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輝輝
在線輔導的自我革命不僅是以技術改變傳統教學,讓學習變得更有效率,而且讓個性化教育成為一種可能
每天吃過晚飯,陳希就會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間,打開電腦,等待自己的一對一輔導老師上線,但他其實更喜歡周六的“班課”。
陳希是廣州某中學初中二年級的學生。3個月前,父母還在為他的物理學習發愁。
“孩子不喜歡上物理課,每次考試物理成績都差得一塌糊涂。”陳希的母親張萍告訴《瞭望東方周刊》。
2016年2月,偶然聽到同事談論起在線輔導,張萍感覺不錯,就給陳希也選了3節試聽課,“沒想到孩子一下子就喜歡上了。”
吸引陳希的課程是某在線輔導平臺的直播班課,也是2015年下半年逐漸興起的在線輔導新模式。
“從2015年下半年開始,在線輔導開始進入了直播時代。”互聯網教育研究院院長呂森林在接受《瞭望東方周刊》采訪時表示。
他同時認為,雖然課程直播將在線輔導引入了新的發展階段,但還遠未成熟,“僅從市場規模來說,在線教育k12領域4000多億元的市場規模中,在線輔導占比不足1%。”
但猿題庫聯合創始人帥科卻認為,在線輔導的爆發期已經到來。
無論如何,在線輔導正在努力完成一場自我革命。這場革命不僅是以技術改變傳統教學,讓學習變得更有效率,而且讓個性化教育成為一種可能,希望改變教育生態。
呂森林告訴本刊記者,當十幾年前以北京四中網校、101網校為代表的錄播課程興起的時候,中國的在線輔導行業也已經起步了。
網校時代的親歷者、學而思網校副校長馮磊告訴《瞭望東方周刊》,當時的在線輔導主要是企業與名校名師合作,將錄制好的名師課程通過互聯網銷售出去。
這種模式下,教研和授課內容完全依賴于名校名師,企業更像是一個課程銷售平臺,對產品內容毫無把控能力。“當時,我的工作就是跟老師們約時間,保證他們每周都能過來錄制課程。”馮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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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受制于錄制技術和互聯網帶寬,當時只能錄制和播放標清視頻,清晰度遠遠無法滿足用戶需求。
“最關鍵的是,錄播課程是一種固化的教學資源,沒有實現個性化輔導,效果也不好。”呂森林強調。
這導致在此后十多年間,在線輔導行業始終未能實現規模化發展。
但是,從業者并沒有放棄探索。“課外輔導是大多數中國家長的剛性需求,隨著互聯網技術的發展,課外輔導線上化是一種趨勢。”馮磊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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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中小學生提供課外輔導的學而思原本是家傳統教育機構,2008年成立了網校,開始探索不同于第一代網校的發展模式。這個迭代的基礎,是學而思打造了自己的教師團隊,對課程內容有了更強的把控力。
少了線下教學過程中的場景脅迫,錄播作為一種教師單向輸出的授課模式,很容易讓學生感到乏味,從而產生聽課完成率差、重復購買率低等問題。
因此,如何使課程變得生動有趣,是錄播時代的在線輔導首先要解決的問題。
從網校成立,到第一個輔導視頻上線,學而思用了整整2年的時間。馮磊說,那兩年是用來打磨出“學習有意思”的產品。
然而,錄播方式不變,在線輔導對用戶的吸引力仍然有限。
一位學而思網校的離職老師向本刊記者透露,當時學而思網校錄播課程的續課率不足10%,也就是說每10人只有不到1人會第二次購買學而思網校的課程。
對于在線輔導機構來說,錄播時代的產品缺陷也是其發展直播的重要推動力。
在馮磊看來,錄播時代,在線輔導機構在對學生的關注上是失控的,機構不知道學生在哪里,聽不到學生與家長的反饋,“機構與學生之間在買課與看課之外,沒有其他任何聯系。”
學而思內部流傳著一種說法,教不好學生就是偷錢搶錢。對于學而思網校來說,學生買課之后有沒有學習,學習之后是否掌握,機構完全不知情。這讓馮磊感到焦慮。
因此,2015年學而思網校嘗試進行了一次直播輔導。當時招了400個學生,配了2個主講老師,6個輔導老師,分為初一數學尖端班和初二物理滿分班。
直播模式下,老師可以與學生進行直接的互動交流,及時掌握學生的學習情況。當時的初一數學尖端班第一節課后的隨堂測試結果,讓老師們大感吃驚:滿分100分的測驗,很多學生都只能得10分。
幾堂課之后,對于確實跟不上尖端班課程進度的學生,學而思網校進行了勸退。這一舉動,讓學而思網校的退費率從錄播時代的1%左右一下子飆升到了30%。
“但是我心里特別踏實,因為我們終于不是在搶錢了!”馮磊說。
對于在線輔導行業來說,新的直播模式很好地解決了行業發展的痛點,使機構與學生的溝通變得更加及時、方便。如此一來,不僅學習可以變得更有效,平臺也能沉淀更多的有效數據,以便開發更多、更符合市場需求的產品。
“可以非常明顯地感覺到,2015年下半年以來,在線輔導開始獲得更多的市場認可。這其中直播模式功不可沒。”呂森林認為。
后來者猿題庫則不需要再進行錄播、直播的選擇。2015年,猿題庫在其在線題庫和在線答疑產品成熟的基礎上,開始嘗試進入教學領域,提供有針對性的教學輔導。“我們把錄播授課的缺陷看得很清楚,所以堅持采用直播授課。”帥科強調。
如果說,錄播模式下在線輔導機構更像是銷售平臺,那么現在的在線輔導機構則是一所互聯網學校。
在這些互聯網學校里,它們有各自的優勢,也都有各自的授課模式。
“直播+輔導”是學而思網校的主要授課模式。
即每1000~2000名學生在虛擬的網絡空間組成一個大班,由一個主講老師在同一時間對他們進行集中授課。同時,為了保證與學生之間的有效溝通,每50名學生分一個“房間”,配一名專門批改作業和答疑的輔導老師。
授課時,主講老師負責講授知識點,輔導老師在各自50人的“小班”里負責考勤、維持虛擬課堂秩序,同時將學生聽課過程中的疑問集中后,推送給主講老師。這樣,上課時,每一個學生都可以看到主講老師授課的畫面,而授課老師看到的是輔導老師推送的問題頁面。
這種模式需要強大的教研能力和高水平的教師隊伍。比如一位主講老師往往要同時為上千名學生進行網絡授課,這就要求他既具有豐富的教學經驗,還要有超強的課程節奏控制能力。
“這也是很多線下教學非常好的老師,不一定能適應線上教學的原因。”帥科告訴《瞭望東方周刊》。
因此,對于新創業的在線輔導企業三好網來說,做平臺似乎是一種更好的選擇。這也是很多剛入行企業的普遍選擇。
相比于創業多年、實力雄厚的學而思和猿題庫,三好網還缺乏優秀教師隊伍的積累,因此便將自己的業務模式主要選定為“一對一”的線上輔導,“我們認為,線上直播要比傳統的家教O2O更有效率。所以我們的輔導方式就是純在線直播。”三好網創始人何強在接受《瞭望東方周刊》采訪時說。
作為一個學習輔導的交易平臺,三好網不直接介入教學過程本身,而是通過將優質的教師資源與學生的輔導需求進行對接,控制交易環節。三好網自身只有少量的教研教師和班主任,其余均為平臺注冊教師,目前有4000多人,按照教學水平的高低和服務質量的好壞,他們被分為4個等級,然后匹配給7000多名學生。
“原來的在線輔導提供的是與傳統教育相同的產品和內容,互聯網技術并沒有改造學習和授課的流程。”帥科強調。
而新的直播模式則讓數據和技術真正產生了作用。
如傳統的“一對一”輔導中,教師的壓力主要來自于備課。“因為每個學生的情況都不一樣,老師要詳細地了解每個學生的狀況,然后做有針對性的輔導。”帥科說。但是,互聯網技術讓這一過程變得簡單而又準確。
以猿輔導為例,猿題庫和小猿搜題原來有5000多萬的獨立用戶,基本上覆蓋了7200萬的中學生群體。每一個學生在使用上述兩款軟件時都會留下數據記錄,猿輔導就可以通過這些數據記錄,很輕松地掌握學生的學習程度,并根據其所在地區的考試要求,系統生成具有針對性的教學課件。
輔導老師則可以根據系統推送的學生學習情況和課件直接備課、授課,從而大大縮短了備課時間,減輕了學生的壓力。
而對于主講規模化“班課”的教師來說,互聯網技術不僅能讓他們服務更多的學生,還能讓教學過程更快捷有效。
比如上課過程中,通過課堂測試,教師可以隨時了解學生對知識點的掌握程度。在猿輔導,教師隨堂布置練習題之后,幾分鐘內就可以看到數據結果,包括正確率,每個選項有多少學生選擇,哪個選項錯的人多,教師就可以根據這個數據結果進行重點講解。
同樣,在教研活動中,猿題庫對中學各科每個知識點的考察頻率、難易程度都有詳細的記錄,這樣,教師進行教研就不必拼經驗了,數據會直接給出精準的結果。
三好網對于技術的應用則更多地體現在對智能硬件的改造上。
何強說,他對輔導教學場景的長期觀察和調研發現,文本的演算是重要的信息交流手段。因此,他認為,好的教育一定是良好的師生關系和手寫互動。而一般的直播教學中,即便是“一對一”直播,也只能實現教師的圖像、聲音和文本傳輸,和學生的聲音和圖像傳輸。
為了實現在“一對一”教學中,師生能實現圖像、聲音和文本的同時傳輸,尤其是師生手寫互動,三好網的技術團隊經過一年多的研發,最終推出了一套包括攝像頭、手寫板在內的智能硬件,最終在輔導過程中實現了4路視頻、2路音頻和文件的同時傳輸。
“這會讓在線輔導更有場景感,也更容易為用戶所接受。”對此,何強顯得信心十足。
借助這種新技術,2015年7月~2016年4月,三好網發展了7000多名付費的學生用戶,4000多名教師用戶,平臺的流水收近6000萬元。
“雖然技術提升教學效率的作用已經顯現。但在線輔導始終還處于發展的初級階段,很多創業者還不了解教育,很多技術還沒有用在點子上。因此,還需要更多從業者沉下心來多研究教育。”呂森林向本刊記者強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