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譚盾《越人歌》看中國傳統音樂在流行音樂中的美學思想融合

摘 要：《越人歌》出自西漢劉向撰寫的《說苑》一書，作為楚國民間詩歌，是中國較早頌揚愛情的詩篇，楚辭源頭之一，其歷史地位不可小覷。自古對于這首作品的解讀眾說紛紜，但大都只停留在對于歌詞的翻譯理解上，直至電影《夜宴》采用此首民歌，著名作曲家譚盾為其配樂，此曲才真正作為一首聲樂作品被人們熟知。通過譚盾創作的聲樂曲《越人歌》，可從歌詞文學和音樂美學兩個角度研討理解此歌的音樂藝術風格及所蘊含的人文思想精神。

關鍵詞：《越人歌》；中國傳統音樂；藝術風格；電影音樂；人性

作者簡介：郭世錦（1994-），女，河南洛陽人，本科。

[中圖分類號]：J60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5）-06--02

一、《越人歌》原作文字解譯

《越人歌》出自《說苑·善說》篇，由西漢文學家劉向所著。據記載：春秋時期，楚王母弟鄂君子皙于河上游戲，敲鐘打鼓作樂，氣氛熱鬧至極。使船者是位越人，聽樂聲停罷，便手持雙槳用越語唱了首歌。鄂君子皙因不懂越語，所以無法理解，便叫人譯為楚語解釋，這便有了《越人歌》之詞[1]。作為一首聲樂曲，歌詞在作品中必然是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文字也是創作旋律的靈感來源，與音樂有著相輔相成的復雜關聯。為了更好的分析譚盾《越人歌》的音樂創作，就絕對有必要對其文本做一番簡略的考證分析。

值得慶幸的是《越人歌》通過史料記載的方式得以完整的保存了下來，成為了中國最早的譯詩，之后的楚辭創作廣泛受其影響，可以說《越人歌》見證了古代楚越文化的交融，堪稱其偉大結晶。

《越人歌》單從歌名字面上并不難理解，就如上面故事中所敘述的那樣，由越國搖船者所唱的歌。表達了越人遇見子皙，婉轉的訴說著自己深沉誠摯的戀慕之情。但為何就是這樣通俗易懂的歌名，歷史上對其的爭論卻是眾說紛紜，不曾停歇？其實這要從此首歌謠的歌詞去理解。先秦楚地民歌在中國詩歌史上可謂是獨樹一幟，作為早期楚歌代表作之一的《越人歌》更是完全承襲了這一點，淋漓盡致地體現了鮮明的楚地特色及當地民歌的自由精神。《善說》對于越人的描述除了“榜枻”以外，再無其他只言片語。但是后世卻出現了“《越人歌》乃是同性戀歌”的說法，且流傳甚廣。不過出現這樣的說法也是有理可據的：潘光旦先生認為“前漢一代幾乎各個皇帝都有一些同性戀的對象，又或至少有一些同性戀傾向的嫌疑。”[2]在當時存在這樣的社會風俗，的確為“《越人歌》乃同性戀歌”這一說法創造了一定的可能性。此外，歌名為“越人歌”而非“越女歌”。這種模棱兩可的記載更使“越人”的性別變得模糊。據史料記載，“榜枻”乃官職，意為“船槳”，引申為“使船者”，古代女子不能從官，若“榜枻”果然為官職，則必然為男子。[3]以上種種都為“越人”與子皙實為同性提供了頗具說服力的證據。

其實對于《越人歌》的性向問題，隨著我國文化藝術領域的明朗化，已不再是一個需要避諱免談的問題了，此文中也勿需對《越人歌》的歌詞作過于深入的考究，只是通過其歌詞大意和產生背景可知，先秦時期“禮崩樂壞”的社會制度和楚地文化的尚巫情節都在無形中影響著楚歌的發展，造就了其獨特的自由精神。

二、譚盾《越人歌》彰顯的人性主題

電影《夜宴》講述了我國五代十國時期一場于宮廷中展開的權力、愛情、死亡的斗爭故事。此電影在當時引起了極大的轟動，對于影片內容的評價褒貶不一，同時電影中的配樂也引起了當時和現在的影評人極大的興趣，其中由譚盾作曲的《越人歌》幾乎是獲得了一致的好評，它是該片中既具有民族風格又具有現代感的一首通俗歌曲，后成為被人們反復提起的影片插曲。

《越人歌》作為《夜宴》的主題曲，是影片一大重要音樂元素，其旋律取材于陜西民間音樂的特性音調，歌詞來源于西漢劉向編纂的《說苑》中收錄的楚地民歌《越人歌》。該曲穿插電影始終，分別由女歌手周迅和男歌手騰格爾演唱，男女聲音色上的不同使得這首歌被演繹成了不同的風格，以應和影片各個部分的思想感情變化。

電影初時的一段舞蹈加之旁白解說介紹了影片故事背景，統一穿戴的面具，怪異的肢體動作以及麻木的表情，似在暗示著影片壓抑陰沉的基調。這段舞蹈的配樂采用了由騰格爾演唱的《越人歌》，蒼涼悲切的嗓音恰恰顯示了舞者的心境。樂曲第一句“今夕何夕兮”，騰格爾的聲音悠然而起，空曠、荒涼，從舞蹈中似乎感受到了一份靜謐安逸，但下一句的“搴舟中流”古琴的伴奏響起，加之歌者的泣聲演唱，使音樂風格急轉，隨后舞蹈與演唱者的聲音互相配合，歌曲中的哭泣聲，僵硬的舞蹈動作，表面看似無心的戲耍，實則是無聲的痛苦吶喊，映射出王子內心的苦楚與無奈。騰格爾低沉抑制的聲音，就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暗示著隱藏潛伏的危機。

《越人歌》的第二次較為完整的出現是在影片的一個小高潮中，厲帝派遣羽林衛誅殺王子，眾多的殺手追捕形單影只的落難王子，這一段的畫面可以想象必將是血腥異常。然而奇特的是如此殺戮的場景，作曲家卻配以了輕緩柔和的鋼琴聲，由鋼琴彈奏的《越人歌》沒了歌詞敘述的直接體現，其創作空間反倒加大。鋼琴可以模仿弦樂綿長的聲部， 也可通過短促的敲擊模仿打擊樂慌張的旋律， 表現多種復雜人物內心和不同劇情場面的氣氛。譚盾這段運用了聲畫分離的配樂技法，音樂的寧靜安逸更加襯托了畫面中死亡的血腥悲壯，這種反差極大的藝術表現手法類似于中國傳統音樂戲曲方面的“緊打慢唱”，可以說是整部影片配樂的點睛之筆。

馮小剛曾說：“在《越人歌》里可以聽出人與人之間最大的寂寞。”這里的“寂寞”絕非一般意義上的“孤獨”，而是人類心靈深處的一種訴說，這種訴說以哀泣的吟唱方式更能發泄出人類內心最深的情感。

騰格爾演繹的《越人歌》充滿了對生活的不甘，緊迫的聲音不只表現了王子內心的無奈悲切，其實也唱出了影片中每一個人的負面情緒，對于權利的爭奪以及對于欲望的渴求。而由周迅飾演的青女一角，其演唱的《越人歌》就要純粹許多，《越人歌》的最后一次出現是青女為緬懷太子而演唱，喝下毒酒的青女忍著劇痛在古琴的伴奏之下淺聲低吟，她的歌聲哀婉凄美，之中少了一份欲望和糾纏，表現出了一位少女該有的單純和透明。此處的配器為了映襯角色的特有性格，只用了古琴的簡單短音，去掉了鋼琴及弦樂的鋪墊，還原音樂最簡單本真的旋律，隨意幾聲的輕輕彈撥，空靈悠然卻又無比的悲壯。

《越人歌》的三次不同演繹，風格全然不同，其實都在反映著影片中每個人物的悲劇人生，歌詞雖相同，但男女聲唱出的是對于權力無限制追求和渴求愛情卻不得的挽歌。

三、譚盾《越人歌》創作特點

《越人歌》旋律的創作源于電影《夜宴》，它的成功更離不開譚盾對于音樂的敏感度。《越人歌》在創作中把陜西地方民間音樂素材中的特色音調——純四度音程與中國傳統的民族調式相結合，并且在演唱中舍棄民族唱法而用了通俗唱法，使音樂既富有民族的風格特點和韻味，又與人們的生活和審美非常貼近，給人一種格外親切和自然的聽覺感受。[4]

此處以騰格爾演唱的《越人歌》為例，從旋律材料上可劃分為三段。

A段里有兩個樂句，上句是主題材料的陳述，旋律悠揚縹緲，這句由歌者清唱，反映了歌詞“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中越人撐槳泛舟河上的悠然自得的心情。下句是主題材料的重復，在音高及節奏上略有一些變化，并加入了古琴的伴奏，使人聲演唱的更富張力，表現出“得與王子同舟”的欣喜之情，古琴隨后的彈奏的回聲效果音響，更增添了對于音樂的遐想。

B段一開始出現了新材料，后面有A段里的材料發展，通過音高逐漸的上升及節奏的密集化表現越人得見愛慕之人，心下掙扎的害羞情懷；

C段是AB兩段里出現的內容，兼有發展和總結，歌者的聲音緊迫悲涼，“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哀訴著戀慕之人不得知自己的感情，心中苦悶無奈的情緒，此處開始逐漸加入弦樂低音，豐富其和聲，烘托人聲的感情。人聲結束后，鋼琴獨奏進入，由弦樂隊鋪墊副弦，鋼琴清脆的聲音緩和了前面人聲的緊張情緒，使得音樂旋律不變，風格卻變化萬千。

譚盾所作的《越人歌》集合了中國傳統文化中的民族調式旋律，將中國傳統民族樂器古琴融入到管弦樂隊中，其中還大量的使用了中國民族打擊樂器，同時大膽嘗試了鋼琴這種音色現代，與這部古裝電影毫不相干的獨奏樂器，營造出了意想不到的音響效果。《越人歌》塑造出的音樂形象極富感染力，創造性地將傳統技法與現代音樂理念相結合，把民族傳統語言與通俗唱法結合，在貼切表達了歌詞思想感情的同時，讓人們感受到了遠古的厚重感。

著名的文學家列夫·托爾斯泰曾說他聽了柴可夫斯基的《如歌的行板》后，感動得流淚了，他說他似乎從音樂中感受得到俄羅斯人民的苦難。音樂不只帶給了他聽覺享受，還有一種抽象的視覺體驗。由此可見檢驗一首音樂作品不僅要看其旋律上是否能夠引起聽者思想上和心理情緒上的共鳴，還要去研究這首音樂作品究竟美在何處，是否具有深刻的表現力，營造出了意象美。

注釋：

[1]人民文學出版部.《先秦詩文精華》[M].人民文學出版社 2000.1

[2]〔英〕靄理士 潘光旦 注.《性心理學》[M]. 商務印書館.1997.1.1（附錄： 中國文獻中同性戀舉例）

[3]高云.《先秦楚地詩樂精神及其影響探析——從<越人歌>談起》[J].商.2014

[4]龔佩燕. 《中國傳統文化藝術在流行音樂創作中的體現——淺析電影<夜宴>中越人歌的音樂風格與創作特點》[J]. 音樂大觀. 2014

參考文獻：

[1]人民文學出版部.《先秦詩文精華》[M].人民文學出版社.2000.1

[2]〔英〕靄理士 潘光旦 注.《性心理學》[M]. 商務印書館.1997.1.1（附錄： 中國文獻中同性戀舉例）

[3]高云.《先秦楚地詩樂精神及其影響探析——從<越人歌>談起》[J].商.2014

[4]龔佩燕. 《中國傳統文化藝術在流行音樂創作中的體現——淺析電影<夜宴>中越人歌的音樂風格與創作特點》[J]. 音樂大觀. 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