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志鈺
有一個教育隱喻大家都耳熟能詳:要給學生一杯水,教師自己就得有一桶水;要給學生一桶水,教師自己就得是一條源源不斷的河流。這一隱喻教師似乎都坦然接受,很少有人提出異議,外界也普遍認同。
這一隱喻的道理是分明的:教師必須學高、身正,必須有比學生高得多的知識儲備,比學生寬得多的教育視野,方可肩負起“傳道、授業、解惑”的重任。這一隱喻包含兩層含義,其中第一句話單純強調教師的知識儲備要遠大于學生,所謂“聞道有先后,術業有專功”,教師必須聞道在前,方可傳道,術業專功,方可授業、解惑;第二句話則對教師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面對學生的巨大學習需求,教師唯有不斷引進“源頭活水”、保持知識的適時更新,方能勝任持續的“傳道、授業、解惑”重任。正是在這一隱喻的引導下,現實中出現了一些看似合理卻又頗具爭議的做法,如讓教師和學生同考一張試卷或者讓高中教師考高考試卷、初中教師考中考試卷,借以測試教師的“含水量”或“水深”,一旦教師考試分數低于學生,即意味著教師的“含水量”少于學生,教師就無法滿足學生“喝水”的需求,就直接影響到教師的“合法性”,教師的尊嚴必受損。可以預見,如果教師作為一個“給水者”的身份依舊,教師作為課堂唯一“水源”的局面不改變,課堂就難以實現真正的變革。
但從現代教育學視角,我們就能分明地感覺到這條隱喻背后的理念偏差。這條隱喻完全站在“師本”視角,聚焦教師的“含水量”,將教師的“含水量”與學生的“吸水量”關聯起來,似乎只要教師的“含水量”高,學生的“吸水量”就大,而要保證學生的“吸水量”,就必須不斷提高教師的“含水量”。事實并不盡然,有的教師雖然“水”平很高,學富五車、才高八斗,由于沒有恰當的“給水”方式,教師可能想倒也倒不出,學生想喝也喝不上,如此,即便教師是條源源不斷的“河流”也不能保證學生就一定能獲得“一桶水”,可見,教師的“含水量”與學生的“吸水量”并非線性相關。當然,如果教師連“一桶水”也沒有儲備,是斷難解學生之渴,因此,教師必須具備一定的“水”平,而且必須不斷提高自己的“水”平。
如果我們將視線轉向學生,切實關注學生有沒有“渴”,什么時候“渴”,以及“渴”的程度,教師根據“旱情”采用不同的“水策略”,幫助學生“解渴”。這種“水策略”的核心思維是:由教師“給水喝”向學生“找水喝”轉變,由教師強行“灌水”向學生自主“喝水”轉變,由教師一次讓學生“喝個夠”向學生“適度解渴”轉變,課堂不再是“知識的殿堂”,而是師生間“一段獨特的生命歷程”。學生通過尋找“水源”,選擇喝水的工具和方式,決定喝的水量,教師則在學生找水迷路時提供指引,在學生喝水嗆時施以援手,在學生無端消耗水時加以阻止,在學生喝到水時加以勉勵。如此,課堂上的“河流”不止一條,“水源”不止一處,“水具”不止一個,并不是學生一渴教師就給水喝,也不是學生一渴就一定有水喝,每個學生都必須經歷尋水和取水的過程,每個學生都有屬于自己的獨特尋水之路、取水之法,這也決定了每個學生的“喝水量”并不相同,有的可能部分“解渴”,有的可能完全“解渴”,當然也有個別摸不著門道的難以“解渴”。如此,教學就不再是“一桶水”還是“一條河”的問題,而是若干條河的問題,教師充其量僅是其中的“一條河”。
當我們糾結于教師是“一桶水”還是“一條河”時,我們看到的只是課堂生態系統中的一條“食物鏈”,教師是唯一的“生產者”,學生則是眾多的“消費者”。只有一條“食物鏈”的生態系統是相當脆弱的,“生產者”的單一與“消費者”的多樣始終是無法調和的矛盾。真正強大的生態系統應該形成縱橫交錯的“食物網”, “生產者”眾多,“消費者”多樣,“食物網”復雜,可見課堂決不應該是“一桶水”“一條河”,而應是阡陌縱橫的水系。課堂如果是“一桶水”,這桶水必將干涸,課堂如果是“一條河”,這條河必定是一潭死水,只有若干條河相互交叉融合形成“水系”,才能保證課堂生態的持續優化。
如果說教師要有“一桶水”,這“一桶水”也是自動飲水機中的“一桶水”,教師不需要把水倒入一個個杯子中讓學生喝,教師只需要把“一桶水”放在飲水機上,讓學生自由地獲取;如果說教師要有“一條河”,這“一條河”決非一條“小溪”,而是與各大水系貫通的河流,尤其是隨著大數據時代的來臨和信息化浪潮的沖擊,教師的這條“河”應當如同一個門戶網站,學生通過這條“河”,可以自由進入到各大水系去遨游,學生如果“口渴”,可以盡情地獲取和享受。
“一花一世界,一水一海洋”,透過“一桶水”與“一條河”之辯,折射出不同的教育價值取向,而不同的教育價值取向必將對課堂生態產生廣泛而深遠的影響。
本欄責任編輯 邱 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