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 杰 周流溪
(寶雞職業技術學院,寶雞721400;北京師范大學,北京,100875)
認知語言學視域下英漢愛情隱喻的哲學基礎與文化映射
賀杰周流溪
(寶雞職業技術學院,寶雞721400;北京師范大學,北京,100875)
摘要:傳統的隱喻觀認為隱喻是一種沒有喻詞的比喻(“甲就是乙”),是一種純粹的語言現象和單純的修辭格,對它的研究僅限于修辭和文學范疇。然而,認知語言學研究揭示了隱喻不僅是一種語言現象,更是人類認識世界的重要工具和思維方式。從認知語言學的視角對比研究英漢語言中大量的愛情隱喻語料,將有助于闡釋出現這種認知異同現象的哲學基礎以及其所反映的文化映射之本質。
關鍵詞:愛情隱喻,認知語言學,概念化,實體隱喻,文化映射
[中圖分類號]H03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8921-(2015)11-0030-06
[doi編碼] 10.3969/j.issn.1674-8921.2015.11.007
作者簡介:賀杰,寶雞職業技術學院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為應用語言學、語言教學與教學法研究。電子郵箱:jesson1227@126.com
1. 英漢愛情隱喻概念化體系的異質與同質
隱喻是人們認識和解釋客觀世界的一種方式,也是對文化的反映。隱喻概念無論是從經典意象還是從修辭角度,最早可以追溯到亞里士多德時代。從詞源學角度講,隱喻一詞源自法語(metaphore)、拉丁語(metaphora),并且最終可以追溯到古希臘語(metapherein),意為轉換(嚴世清2000)。提到隱喻,我們自然會把它與修辭學、語風學聯系起來。20世紀30年代,語言學家陳望道在他的《修辭學發凡》中介紹了隱喻,形式為“甲就是乙”,如“君子之德,風[也]”(陳望道1997:77);這使人們把隱喻與明喻、提喻、轉喻和擬人等修辭手法聯系起來。因此在修辭學上,隱喻被看作是一種純粹的修辭格,它在文學創作中發揮著非常重要的作用。正如Hawkes(1972)說的那樣:“隱喻不僅是對事實的精妙的刺繡,而且也是一種體驗事實的方式”。這就是說,看到一個隱喻不能光理解語言的字面意思,還要探究語言背后的真實意義。
然而,深深植根于西方傳統文化的詞匯語義學卻把隱喻基本上看作詞匯問題。亞里士多德在其《詩學》中談隱喻,使用了“隱喻詞”的概念;這無異于說隱喻就是對事物的另一種命名。他指出:善用隱喻有賴于天賦,因為若想編出好的隱喻必須先看出事物間可資借喻的相似之處(亞里士多德1996:158)。他在該書和《修辭學》中都提出一種類比式隱喻,例如稱杯為狄俄尼索斯(酒神)之盾,而盾又可稱為阿瑞斯(戰神)之杯(亞里士多德1996:150;2006:174)。語用學被看作是一門與語言使用者直接相關的學科,它研究的是話語的意義,即一句話在具體語境中的含意。在Leech看來,語義學研究語言本身的意義,而語用學研究語言使用中的意義。美國哲學家格賴斯提出四個基本會話準則,即質量準則、數量準則、關系準則和方式準則。在格賴斯看來,語言使用中的諷刺、夸張和隱喻都是在合作原則指導下說話者有目的地違反這四個準則的結果。格賴斯把隱喻看作是會話含意的特例(Levinson 1983)。可以說這也僅是從語用學的層面對隱喻的一次嘗試性解釋。然而,這種對隱喻問題的解釋過于簡單化,而且沒有揭示隱喻的本質屬性,充其量只是部分地提供了識別隱喻的標準。對隱喻研究最重要的就是對這一現象本質的解釋。認知語言學的奠基人Lakoff和Johnson(1980)認為,隱喻不僅是一種修辭手段,更是人們日常使用的一種認知工具和思維方式。他們把隱喻定義為“始源域到目標域之間的投射”。

周流溪,北京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教授、博導。主要研究方向為普通語言學、語法學、英漢對比等。電子郵箱:zhouliuqi2013@163.com
綜上所述,我們可以看出:不管是從語義學視角還是語用學視角,我們都不能全面地解釋這一語言現象。對它的解釋需要綜合各個學科的知識;認知語言學的興起尤其為我們解釋隱喻的本質提供了更為深刻的觀察。本文從認知語言學視角入手,利用大量英漢隱喻語料,通過對比研究英漢愛情隱喻的異質和同質現象,試圖揭示其產生的哲學基礎以及所反映出的文化映射之本質。
2. 英漢愛情實體隱喻概念化體系的異質和同質分析
在K?vecses(1986)看來,在各種愛情隱喻概念化中,這一種意義的隱喻或許是最具典型性,最耳熟能詳,但又幾乎被人們忽略的。在這一愛情關系觀察中,隱喻的一方被認為是愛人者(lover),另一方為被愛者(love)。這一隱喻的形成或許深受《圣經》中亞當和夏娃的傳奇故事的影響。在英語中就有這樣一個短語“better half”,意指配偶。從這一短語可以看出:我們把一對夫婦看作一個結合體,其中一方是這一結合體中的一半。例如:
(1) We were made for each other.
(2) He is my better half.
(3) They are a perfect match.
(4) 他們是一對形影不離的鴛鴦。
(5) 雙雙蝴蝶翩翩飛,自由戀愛好夫妻。
(6) 龍鳳呈祥(或鸞交鳳友)。
(7) 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
從以上的實例我們可以看出,英語愛情隱喻的概念化深受《圣經》中上帝創造男女的神話故事的影響,愛情被認為是兩個互補的結合體(A UNITY OF TWO COMPLEMENTARY PARTS)。而中國文化由于深受“陰陽理論”的影響,以女為陰,男為陽,陰陽不可分割;沒有陰,就沒有所謂的陽,反之亦然,陰陽結合方成和諧世界。因此,中國人把愛情看作一對不可分割的東西(TWO INSEPARABLE THINGS)。這一點上英漢兩種語言有異曲同工之處,即愛情雙方是一個結合體。但是二者的哲學基礎卻不同。同時,我們可以看出在中國文化中,人們對愛情更加趨向于對具體外表的關注,更加理想化。因為在傳統的中國哲學中,大自然是由生存在地球上的包括人類在內的萬物組成的一個和諧的大家庭。當我們在描述美好的“愛情”時,自然地會把它與大自然的和諧美相結合。上述例句也充分揭示了中國人的和諧世界觀,而在英語中卻沒有這樣的概念化過程。
神性化的愛情隱喻的特殊意義在于它能夠揭示與愛情關聯的幾個諸如尊敬、敬仰、忠誠、犧牲和熱情等情感概念。首先,神性化和尊敬之間有著明顯的關聯,這最大的可能性是因為尊敬的原型就是對神性的宗教崇拜。作為神性化的戀愛對象的概念化是通過尊敬對象的神性化來實現的。比如:
(8) I adore you very much.
(9) He worships the ground she walks on.
(10) He fell on his knees before her.
(11) She devoted herself to him deeply.
(12) 你是我的心肝。
(13) 我把我的心奉獻給你。
從愛情對象概念體系層面看,英漢兩種語言都把戀愛對象看作是神性的。通過對愛情隱喻的分析,我們發現在概念化抽象的愛情情感過程中存在一些普遍性。幾乎每一個民族的信仰都與對神性的敬仰有關。由于過去科學技術的落后以及每個民族的祖先對宇宙變化的不解,他們認為宇宙間一定存在著某種超自然的力量,并控制著整個世界。當我們面對神的時候,從內心深處就流露出一種尊敬、敬仰、奉獻、犧牲和熱忱之情感。而當我們面對我們所愛之人時,同樣會流露出像對待神一樣的感情。這一觀點或許可以從人類信仰的歷史進化中找到解釋。在漢語愛情隱喻神性化的概念化過程中,“心”實為一個典型的例子。在中國人的觀念中,“心”是生命之源,是命根子;心臟不能停止跳動!這樣,把愛人直接視同自己的心(或心肝)就很自然了。此外,漢語中的“心”還有“奉獻”之意,表示凡人對神靈們的敬畏和敬仰之情。
我們日常生活離不開食物,因此,英漢愛情隱喻中常常把戀愛雙方比作食物或作開胃品就不足為奇了。比如:
(14) Hello,my sweetheart.
(15) She’s my sweet and sugar.
(16) She’s the cream in my coffee.
(17) 阿妹就是嫩白菜,一指頭能彈出個水來。
(18) 哥是天上的白斑鳩,妹是后園的紅石榴。
(19) 我倆的愛情比最好的甜瓜更甜。
由此可見,英漢兩種愛情隱喻中把戀愛對象概念化為開胃食物不僅把愛和飲食需求聯系起來,而且也和性需求關聯起來。要正確理解這一愛情隱喻,首先要明白我們因為喜歡吃而吃。上述漢語例句中的“嫩白菜”、“紅石榴”和“甜瓜”都是好吃的食物,用它們概念化愛情,表達人們渴望愛情就像想要品嘗這些美味食物一樣。
在英漢愛情隱喻中,與美相關的隱喻不勝枚舉。戀愛對象總被認為是美的,因為戀愛的雙方總是以美來定義對方。因此,在對愛的概念化過程中美感發揮著重要的作用。美之所以重要首先是因為它能幫助我們更多地理解“愛”這一概念的本質;其次是因為美似乎能形成整個隱喻的基礎,而且證明這也是我們理解、經歷和處理戀愛關系的決定性因素之一。比如:
(20) Let’s go beauty.
(21) Hi,cute.
(22) Shall we go angle-face?
(23) 情人眼里出西施。
(24) 閉月羞花、沉魚落雁、傾國傾城。
從上述例句我們可以看出,無論是在英語還是在漢語中,不管別人怎么認為,戀愛雙方始終認為自己的至愛是最美的。另外,在中國文化中,女性常常被比作花;而男性常被比作圍繞鮮花采蜜的蜜蜂或蝴蝶。要是哪位女孩很漂亮迷人,就會有很多男孩追求;人們就會用“招蜂引蝶”來描述這種情景;意思就是這個女孩吸引了很多男孩的追求的目光。因此,在漢語中有許多描寫女性美的成語典故。
美也是一種力量的象征,在英漢愛情隱喻中,力量以各種形式表現出來;它被描述為一種吸引力(charm)、機械力(knock off、bowl over)、強光力(glamour、dazzling)和魔力(hypnotizing)。不管怎么描述,愛情的力量總是被看作能產生自身效力的力量。在這一點上英漢如出一轍。比如:
(25) She bowled me over.
(26) Who’s that charming woman over there?
(27) She’s a dazzling beauty.
(28) Her beauty hypnotized me.
(29) 他對她有磁石般的吸引力。
(30) 我被她徹底的迷倒了。
(31) 我為他而著迷。
愛情的強大力量常常是通過大量存儲在容器中的物質來表達。如果容器中物質多,那么愛情強度就高,就牢固;如果容器中的物質少,愛情強度就低,就容易破碎。強度和數量之間的關系很明顯由容器隱喻來映射。比如:
(32) She is filled with love.
(33) Warm feelings welled up inside him.
(34) He poured out his love on her.
(35) He overflowed with love.
(36) 恩愛好比江河深。
(37) 他們倆深陷愛情的漩渦。
(38) 他墜入愛河(愛情的深淵)。
從上述例句可以清楚地看出這一種愛情隱喻是建立在更加普遍的“身體是情感的容器”的概念之上的,它使我們能夠用數量來概念化其強度。在愛情中,這意味著在容器中有更多的液體;而且液體越多,愛情強度就越高。與英語相比,漢語中大量的愛情隱喻是由容器隱喻的子概念系統來表述的,即“愛情是容器中的水”。在古代中國,愛情尤其與河流緊密關聯。比如在《詩經》全書中收錄了從周初至春秋中葉五百多年間的作品,共305首。這其中包括民間歌謠《國風》160首,描繪貴族饗宴或諸侯朝會時的樂歌《雅》105篇(“大雅”31篇,“小雅”74篇),再加上40首祭祀樂歌“頌”。在這些詩歌中有很多像《關雎》、《桃夭》、《蒹葭》等表現男女之間隔河表達愛意之情的詩句。另外,在中國古代神話愛情故事和民歌中也蘊含了大量的表達愛情的詞句。從兩種語言的例句看出愛情的轉喻表達也是極為相似的。然而,英漢兩種語言最根本性的區別在于漢語更趨向于詳細說明具體的焦點。比如在漢語中,我們用河或湖中水的深淺隱喻愛情深度。而且,在漢語中我們不僅能用水表示愛的量,還能用水的一些特征象征愛情的狀態。比如當我們說愛情清如泉水,這象征愛情的純潔;而當我們說愛情是奔騰的流水,我們強調愛情的易于流逝。這些說法表現出隱喻中始源域與目標域的一致性特征。
另外,愛情的強度也與熱量關聯。在“愛情是火“這一實體隱喻中,愛情就像火一樣可以燃燒、熄滅和存儲;它映射出愛情有開始、發展、存在和結束。比如:
(39) My heart is on fire.
(40) She was burning with love.
(41) The old-time fire is gone.
(42) I don’t want to get burned again.
(43) 愛情的烈火胸中燃。
(44) 我的情火竟成為災難。
(45) 我被幸福陶醉,被愛的烈火吞沒。
由此可見,在英漢兩種語言中,都有用“火”來描寫愛情強烈程度的隱喻概念化表達;它們共享主要的隱喻概念體系,都使用“火”作為隱喻概念。同樣,從愛情是火的實體隱喻中,我們也能看出“火”是一個很恰當的愛情隱喻詞,這是因為火傳播速度快而且潛在破壞性強。從以上英漢例句中可以看出,不同強度的愛情表述在兩種語言中極為相似。
人的生理反應為我們提供了一種概念化抽象情感的手段,因為人類在面對同樣的情感時,他們的表現具有同樣的生理基礎。因此,我們可以利用這一點找出人類語言使用的普遍性特征。但是,我們能看到:基于中醫基本理論基礎之上的潛在認知模式導致一種在內部器官情感生理反應的文化情調的敏感性;反過來,這又影響中國人談論情感的方式。在我們把愛情概念化時,身體的生理反應在愛情生理模式中也發揮著基礎性的體驗作用。具體表現在身體溫度的上升,心跳頻率的加快,臉紅和對事物認識的偏誤等。比如:
(46) I felt hot all over when I saw her.
(47) His heart was throbbing with love.
(48) His heart began to pound when he saw her.
(49) He was blinded by love.
(50) 看見自己的心上人,她覺得渾身發燙。
(51) 牽著情人的手,一股暖流涌上心頭。
(52) 想你想你心花亂,煮餃子下了一鍋山藥蛋。
(53) 見了你恍恍惚惚難招架,不見你時時刻刻心坎掛。
從上述例句中我們可以看出,不管是在英語還是在漢語中,生理反應能給我們提供一種概念化抽象情感的手段。因為當我們有同樣的情感時,我們會表現出同樣的生理反應。因此,我們可以利用這一手段找到人類的一些共同點。但是,在漢語中,“心,心臟”有兩個含義:首先“心”是思考的器官;其次“心”是一切的中心,是最重要的器官。因此,概念化抽象愛情時,我們可以看到“心”這兩個意思的巨大影響力。很明顯,在漢語中描寫兩個人相愛時,我們常用“心、肝和腸”表示一對戀人的愛情關系。英語在描寫時只用“心”這個詞,但是漢語可以使用心、腸、肝、肉等隱喻來達到同樣的映射目的(這一點在習語互譯時應該注意)。根據中醫內臟理論,心臟控制著所有其他人體臟器,同時也指揮著包括所有情感的心智或生理活動。因此,“心”在漢語中構想愛情時占據更重要的位置。
愛情被隱喻概念化為旅行,這一隱喻是從現實世界始源域“旅行”到物質世界目標域“愛情”之間的意義映射。在這一隱喻概念中,愛人被隱喻為旅行者,愛情是旅行的行李之類,愛情生活中遇到的挫折和困難即為旅途中的荊棘之類,而戀愛雙方的共同目標便是旅行的目的地。比如:
(54) We might have to go our separate ways.
(55) It’s been a long and bumpy road.
(56) 我們的愛情處在十字路口。
(57) 我們永遠回不到過去了。
從以上例句我們可以看出,愛情是目標域,旅行是始源域,愛情是現實世界的概念化,旅行是物質世界的具體化,兩者之間是映射與被映射的關系。愛情中兩個人的關系是他們旅行的行李和工具,他們攜帶行李,搭乘這一工具前往愛情的目的地。而愛情旅行中會遇到種種艱難險阻和十字路口。它們都表示愛情的概念隱喻化。
3. 英漢愛情實體隱喻概念化體系的哲學論綱
英語愛情隱喻的概念化構建離不開希臘羅馬神話故事的影響。在歐洲文明發展史中,古希臘文化可能是對歐洲文明最具影響力的,甚至歐洲以外的地區對古希臘文化也有著持久的興趣。務實的古羅馬人是希臘文明的忠實追隨者,他們沿襲了許多古希臘神話故事,后來也用羅馬神話取代希臘神話(比如用“朱庇特”取代“宙斯”,“維納斯”取代“阿佛洛狄特”以及“丘比特”取代“埃洛斯”)。作為從孟加拉灣到冰島的印歐語系的重要成員,各語言在使用上也頗具相似點。而神話是用一種想象和象征的手法來敘述文化賴以生存的整體性和基本性結構。如果要強調什么是文化意義和文化價值的基礎時,神話故事或許具有吸引力和特殊性,因為神話故事不可能用普通的文化規約來解釋。實際上,普通的文化規約也是來源于神話故事,因為許多早期文明正是從尊崇神開始。古希臘人認為這個世界是由神來控制的,而這些神的長相和行為舉止都是來源于希臘人原型;這些神靈擁有超脫凡人的力量,并創造了世界。這些神話故事首先經過歌曲和詩歌的形式代代相傳,并以戲劇的形式傳播,最終被記錄了下來。縱觀西方文明,愛情很自然地在古希臘神話故事中成為熱門話題,并反映到希臘哲學中。因此,英語中的愛情隱喻也就離不開這一哲學思想的影響。
陰陽的概念源自古代中國人民的自然觀。古人觀察到自然界中各種對立又相聯的現象,如天地、日月、晝夜、寒暑、男女、上下等,以哲學的思想方式歸納出“陰陽”的概念。早至春秋時代的易傳以及老子的《道德經》都提到陰陽。陰陽理論已經滲透到中國傳統文化的方方面面,包括宗教和占卜、哲學、歷法、中醫、書法、建筑等。陰陽是“對立統一或矛盾關系”的一種劃分。從先秦時期到漢朝,“氣”的理論、“五行”和“陰陽”開始互相滲透并最終形成宇宙的整體功能理論(夏乃儒1998)。在后來中國各個歷史時期,這一理論慢慢在哲學領域和民間信仰中變得重要起來。因此,男女關系這一世界上最重要的關系也深受這一哲學思想的影響。而且,在中國文化中,我們常常用“陽”表示“男性”,“陰”表示“女性”;“男”和“女”既互相排斥,又彼此依賴。這樣,在中國的愛情隱喻概念體系中,愛情被描述為一對不可分割的東西。受到這一概念體系的影響,我們中國人也常用兩個總在一起的事物指一對情人或一對深愛的夫婦,如:一對鴛鴦、比翼鳥、連理枝、針與線、翡翠鳥或蝴蝶等。
佛教的傳入可以看作是中國歷史上最重要的事件之一。自佛教傳入中國以來,它逐漸成為中國文化的重要因素,并對中國的宗教、哲學、文學和藝術產生了特殊而深遠的影響。傳統觀點認為,佛教是在兩漢之際傳人中國。從那時起,佛教的傳播經歷了一個漫長的過程。佛教傳人中國的初期其勢力還不夠強大,它必須依附于中國的主流民族文化而發展。起初佛教依附于道教法術來傳播自己,而道教在東漢時期非常流行。到魏晉時期,曾較多依附“玄學”(易、老、莊)的佛教得到大范圍的傳播,并隨后進入學術文化的主流。南北朝和隋唐時期佛教已獨立發展,并隨之取代了“玄學”并站穩了自己的腳跟;而佛教與中國文化真正意義上的融合則發生在隋唐到宋明時期。隨著兩種文化的更深層的接觸,沖突也不可避免的出現;其結果要么是兩種文化的融合,要么是一種更加強勢的文化取代弱勢的文化。中國傳統文化是一個相當穩定的系統,并擁有強大的生命力。因此,經過歷代修行僧侶們的艱苦努力,佛教最終適應了中國文化環境,并滲透到中國文化的方方面面。從東晉開始,佛教已經對詩歌、小說、音樂、繪畫、建筑和雕刻等中國文化藝術產生了極大影響。然而,學術思想是文化的主要部分,作為高度理論化的外國文化,佛教不得不與主流的中國文化—儒家文化協調發展,而宋明時期儒家“理學”的興起就是這種協調發展的象征。理學是哲學化了的儒學,也稱為“新儒學”——儒士們從佛教思想中吸收了大量有用的東西并加以改變;同時發展完善了早期的儒家思想,并使儒家思想獲得新的內涵和精神。宋明時期理學思想的出現使得佛教思想與中國傳統文化相結合。因此,從那時起佛教文化成為中國文化整體中之一部分(夏乃儒1998)。佛教強調輪回,即人的靈魂的轉世和因果報應,并把因果看作是佛教徒的基本信仰之一。而且,佛教認為世界萬物相依,而它們只能在特定條件下才能存在和變化,人與人之間的相互改變是由緣分決定的,而一對戀人的婚姻更是如此。因此,在漢語愛情隱喻中有很多深受佛教思想影響的愛情隱喻,比如:“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的說法。
4. 英漢愛情實體隱喻概念化體系的文化映射
在人類的宗教信仰中,基督教對西方的影響最大,并成為西方文化的一部分。人們生活的每個階段都深受它的影響。由《舊約》和《新約》組成的《圣經》把有關上帝、宇宙和人類的概念帶進了所有的西方主要語言中,并進入西方人的智力領域。希臘人對《舊約》的翻譯為希臘時代之后《圣經》的廣泛傳播開辟了道路。16世紀路德對《圣經》的翻譯標志著現代德語的誕生。17世紀初《圣經》的英語官方版本以及以前的版本使得英語逐漸走向成熟。英文版的《圣經》和莎士比亞作品被視為現代英語的兩大寶庫,比如:在英語中蘊含著諸如“因小失大”、“肉中刺”、“腳踩兩只船”等圣經式的豐富措辭、典故和引證。幾乎所有偉大的英語作家都熟知《圣經》。在西方,《圣經》主題成為文學創作的傳統,從密爾頓的《失樂園》、班揚的《遠大前程》、拜倫的《該隱》一直到現當代海明威的《太陽照樣升起》和斯坦貝克的《伊甸之東》,全都驗證了宗教背景也是形成英語愛情隱喻的重要因素。
中國是一個傳統的農耕社會,它起源于黃河長江流域。中華文明如神話中描述的一樣,始于宇宙的創造者,傳說中的盤古以及伏羲神農之類開天辟地者或神圣首領,教會古人如何交流和尋找食物、制作衣服和開辟棲身之處。早在四五千年前,起源于黃河流域中游的新石器文化中的“仰韶文化”和“龍山文化”就反映出中華民族始祖從捕魚狩獵到農耕生活的歷史傳承。另外,長江流域的“屈家嶺文化”和錢塘江流域的“河姆渡文化”也映證了我們祖先的勤勞和智慧。公元前21世紀到17世紀的史前夏朝社會中,我們很難把神話和現實分清。1928年在河南省安陽發掘的早期青銅器時期遺址就屬于黃河流域地區。在20世紀60、70年代,根據歷史文獻記載,考古人員在同一遺址又發掘出能證明華夏文明存在的城鎮遺址、青銅器和墓穴。這至少標志著新石器文化末期(夏朝)與商朝中國文明的演變。從黃河流域的數千項考古發現也為商周的歷史發展提供了證據。縱覽四五千年的中華文明史,農業始終占據著重要地位,并被看作是社會的根基。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統一了全國,并建立了中央集權的國家。可以說,古代中國總體上是一個中央集權的農業國家,而漢語愛情隱喻的概念化也深受這一中央集權的農業社會的影響,諸如描寫一對夫妻為蓮花、蓮梗或蓮藕,而且認為愛情就像絲與網。
著名作家聞一多指出,中華民族的象征“龍”源于“蛇”的原型,而“龍”擁有動物的四腿,馬的須,土狼的尾,鹿的角,狗的爪和魚的鱗。這意味著古代華夏部落最早用“蛇”的圖騰不斷征戰和融合其他部落;也就是說,對“蛇”圖騰的崇拜逐漸演化成對“龍”圖騰的崇拜。另一方面,鳳凰逐漸變成東方部落的圖騰。雖然人們對鳳凰外形準確的描寫觀點各異,但是東方部落對鳥的崇拜是確定無疑的。這兩大深受尊重的龍鳳圖騰的部族的聯姻貫穿于漫長而殘酷的戰爭并最終彼此融合。各種歷史文獻、地下考古發掘和后人們的研究表明很可能是華夏部落最終贏得了這場部落融合戰。然而,鳳凰圖騰沒有發生太大變化,這或許是因為以鳳凰為圖騰的部落實力強大,并擁有眾多人口;這樣以龍為圖騰的部落就不能徹底征服他們,結果這兩個部落保持彼此的相對獨立地位,最終使鳳凰圖騰得以獨立保留下來并傳承下去(李澤厚2001a)。受此影響,“龍”和“鳳”就變成了男性和女性的轉喻詞。在日常生活中,我們常常聽到“望子成龍”和“望女成鳳”的說法,意思就是說孩子的父母都希望他們的兒子或女兒長大成人后能夠在各自的領域內有突出的建樹。描寫愛情時也常會使用龍鳳的字眼,比如可以用“龍鳳呈祥”的成語來比喻對新婚夫妻幸福生活的美好祝愿。
在中華四五千年的文明史中,宗族禮儀和音樂聞名遐邇。一般認為中華民族禮儀和音樂系統地形成于殷周時代。周公定禮儀和編制音樂的傳統觀點一定程度上有其根據,孔子和他的追隨者對周公的尊重以及后朝把孔子和周公放在同等重要的位置正是因為周公是禮樂的主要創立者,而孔子是其堅定的維護者(李澤厚2001b)。根據最新的文獻研究,“樂”最初的意思可能指谷物結穗并成熟,因此它與莊稼和節日收獲有關。后來,它的意思延伸到表示快樂和興奮的心智狀態(修海林1986)。但是,在第一部系統地分析漢字字形和考究字源的書《說文》中,“樂”字被解釋為普通音樂。在以后的年代里,這個詞被解釋為樂器也相當普遍。另外,從發掘的文化遺跡中我們可以看出,中國古代的樂器已經相當完美了。在1978年,湖北省發掘出漢墓,出土的“編鐘”已有2400年的歷史,并且能演奏出相當復雜的音樂。儒家有關古代政治和禮儀體系的經典著作之一的《周禮》中的許多記載表明,音樂和禮儀在當時已經處在同等重要的位置。因為音樂不僅能帶來人與人之間的和睦關系,也能反映天地和諧。音樂來源于各種生活實踐,同時可用來處理人際關系,因此,音樂不僅摹擬天地之和諧,也創造天人合一。宋代著名哲學家張載指出,中華文化的價值趨向是強調天人合一,他還把天人合一看作是人類追求的最終目標。音樂成為中國人追求天人合一的工具,這一傳統自然會影響人們的愛情觀念。因此,在漢語的愛情隱喻中,我們常常描寫一對和睦的夫妻像琴瑟齊奏那樣和諧。比如《詩經》里有:“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妻子和合,如鼓瑟琴”。在這里“琴”和“瑟”都是樂器名稱,它們隱喻相愛的一對男女或夫婦。
5. 小結
總之,英漢愛情隱喻的形成在相當大程度上有其固有的哲學和文化基礎,同時也基于兩個民族認知方式的運作。因此,在對英漢愛情隱喻的認識和理解中,從比較的眼光考慮其哲學文化基礎和兩個民族的認知異同就成為自然的事情。由此而入,可以加深對隱喻的理解和把握。
前文說過:西方傳統上把隱喻看作詞匯手段。但是亞里士多德曾指出:隱喻可以“使我們有所領悟,有所認識”(亞里士多德2006:192)。你不能說他一點都不知道隱喻的認知價值。當代認知語言學的發展明確肯定并深刻揭示了隱喻的認知作用,使人對語言機制和認知機制(尤其是語言的認知功能)獲得更全面更透徹的了解。我們應該循此以進,不斷開拓語言研究的新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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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甄鳳超)

中國英漢語比較研究會第十二次全國學術研討會
暨英漢對比與翻譯國際學術研討會征稿通知
中國英漢語比較研究會第十二次全國學術研討會暨英漢對比與翻譯國際學術研討會將于2016年10月21日至23日在上海交通大學舉行。本屆研討會由中國英漢語比較研究會主辦,上海交通大學外國語學院承辦。本次研討會的主題確定為“本土化與走出去”。一方面探討西方的理論如何在中國落地生根,如何兼顧中國的研究傳統和民族語言的實際情況;另一方面,在全球化的視野下,如何響應政府主導的文化“走出去”戰略,針對中國文化的國際傳播的歷史和現狀、方法和路徑、障礙和對策展開討論。會議在英漢語言對比、翻譯研究及中西文化對比三大板塊之下,設若干議題:
1. 當代語言學理論與英漢語對比研究
2. 英漢對比研究的新方法、新視角
3. 語料庫翻譯學
4. 翻譯對漢語影響的研究
5. 典籍外譯及中國文化走出去的研究
6. 文化強國戰略與國際漢語教育研究
7. 跨文化傳播中的文化差異與文本誤讀研究
會議語言為中文和英文,要求參會者在2016年4月30日以前將提交會議的論文全文(A4紙,漢字5號字,行距1.5)用Word文檔發至大會組委會郵箱:sjtu2016@126.com。
大會聯絡人:朱一凡、李曉倩,聯系電話:021-34204704,18801969492。
歡迎國內外學界同仁積極參與,踴躍投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