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 馬文萍
摘要:憂患意識發軔于周初“以天為則”和“以史為鑒”,是擺脫了宗教神和造物主觀念下的主體自覺和人文理性覺醒,它對我國傳統道德特別是人格道德的培育起著積極的重要作用。周初時期的憂患意識引申出“明德敬德”,德與人的關系開始受到重視,開始了人格道德化的傾向。先秦憂患意識在根本上奠定了古代傳統道德的根基和特質,培育了獨具東方色彩的道德形態。
關鍵詞:先秦;人格道德化;啟示
中圖分類號:G642.0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9324(2016)22-0078-02
“中國哲學之重道德性是根源于憂患的意識。中國人的憂患意識特別強烈,有此種憂患意識可以產生道德意識。”可以說,憂患意識以及與之相關的備患意識和行為催生了先秦道德的產生。周初時期的憂患意識引申出“明德敬德”,德與人的關系開始受到重視,開始了人格道德化的傾向。到了春秋戰國時期,思想家們進一步尋求人之為人、立人、成人的依據,發現道德是其根本。道德成為衡量人與非人、君子與小人,君王和匹夫的標準,也即產生了所謂人格道德的問題。諸子們分別從不同的理念和學說中提出不同類型的道德人格。
一、先秦時期的人格道德化
1.儒家的君子人格和士大夫。君子原義是貴族,與平民身份的小人相對,孔子通過其學說,將君子和小人從階層概念上升為道德范疇。君子不再是貴族身份,而是一種高尚道德,雖然一開始這種道德是針對貴族而非平民階層而言,但是逐漸地擴展到一種高尚道德人格。這就是要求在修養上能夠躬身自省、主敬操守、存心養性等,在品質上具備仁愛精神、濟世情懷和中庸中道等,其核心在于踐行仁義。在《論語》中,多處刻畫了君子之仁德,在《易傳》中,還特別強調君子的自強不息和厚德載物的品德。這些德性,構成了儒家道德所推崇的君子人格范式。
士起源于周朝的等級制度,士大夫由于其特別的知識人身份而形成區別于其他身份階層的道德人格。士大夫以“道”為道德操守,在志向上,“士志于道”;在求學上,“謀道不謀食”、“憂道不憂貧”,“朝聞道,夕死可矣”;在操行上,“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一旦“天下無道”,則“以身殉道”。因此,士大夫具有一種天下大道于己一身的道德人格的自我要求,做到直道而行。戰國時孟子是士大夫精神最為積極的提倡者,他認為作為一個士大夫必須要有道德境界上的浩然正氣,也即士大夫精神,表現在日常生活中,能超越眼前的個人自我利益而堅持道德理想,所謂“無恒產而有恒心者,惟士為能”;在現實政治生活中,表現為“士可殺,不可辱”以及“見大人則藐之”的“士林操守”。士大夫作為一種理想人格,成為影響后世士人階層的道德標桿和圭臬。
2.道家的隱士人格。《周易》中有“不事王侯,高尚其事”之說,可見在先秦時期過隱居生活的隱士是受人尊重的。隱士多具才能學問而無意仕途歸隱山野,對隱士最為推崇的無疑是強調自然無為的道家,他們厭惡政治紛爭,主張致虛極、守靜篤,追求與天道相通。隱士人格最突出之處在于追求自由和獨立,保持自然本性,不為物欲蒙蔽,不為俗事牽累,“依德而行,循道而趨”,縱情于山水之間,逍遙于六合之外。這種“遁世”態度主張與世無爭、返璞歸真,在莊子看來,這是真人、至人、神人和圣人的人格境界,可謂“至人無己,神人無功,圣人無名”。特別是在“邦無道”和“道不行”之時,“不為五斗米折腰”,保持一定的精神獨立,成為道德之士的自覺選擇。
3.墨家的任俠人格。墨家是東周亂世民間自發形成的紀律嚴密的團體組織,他們把“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視為人生的奮斗目標。一方面,墨者多來自社會下層,勤儉節約,生活清苦,他們“以裘褐為衣,以趾屨為服,日夜不休,以自苦為極”;另一方面,墨者雖然反對戰爭,但是也不懼怕武力,墨子之門多勇士。以墨者為代表,在先秦形成了一批“任俠”之士。戰國末期,以韓非為代表的法家指責其“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到了秦漢專制統治,任俠更是成為帝國內部威脅而遭受嚴厲打壓,幾成絕唱。
4.法家的維新人格。法家關心國家政治,追求富國強兵。特別是在戰爭紛紜、群雄割據的春秋戰國時代,諸侯國王需要不斷地集權專權,才能發動更大規模的戰爭。因此法家應時而生尋求變法。由于變法處于君王極權要求,故難免得罪舊統治階層的利益,因此,先秦變法者諸如吳起、商鞅等在政治動蕩當中往往命運多舛。這種不惜犧牲而變法維新以求富國強兵,也具有相當的道德色彩,雖然客觀上推行了公正正義,能夠做到法不阿貴,賞罰分明,但實質是為了強化君權。因此,歷史上法家在權力專制和秉持公正的夾縫中,艱難地展示其道德積極性一面的同時,也暴露了其道德的陰暗性一面,所謂道德也不過是實現其功利的手段,將政治當作最殘忍、最詭詐的權謀之術。
5.兵家的先知人格。古代中國的歷史可謂是一部戰爭史,以至史書又稱“相斫書”。兵家是戰爭指揮家,對決定生死的軍事活動富有重大責任。由于戰爭往往具有激烈對抗、變化難測和充滿詭詐等特征,因此對軍事首領的軍事素質和指揮才能極為苛刻。春秋時期,以司馬穰苴、孫武、孫臏為代表的兵家無不重視智謀,推崇謀攻,“多算勝,少算不勝,何況無算乎?”,因此,對戰爭一切變化不從教條出發,深思謀劃,先知先覺,是兵家共有的特征,“先知”也就成為兵家的人格理性類型。同時,兵家還要求具備“勇敢”和“果斷”,以及強調嚴明紀律等外在規范要求。
先秦時期,是中國古代各種道德理想人格塑造的鼎盛時期,諸子們從各自立場和學說出發,提出并以身作則地倡導各種道德人格。除了以上所述,還有其他類型的道德人格,例如屈原倡導和力行的香草人格,它源于楚文化中的香草美人傳統,強調在舉世皆濁、眾人皆醉的亂世愚政之中,如何不隨波逐流,不為污濁弄臟,這就需要香草美人潔身自好的道德堅守。
二、先秦人格道德化的當代啟示
道德關鍵在于是否培育出具有理性和自由意識的人。對于當代道德建設而言,培育出遵循理性指引和充滿自由意志的道德主體,使之成為優秀價值和高尚道德的創造者和奉行者,才是重中之重。
1.道德建設與理性培育相統一。良好道德的建設必須以健全的理性作為前提,愚昧無知必然是反道德的,如同阿倫特指出,愚蠢之人乃是“降至生物蔬菜水平層面的人”,人們又如何對其提出過高的道德要求呢?一百年前嚴復反復強調,中國之患在于愚、貧、弱,而三者之中“尤以瘉愚為最急”,所以根本在于發展教育,“民智不開,不變亡,即變亦亡”。
理性培育其實也就是所謂的啟蒙,按照康德的看法,“啟蒙就是人類脫離自己所加之于自己的不成熟狀態”。啟蒙就是大膽地運用理性照亮蒙昧的心智,使得每一個有理性的公民有勇氣公開運用理智謀求個人幸福。說到底,啟蒙的現代意義在于使得權利意識、民主意識、科學意識、平等意識深入人心。因此,理性是道德確立的前提,也是道德能夠得到遵循的基礎。普遍的道德律令,例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乃是經過理性的分析,從而相信其正確并加以遵守。沒有可靠的理性原則來確立道德,不為道德尋找到普遍性的根據,那么道德就將變質,倒向投機主義,混淆道德與不道德的界限。
2.道德與自由意志相統一。道德本質上是生命力量和自由精神的展現,喪失了自由就如同喪失了道德的靈魂。極權運動的本質在于剝奪掉人的主體自由,而剝奪了道德人格,人一旦被剝奪了道德感,剩下的只是沒有了靈魂的空殼軀體而已。一個人如果不能承受極權的壓迫,不能經受住功名利祿的誘惑,就不可能產生真正的道德勇氣。
道德的理性在于造就健全、堅強、獨立、進取、真誠的人,即做自己的主人的人,從而自主地工作、生活。道德律乃是道德的自律,即人根據理性原則,出于自由意志為道德立法。道德之所以是道德,根源于人是自由的。若人的所行所為完全服從于“鐵的必然性”,那么即使殺人放火,又有何不道德可言呢?這也說明,自由意志是一切道德之所以可能的前提。一切道德善惡的評價、法律的懲罰也都必須建立在自由意志之上。先秦時期,孔孟的殺身取義、舍身求仁之所以是道德,也正源于此。社會是具有創造性的人的自由自覺的生命活動的集合,歷史的發展就其實質乃是自由意志的普遍化,如同在《共產黨宣言》中馬克思和恩格斯對未來社會所做的設想,即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展的條件,最終建立起“自由人的聯合體”社會。
3.道德與人格教育相統一。所謂的道德教育,不外乎是通過啟蒙讓每個人運用自己的理性,勇敢地走出(兒童般)被監護狀態,對自己的行為負起道德的責任和后果。因此,教育的重要目標在于人格教育,在于教人如何立人,如何成人。過度注重和強調知識教育而放棄人格教育,可能會適得其反,對于社會而言,充滿了沒有道德的聰明人,難免埋下種種危險因素。教育不應單純地以培育“生存技能”為目的,不能狹義地理解為職業或技能方面的訓練和獲得,而應以提高“生命質量”和培育“生存意義”為目的。人格教育的作用,在于培育深厚的人文素養,其宗旨在于為受教育者立心,從而最終立人,即確立人之為人的基本規范,維持人類社會的基本價值準則和道德倫理準則。
人格教育的核心在于培育理性和自由意志。中國長期處在專制社會之中,國人靈魂深處往往藏有一個專制國王。一旦擁有了不受監督和約束的權勢,就會可能制造出無數的罪惡。人的現代化是中國能否真正實現現代化的標志和根本。說到底,人的現代化乃是如何擺脫長期的專制文化的熏染,培育出具有理性和自由的現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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