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生代”國產電影敘事策略反思

張霞

[摘要]在互聯網思維及運作模式的影響和推動下，中國的電影產業格局遭到了空前的變革，并在2014年迎來“網生代”電影元年，其敘事模式開始呈現出碎片化敘事、“二元耦合”結構、“屌絲敘事”等特征，鮮明地體現了互聯網所特有的自嘲形式和不羈屬性。然而，因為過于追求和傾向于表面且淺顯的藝術形式，“網生代”電影的創造力和獨特屬性稍顯不足，過多的此類電影也易使觀眾產生審美疲勞。如何突破困境，創作出擁有思想內涵及體驗深度的電影作品是值得深思的問題。

[關鍵詞]“網生代”;敘事;碎片化;“屌絲敘事”

格雷姆·特納指出：“一種文化或者文化所偏好的神話、信仰和社會實踐都會在文化傳承中體現出來，并且會得到相應的加強、修復和改進。”所以，對比不同時期電影的敘事手法和表現形式，能幫助人們了解不同的社會文化背景。目前，互聯網的蓬勃發展使“網生代”電影開啟了中國電影的新坐標，也使電影的敘述方法出現了新的變化。當然，新規則并非顛覆敘事傳統，而是傳承與創新，并表現出濃厚的網絡文化特點。

一、“碎片化”敘事

近年來，網絡電影開始在銀幕上頻繁出現，涌現了許多票房與口碑雙贏的影片，如《老男孩之猛龍過江》《分手大師》《北京愛情故事》及目前國內票房遙遙領先的“囧途”系列等影片，并不斷刷新國產電影票房紀錄，“網生代”電影的頭銜由此誕生。“網生代”電影，指無論是電影的創作主體，還是受眾群體，都具有鮮明的互聯網背景，不管是電影的策劃、拍攝，還是后期宣傳，也都具有互聯網特征。但是，橫向比較這類影片可以發現，網絡電影往往敘事的邏輯性不強，電影中常用的二元結構和事物的因果關系常被忽略，而拼湊和碎片化的敘事風格較為明顯。

運用拼湊化敘事手段的典型影片《北京愛情故事》，講述的是發生在北京的五個不同年代、不同類型的愛情故事，有對愛情懵懂的學生愛情，有渴求愛情的青年愛情，有已婚中年人的愛情，還有頭發花白的老年愛情。影片試圖通過這幾段愛情故事，闡述當今城市的愛情觀，然而充斥在故事中的情欲和物欲卻堵塞了人們追求愛情本質的通道。主創人員想要啟示人們尊重愛情的純真，但是這些脫離生活本身的故事和缺少深入了解都市人復雜內心活動的刻畫，使得影片的深度稍顯不足，很難與觀眾產生情感共鳴，教育意義也不夠。

碎片化的典型《分手大師》，影片一開始鄧超就分飾多個角色，從毛里求斯之王，到情場高手，再到英俊瀟灑的紳士，還有風情萬種的舞男，使該部影片儼然成了鄧超一個人的真人秀。但是，太多的碎片疊加到一起容易讓人摸不到頭緒，也使影片的主線劇情被淡化，而夸張的肢體動作和荒誕的劇情并沒有掩蓋故事本身的平庸。

《老男孩之猛龍過江》展現的故事主線及時間空間的不斷轉換，就是“碎片化”敘事的典型代表。影片講述了兩位擁有音樂天賦并懷揣音樂夢想的普通青年，機緣巧合來到紐約參加真人秀節目的故事，又以倒敘、插敘的手法演繹了他們在學生時期為圓音樂夢想所做的不懈努力，精彩地展現了現實不得志的強烈落差，更加突出理想與現實的差距。這種敘事手段更好地使觀眾感同身受，產生共鳴，更鮮明地體現了“碎片化”敘事的優勢。“碎片化”是一種新興的敘事模式，在“網生代”影片中更是司空見慣，其表現形式包括組合式敘事、非情節敘事、開放式結局等。它沖破以往電影敘事手段的單一性，看似使影片變得主線不明、情節分散，卻讓故事顯得更加飽滿。

二、“二元耦合”替代“二元對立”

西方社會學家對人類社會古代神話故事的敘述手段進行研究后發現，幾乎所有的故事都是由一個矛盾的兩方面構成的，也就是“二元對立”，世界被分為兩個對立面，這兩個矛盾體水火不容。參照上述理論不難發現，目前國內主要的商業影片都符合上述二元矛盾體的特征，雖然故事的背景、敘事手段、人物、情節等千差萬別，但是其矛盾的來源卻相似，始終存在正義與邪惡以及正面人物與反面人物的沖突，影片的結尾往往是正義戰勝邪惡、善良戰勝丑陋、忠誠戰勝背叛，得到一個理想而完美的結局。從這個角度來講，電影的拍攝就是要選擇兩個矛盾對立體，讓它們代表不同的價值觀，而影片的任務就是如何讓一種價值觀戰勝另外一種價值觀。

很多“網生代”電影卻沒有遵循上述敘事規則，互聯網思維講究融合，使得互聯網電影會讓兩個對立的矛盾體最終能融合統一，這種新的模式被人們稱為“二元耦合”。中國古代的哲學思想就經常強調矛盾的統一，不存在永遠對立的事物，事物是在矛盾的對立和統一中互相促進的，如“和而不同”理念。這種對立統一的敘事模式能夠給人們帶來極大的精神慰藉，讓人們感受到無論矛盾多么難以調和，最終都會出現轉機，并走向和諧統一。如《泰囧》中的徐朗和高博便是兩個水火不容的矛盾對立體，他們為了各自的利益甚至不顧法律底線，采取一切手段想要得到“油霸”秘方，展開了一場讓人啼笑皆非的鬧劇。影片并沒有設置正義與邪惡對立的兩方，這兩個人都沒有站到道德的制高點上，都是為了各自的利益而戰，因此不管最后哪方勝出都不會是傳統的“好人”戰勝“壞人”。因而，電影沒有安排哪一方獲勝，而是主人公徐朗獲得人生感悟，主動放棄對“油霸”的爭奪，從一個金錢至上的人變成重情重義的人。而二人也都在追逐金錢的過程中得知，金錢不是萬能的，美滿的家庭才會使生活更加幸福。兩個矛盾體之間的統一，較為深刻地展示了金錢和情義之間的“耦合”關系。而這種“耦合”正好和當前中國經濟社會發展中存在的現實問題相匹配，金錢和情義是很多人都會面臨的一個抉擇，敦促人們思考該如何取舍。影片以協調統一的方式結尾，給人們以啟迪和深思。

三、借鑒好萊塢“公路電影”敘事結構

國產“公路電影”的代表當屬《心花路放》和《后會無期》。《心花路放》演繹了情路坎坷的耿浩決定與好友一起外出旅行來治療內心傷痛的故事。途中他遇見形形色色的人物，發生了一個個無奈且搞笑的故事。這些旅途經歷使耿浩的心境及生活態度慢慢地產生變化，他漸漸走出心中陰霾，開始了新的人生旅途?！逗髸o期》講述的是三個擁有不同生活經歷的青年懷著不同的心事自駕橫跨大陸的經歷。與兒時好友、變裝的行騙人、敵友難分的旅人及浩漢暗戀許久而一直無緣相見的筆友之間發生的故事，這些經歷使大家的思想逐漸發生了變化。兩部電影均采用“公路電影”的敘事結構，用碎片化的故事拼接出電影的主線。此外，電影中出現的許多大膽新潮且十分具有“網生代”特點的語言，如《心花路放》中出現的最炫民族風、殺馬特等，《后會無期》中的“喜歡就會放肆，但愛就是克制”“曬錢”等。這些言行廣泛出現于人們的現實生活中，大家耳熟能詳?？梢?，網絡電影儼然成為現代流行文化的源頭。

“道路敘事”因為它的非常規性及難以意料性而得到“網生代”電影的青睞，時常成為首選的敘事形式。此類故事的劇情讓人找不到電影的主線，故事隨著地點的不斷變換而發生改變，這種對劇情的不確定性，對“未來”的未知性更加受到觀眾的喜愛。由此可見，“道路敘事”類電影所擁有的非常規敘事手法、出人意料的劇情以及符合大眾心理的故事結尾，完全符合“網生代”電影的敘事風格。

作為電影的一個基本類型，公路電影最早出現在美國，此類電影重點將劇情和主題放到流浪上，探討在現代生活壓力下人們生活中存在的問題。此類電影的主要角色往往是向往自由的青年群體，他們被現實生活所傷，希望通過旅行得到慰藉，去尋找屬于自己的自由。而作為公路電影的一個分支，“治愈式”公路電影的結局一般都是主人公在旅途中領悟人生真諦，獲得與當前主流人生觀、價值觀相吻合的認識，旅行前后主人公則會有一個巨大的性格反差。從以上角度來講，目前“網生代”下的公路電影《后會無期》《心花路放》等影片以及《人在囧途》系列電影，基本都可以被劃分到“治愈式”公路電影的范疇。

四、從“英雄敘事”到“屌絲敘事”

電影作為一種文化產品，在宣傳主流人生觀、價值觀方面功不可沒。國產電影在它興起和發展的初期具有濃厚的政治色彩，塑造過一批批偉大而具有崇高政治思想覺悟的無產階級英雄，這些人物形象在當時的社會文化背景下極大地鼓舞和激烈了人們的戰斗熱情和愛國情懷。但到了和平年代，神一樣的英雄人物開始給人以脫離現實之感并逐漸淡出熒屏，而草根化、平民化的英雄人物進入人們的視線并受到觀眾的追捧。而到了“網生代”，“屌絲”則成了影片的主角。這種英雄謝幕和“屌絲”逆襲的變化，實際上體現了互聯網思維下的個人意識。幾乎所有此類影片中主人公都是一事無成，在生活、工作、愛情等各方面都是失敗者，但他們以樂觀的心態來面對失敗，常常以自嘲的方式使自己得到心靈的慰藉。表面上看，對于現實社會的嘲笑是對社會運行狀態的不滿和抗爭，實際上也體現出了他們對于無法改變的現狀的一種忍耐和妥協。

電影所展現的英雄形象和不被重視的草根形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透過現象看本質，這也反映出現實社會中貧富矛盾的真實存在。然而，此類矛盾是社會不斷進步的必然產物，“屌絲”要想解決困難、擺脫困境、改變現狀，就必須不斷努力，這類“屌絲逆襲”的電影在某種意義上能更好地夠激勵廣大青年奮發向上，這也是其票房遙遙領先的主要原因。

許多“屌絲”影片中都會有這樣一類人，他們家庭貧困，又無一技之長，總是被忽略甚至被欺凌，但是卻懷揣遠大理想，通過自己的不懈努力和拼搏，他們終于改變了生活現狀，獲得了成功。如《老男孩之猛龍過江》講述的就是兩個“屌絲”青年憑借自己的實力參加美國選秀節目而得以實現音樂夢想的故事。再如《中國合伙人》精彩地演繹了土生土長的農村男孩在經歷一系列失敗后不灰心喪氣，不甘人后，用自己獨特的授課方式創建學校，最后名利雙收，實現人生價值的經歷。

《泰囧》演繹的也是草根逆襲的故事，小職員徐朗偶然遇上沒心沒肺的“寶寶”，他們陰差陽錯地共游泰國，一起突破困境，最終成為至交。經歷過這段十分坎坷卻又發人深省的旅程后，徐朗改變了自己的人生態度，擺脫了物質的誘惑，找到了自己的精神歸宿，與妻子重新過上了幸福生活。而“寶寶”也在徐朗的幫助下與偶像范冰冰見了面，了卻了多年夙愿。這部影片創造的人物形象激人奮進，帶給大眾歡笑的同時又蘊含強大的正能量，雖然沒有了高大上的人物形象，卻更加迎合大眾的心理。

雖然“屌絲逆襲”的故事更易受到大眾喜愛，票房方面也能獲得不俗的成績，但由于其故事情節的夸張和不切實際使得真實性大大降低。

五、結語

總之，不可否認“網生代”電影已深刻影響中國電影市場并滲透到大眾生活中，它所展現的新型敘事手段和新生語言覆蓋于網絡及生活，其劇情的浮夸性、戲劇性和出人意料深得大眾喜愛。但細細品味后發現在夸張與戲謔的背后隱藏的是思想的匱乏、內容的空白。許多人對這類電影體現出的美與丑的本末倒置、倫理綱常的肆意破壞提出疑問。有一位著名學者說：“不在于俗或通俗本身，而在于俗中無雅，或俗而絕雅?！庇纱丝梢?，“網生代”電影身上存在一些不足，就題材而言，具有較大的局限性;就內容而言，雷同過多，背景相似，人物形象及結局千篇一律，缺乏創造力和獨特性，長此以往，易使觀眾產生審美疲勞。因此，如何創新，如何獨樹一幟，如何增加電影內涵和品位是目前影視制作人需要思考的首要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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