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芷君
摘要:婁燁的電影《推拿》是根據畢飛宇同名長篇小說改編而成的。本文將從真實性和悲劇性兩個美學角度對電影《推拿》進行審美分析。
關鍵詞:推拿;真實性;悲劇性;審美
一、從小說到電影
婁燁的電影《推拿》是根據畢飛宇同名長篇小說改編而成的。畢飛宇的小說是一篇沒有所謂主角的作品,采取每人一章的布局結構來刻畫了多個盲人形象,又由這樣的章節連篇而成一個整體的故事。
改編這樣一篇作品對于講究人物、故事的電影制作來說是有很大難度的。首先,因為一般電影都是有主次角之分,以主角故事為電影的主線進行敘事。但小說《推拿》可以說沒有唯一的主角,每一個盲人都有自己的故事,都是主要的描寫對象。其次,《推拿》講的是一群盲人按摩師的故事,他們的視覺世界是黑暗的,而電影則往往是“視覺盛宴”的多媒體代表之一,小說故事對象本身與電影的視聽審美存在一定的沖突。最后,要將一部長篇小說改編為兩個小時左右的電影敘事是比較困難的,很容易造成片面改編原著或與原著相悖而行。
針對上述的一些困難,婁燁作出了創新性的改編設計。第一,婁燁將電影定位為群體性電影,用群戲取代傳統電影中單一“主線”的結構方式,專業演員與盲人演員配合混搭的選角方式,是電影中不可多得的獨特之處;第二,婁燁采用手持攝像頭的拍攝技巧,極近距離地放大人物局部部位,深入表現人物“心理視覺”的攝像手法來展示盲人的生活,與一般的唯美、穩定、全局的電影鏡頭有很大的不同,也正是這樣的手持攝像機拍攝方法,這樣搖晃、近距離、明暗相切的鏡頭讓觀眾更為真切地感受到盲人的生活,體驗到那種不確定性、模糊性;第三,“盲人們一直擁有一個頑固的認識,他們把有眼睛的地方,叫做主流社會。”婁燁選擇了一個平淡無奇的女聲來做大段的旁白,對于人物的心理活動做出直接的語言描述,娓娓道來,可以說,閉上眼睛,聽旁白“看”電影,會有另一種感受,這個設計也有可能是婁燁考慮到一些盲人觀眾的需要。
在群戲中個體情感的表達、紀實性的社會效果、視聽語言上的成功探索,是婁燁改編小說為電影的精彩之處。
二、電影《推拿》的真實性審美
《推拿》主題體現出了安德烈·巴贊的真實美學原則之一,即關注直接現實性。電影講述的是發生在黑暗里的故事,一群盲人按摩中心的男女技師按照自己的方式觸摸和追尋著愛情。這是一個對于健全人來說看似陌生的世界,但于盲人而言,是一個現實的世界,黑暗是尋常的。盲人沒有視覺,卻凸顯了其他感官能力,他們靠敏感揣度聲音細節和感受氣息質感來與這個世界溝通,常人對美與丑的判斷邏輯,在片中變得行之不通,“美是一塊紅燒肉”,我們或許覺得可笑,但在盲人世界里,這或許是最為真實、美好的贊美。
電影在敘寫小馬割喉后送進盲校時,是在真正的盲校進行拍攝的。盲校同學輕柔的歌聲、簡單的笑容、閃爍的眼神、不便的動作……這些鏡頭樸素而真實,用平淡的色彩描繪了盲人學習面對“主流社會”的生活,這是健全人遠離的一個真實世界。
此外,影片的畫面質感讓我久久無法釋懷。婁燁在影片中采用了他一貫的手持攝影機拍攝的手法,搖晃的畫面,還有自然光的使用,都給予了影片無比強烈的真實感,讓人感受到濃厚的生活氣息。婁燁也使用了大量的近景鏡頭和特寫鏡頭,這種近距離的展現將盲人的行為動作甚至心理變化赤裸裸地映入了觀眾眼中,帶給觀眾強烈的視覺震撼和心里壓迫感。他們一起制造了一種古怪的混沌不明的狀態,這種狀態不僅精準地描述了盲人的世界,也精準地描述了正常人的世界。相比于那些盲人來說,我們對于這個世界以及我們自己的認識也同樣曖昧不清。電影《推拿》正是通過這樣一個被認為“不常態”的生活群體,向我們揭露真實的世界面貌。
三、電影《推拿》的悲劇性審美
“悲劇”是西方的基本審美形態之一。其中,尼采認為痛苦是人生的孿生兄弟。對于有視覺缺陷的盲人而言,似乎更是如此。盲人因為黑暗,所以對身邊的一切都缺乏安全感,甚至,對他們來說,沒有安全感這一存在,所以他們時刻保持敏感與謹慎,因為恐懼。
影片中三個具有強烈視覺沖擊力的血淋淋的鏡頭最能體驗其中的故事悲劇。
首先是小馬自殺的鏡頭。小馬在小的時候因為一場車禍失去了母親,失去了光明。父親在屢次的求醫失敗后大罵醫生,深深刺激了敏感而脆弱的小馬,以致其在醫院里聽到碗筷摩擦的聲音時,打破瓷碗,深深地不斷地割喉。一瞬間,整個畫面都被小馬空洞的雙眼和鮮紅的血液充斥著,對觀者產生極大的沖擊力和震撼力,而小馬壓抑良久的痛苦也一下子爆發,這是童年的悲劇。
接下來是王大夫割腹的殘忍場面。王大夫的弟弟欠債,父母叫他回家處理,這看似很合乎常理的家庭事,但對于一個盲人而言,他在追債人面前有何能力?只能還錢。然而,面對弟弟的無情耍賴、無理要求,父母“苦苦”的求助,王大夫最終選擇了這種極端的方式來護衛自己的錢財,同時也是護衛自己的尊嚴。他拿著菜刀在自己胸前狠狠地割了一刀又一刀,鮮血流了一身,流了一地,畫面感帶給觀眾的震撼和心里的壓抑是不言而喻的。王大夫痛苦的表情和收債人冷漠的面目交替出現在觀眾眼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讓觀眾既心痛又悲哀。同時,在王大夫割腹的時候,父母只是一味地進行語言上的勸阻而非行動上的阻止,在追債人走后母親的一句“兒子,你是好樣的”,讓我心里發涼,這是真心實意的親情嗎?試問看著孩子在自己面前割腹,有多少父母還能那樣冷靜?王大夫流出的鮮血,就像是一個男人無聲的眼淚。這是親情悲劇的另一種詮釋方式,看似愛,實為冷漠與利用。
最后一處讓觀眾的視覺受到強烈沖擊的鏡頭就是沙復明突然吐血,大口噴涌的鮮血,像是把他內心所有的失望和絕望之情全部發泄出來了。沙復明在影片中一直是一個樂觀向上的盲人,沒有因為眼盲而放棄生活,但他卻也是這群盲人之中活得最“不現實”的一個。他追求詩歌,追求愛情,追求美,追求這些虛無縹緲的精神層面的東西,而他最終什么也沒有得到,就好像他的名字一樣——沙復明,卻不能復明。這本身就是一個悲劇的開始,正因為沙復明的“不現實”,導致了他愛情路上屢屢失敗。那晚的聚會本是沙復明為了慶祝都紅出院的,而都紅卻留下一封信悄然離去,這無疑給沙復明很大的打擊。盲人的愛情很簡單,但滿是荊棘。正是因為他們看不到,所以表達愛情的方式更為激烈,更為直接,反正,他們自己及身邊人看不到。這何嘗不是愛情悲劇?
而這血淋淋的場景展現在我們這些健全人面前,把一個又一個的人生悲劇赤裸裸地呈現在眼前,就好像是在用這觸目驚心的鮮血來展現盲人在心靈上和生活上的痛苦、無奈,更為重要的是,以這些觸目驚心的悲劇場面反抗這個社會對盲人的漠視和歧視。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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