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英梅
摘要:小說《第七天》延續了余華荒誕與黑色幽默、空間與空間迅速變換、時間與時間顛倒更替、情節內容的怪誕離奇的敘事風格。本文試圖從敘述的語調、批判的特點、人文關懷等方面分析余華作品的特點。
關鍵詞:余華;第七天;語調;批判;人文關懷
余華的長篇小說《第七天》出版,全書13萬字,用荒誕的筆觸和意象講述了一個普通人死后的七日見聞。然而,伴隨著龐大的銷量數字而來的,是巨大的爭議和批評。而筆者認為余華一以貫之地堅持了他的寫作風格,也堅守了作為作家的社會良知。他在作品中既有對社會黑暗面和人性惡的一面的揭露,也有對人善良天性的肯定和被踐踏的人的權利與尊嚴的關注和同情。
一、冷到骨頭里的敘述語調
用平淡的如同講述一件不相干故事的語調敘述,這似乎是余華一貫的風格。甚至有人說余華冷血,并強調他曾經是醫科出身以證明這樣判斷的可信性。余華是不是冷血不敢說,但余華的敘述語調確實能冷到人的骨頭里,看不出任何悲喜,但卻讓讀者悲從中來。小說中這樣的敘述隨處可見。濃霧彌漫之時,我走出了出租屋,在空虛混沌的城市里孑孓而行。我要去的地方名叫殯儀館,這是它現在的名字,它過去的名字叫火葬場。我得到一個通知,讓我早晨九點之前趕到殯儀館,我的火化時間預約在九點半。昨夜響了一宵倒塌的聲音,轟然聲連接著轟然聲,仿佛一幢一幢房屋疲憊不堪之后躺下了。我在持續的轟然聲里似睡非睡,天亮后打開屋門時轟然聲突然消失,我開門的動作似乎是關上轟然聲的開關。隨后看到門上貼著這張通知我去殯儀館火化的紙條,上面的字在霧中濕潤模糊,還有兩張紙條是十多天前貼上去的,通知我去繳納電費和水費。作品的節奏感似乎也因為冷漠地敘事語調而變得不疾不徐,沒有緊張的起伏,而僅只是客觀地低音陳述,音量似乎只有坐到他的對面才可以聽得到。即便是“媽媽”李月珍成為某些人掩蓋罪惡的犧牲品,余華在敘述時仍然可以用平和地節奏敘述,大概心跳的次數不會超過70次/秒。在這樣讓人可能會打寒噤地敘述氛圍中,每一個文字都清晰地進入到讀者的頭腦中,揮之不去。
二、不動聲色地尖刻批判
社會批判應該是作家的職業擔當吧。古往今來,大凡有成就且彪炳史冊為后人念念不忘地作家都堅守此道。余華從步入文壇便非常清楚身為作家的使命。與眾不同的是,余華的批判既不動聲色,又不失尖刻。不動聲色體現在他敘述語調的平淡、敘述節奏的平和,還表現在文字上看不到任何批判性的詞句,也看不到批判性的人物形象。余華的作品像老掉牙的放映機放著沒有聲音或是對白極少的黑白電影。但不動聲色卻不能掩藏批判的目的。李月珍是醫院棄嬰事件的發現者和為媒體提供線索的人,當晚被汽車撞飛喪生。這死似乎已經是很蹊蹺了,但更蹊蹺的是,李月珍的尸體與被醫院稱之為醫療垃圾的27具嬰兒尸體一起存放在醫院,醫院發生了地質塌陷,尸體不翼而飛。記者采訪了負責打掃太平間的醫院勤工,他說那天傍晚下班離開時他們還躺在那間小屋子里。記者問他是不是火化了,他一口否定,說殯儀館晚上是不工作的,不會火化尸體。記者又去了醫院辦公室,辦公室的人也不知道李月珍和二十七個死嬰為何不見了。他們說見鬼了,難道尸體自己從天坑里爬出來溜走了。事情越鬧越大,網上流言四起,有人懷疑這里面可能有著不可告人的原因。雖然我們城市的媒體接到指示一律不予報道,可是外地的媒體都用大標題報道了這個神秘失蹤事件。不少外地記者坐飛機坐火車坐汽車來到我們這里,擺開架勢準備進行大規模的深度報道。市政府召開緊急新聞發布會,一位民政局的官員聲稱李月珍和二十七個死嬰在太平間塌陷前的下午已經送到殯儀館火化。記者追問火化前是否通知了死者家屬。官員說二十七個死嬰的家屬無法聯系;記者再問李月珍的家屬呢。官員愣了一會兒后宣布新聞發布會結束,他說:。謝謝大家。”余華不渲染,不刻畫,不修飾,他只是把社會丑惡的樣子原原本本地呈現在讀者面前。當你讀到這些陳述的句子時,很容易被裹挾進去,并且會一點點感到窒息,一點點絕望,然后無力反抗。對于一些人指責余華抄襲時事新聞或是羅列堆砌中國社會現象之類的說法,筆者著實不能茍同,余華的作品荒誕的是敘述的方法是作品的構思是外表,其本質仍然是對社會生活對人性的關注與思考。當前中國社會發生的種種社會現象,當然可以作為小說的取材來源,而轉型期的社會現實也需要藝術形式加以提煉和表達。
三、含淚的人文關懷
余華的筆觸冷漠、平淡、不動聲色,在將批判的劍指向社會的同時,也流露出對人生對人性的思考和關注。他在小說中敘述了有血緣關系的親情和沒有血緣關系的親情。有血緣關系的親情糾纏著權力、責任、利益,沒有血緣關系的親情包含著關愛、無私和溫暖。在余華看來,親情一旦不單純便會被扭曲,人性也隨之扭曲。我在這個新家庭里剛開始像是一個貴客,我的生父生母,我的哥哥嫂子,我的姐姐姐夫時常對我噓寒問暖,兩周以后我意識到自己是一個不速之客。我們擁擠在一套三居室的房子里,我的生父和生母,我的哥哥和嫂子,我的姐姐和姐夫占去了三個房間,我睡在狹窄客廳的折疊床上,晚上睡覺前先將餐桌推到墻邊,再打開我的折疊床。每天早晨我還在睡夢中時,我的生母就會把我輕輕叫醒,讓我盡快起床收起折疊床,將餐桌拉過來,要不一家人沒有地方吃早餐了。我的生母有些過意不去,她安慰我,說我哥哥的單位馬上要分房,我姐夫的單位也馬上要分房,他們搬走后,我就可以有一個自己的房間。我的這個新家庭經常吵架,哥哥和嫂子吵架,姐姐和姐夫吵架,我生母和我生父吵架,有時候全家吵架,混亂的情景讓我分不清誰和誰在吵架。相對而言,即便是單身也絕不丟下養子的楊金彪,還有即便是營養不良也堅持用母乳喂養楊飛的李月珍,則因人性的善良而溫暖了偶然闖進來的生命,給了這個生命足夠的尊嚴并始終關愛。“比《活著》更絕望,比《兄弟》更荒誕”,是余華小說《第七天》的宣傳口號,也許有過之,但余華在冷漠的敘述筆調中一直熱切地關注社會人生卻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