萬條信息標價1萬元,打包買有時一分錢可以買一條。
中介如何用考生信息招生斂財?知情人士介紹,中介一般都自稱是招生院校或省招辦某領導的熟人,聲稱有辦法、有門路,實際上這只是幌子。中介私下巧借高校師資、教室、操場等公共開放資源,找人冒充“班主任”單獨接待“招錄”到名校的“新生”,收取和統招本科生相同的學費。
繳費“入學”后,“班主任”按照院系公開的課程表,組織學生去旁聽統招本科生公開課,和統招生一起參加班級活動,期末考試則在“班主任”選定的單獨教室內進行,單獨出成績。
一些有“能力”的中介,甚至與一些高校內部人員串通,安排他們住進正規學生公寓,制造假象蒙蔽學生和家長,騙取學費。
值得注意的是,也有一些中介承諾的“低分進名校”不是純粹騙局,而是偷換概念的招生伎倆:中介利用大學學位制度和法律監管的盲區,巧借高校公開免費資源,形成了一條完善的地下招生產業鏈。
據了解,經教育部門批準,一些高校開放了“第二學士學位”,只要具備任何高校的大學本科畢業證和學位證,就可申請該校“第二學士學位”,拿到該校的學位證。
通過中介到武漢某高校“借讀”的王華(化名)表示,中介對被招來的學生謊稱是通過特殊途徑上的大學,在學生“借讀”期間,中介安排組織自考教育考試,取得其他高校的本科畢業證,一年后再申請學士學位證。等有了本科的畢業證和學位證,就組織參加知名高校開設的兩年“第二學士學位”教育,拿到蓋有名校印章的“學士學位證書”。
王華說,她認識的幾位老鄉就是通過中介的這種操作拿到了武漢某名校文憑。一些家長對學歷、學位區分不清楚,不知道還有“第二學士學位”這樣的國家正規招生途徑。家長覺得,只要有張名校文憑就可以了,一般不會找中介的麻煩。
民辦高校:私下調劑學籍
在學校上了一段時間學,竟意外發現學籍在另一所學校。這樣的怪事發生在了云南新興職業學院的234名學生身上。這一學籍掉包事件引發了人們對民辦高校亂象的關注。
日前,多名云南新興職業學院大專學生,在大理分校各自完成2至3年的學業后,返回昆明校本部繼續完成未來的學業時,卻被告知他們的學籍不在校本部,而是遠在云南文山的三鑫職業技術學院。
據了解,此次學籍被“掉包”事件共涉及該校2012級、2013級的護理、口腔、康復、檢驗等六個專業234名學生。
學籍是如何被掉包的?調查發現,這是一起民辦高校違規合作辦學招生,并私下調劑學籍的典型案例。
新興職業學院院長關祥祖介紹,由于就業好,學院每年招生指標都能招滿,2011年底學院張老師和鄭老師說,他們與大理農業學校關系很好,想在大理開一個辦學點,他就支持并委托兩位老師前往大理洽談。
之后,新興學院與大理農校簽署了聯合辦學協議,聯合辦學時間為2012年3月到2015年3月。兩校在2012年簽訂的辦學協議復印件上寫著:成立云南新興職業學院五年一貫制大專“云南省大理農業學校教學部”項目,前三年在大理農業學校就讀,后兩年在云南新興職業學院就讀。
大理農林職業技術學院院長李汝剛說,與新興學院合作辦學以來,他們學校只提供住宿和日常生活管理,招生、管理和教學都是新興學院派老師來負責。
三鑫學院院長李慧林表示,當年新興學院招錄考生過多,三鑫學院又有指標空缺,因此學院就作出承諾幫新興學院解決學生的學籍問題。新興學院將這些學生信息匯總后交由三鑫學院錄取、辦學籍,還說以后再給這些孩子轉學,后來大家都很忙就把這事耽誤了。
“學籍掉包不是一起孤立的事件。從表面看是民辦高校的生源不足所面臨的發展困境,而實質上是一些民辦高校打著‘聯合辦學‘合作辦學的幌子,搞利益分賬。”云南大學高等教育研究院教授羅志敏指出,在招生工作中,保障學生、家長的知情權、選擇權是必須把握的底線。
云南凌云律師事務所律師李春光指出,生源和招生指標是民辦高校的生命線,每招一個學生就有一定利潤,招得越多辦學收益就越高。現在大多數民辦高校的招生計劃完成率與學生報到率低,招生老師就會使出渾身解數招更多學生來補足,一旦指標完成不了,就打著合作辦學的名義把指標倒賣給其他學校。
羅志敏建議,應在全國范圍內開展一次高校招生自查自糾行動,除了核查是否存在學籍違規掛靠現象之外,還要重點就各高校招生計劃的管理情況、招生錄取手續的辦理情況、招生信息的公開情況等進行核查,進一步細化招生、學籍管理方面的工作要求,把責任落實到人。對一些辦學條件不達標的學校,要予以“關停并轉”。
(《經濟觀察報》2015.9.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