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香傳》與《竇娥冤》的矛盾比較研究

任紅燕

摘 要：朝鮮的古典文學作品《春香傳》和中國元代的元雜劇《竇娥冤》這兩部作品具有非常類似的人物形象和情節結構。美麗善良的女主人公的遇難、揭露殘暴不仁的貪官污吏和社會階層黑暗丑惡勢力的暴行、脅迫下絲毫不屈的女主人公、擁有強大權利的清官出現、驅除殘暴不仁的貪官與惡勢力、善與美最終獲得勝利，本文是要從以上幾點情節結構中分別論述這兩部作品，再對此進行矛盾比較研究。主要是對其主人公與封建統治制度之間的矛盾進行比較，并找出兩部作品的相似之處和不同之處。

關鍵詞：春香 竇娥 故事情節 相似性 差異性 矛盾比較研究

一、引言

《春香傳》是別具特色的“盤索里”系列小說，是朝鮮人民家喻戶曉的一部古典文學名著。在韓國古典文學史上的地位，猶如那《紅樓夢》般。而《竇娥冤》則是中國古代戲曲的代表作，是元代“元曲四大家”之首的關漢卿所創作的元雜劇。本文首先要通過對《春香傳》和《竇娥冤》這兩部作品所具有的類似的人物形象和情節結構進行比較。大致為：美麗善良的女主人公受到無良男性的欺壓，勇敢的抗爭，之后清官出現驅除了殘暴不仁的貪官與惡勢力，善與美最終獲得了勝利，這是兩部作品共同的情節結構。而且不難看出在人物形象中也有很多相對應的人物。例如：春香和竇娥、李夢龍和竇天章、月梅和蔡婆、卞學道和桃杌、張驢兒、賽盧醫等人物的性格。

在學界內從很早開始就對《春香傳》有著很全面、廣泛的研究。主要是對作品的主題、人物形象、根源等方面進行研究，并且《春香傳》在韓國國內與其他作品的比較研究也有著一定的成果。目前為止《春香傳》與海外作品的比較正處于發展階段，其中最先與《春香傳》進行比較的當屬與中國作品之間的比較研究。此類研究主要是通過兩部作品之間的直接與間接的影響研究、平行研究進行的。如：《春香傳》與《桃花扇》、《西廂記》與《春香傳》、《鶯鶯傳》與《春香傳》、《春香傳》與《竇娥冤》中的女性形象，《春香傳》與莎士比亞的西方文學作品《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比較研究。但是上述的研究論文都是把研究的重點放在了女性形象的分析與男女之間的情情愛愛。不過這卻與在韓國備受關注的古典小說的代表作品《春香傳》并不相稱。故本文將以彌補以上論文的不足之處為重點，著重要對韓國古典小說的代表作《春香傳》與中國古代戲曲代表作《竇娥冤》進行矛盾比較研究。

二、《春香傳》與《竇娥冤》的故事情節結構和矛盾比較

首先，要想比較《春香傳》與《竇娥冤》這兩部作品，就必須先掌握好構成每個故事的情節要素。并需要把引起作品起承轉合的情節以“開端—發展—高潮—結尾”的形式整理出來。

（一） 故事情節的開端與存在的矛盾

1.《春香傳》開端部分的情節主線：

端午節那天，全羅道南原使道（兩班）的兒子李夢龍在廣寒樓偶遇退妓月梅的女兒成春香，并被春香

蕩秋千的姿態頓時驚為天人，一見傾心并與春香結成百年佳約。

2.《竇娥冤》開端部分的情節主線：

滿腹才華卻一直施展不出的秀才竇天章向高利貸主蔡婆借用了高利貸，但是卻沒有還錢的能力。遂無法，只得許年幼的女兒竇娥給蔡婆當童養媳，并得了一些盤纏赴京趕考。竇娥來到蔡婆家不到兩年丈夫因病去世，剩下婆婆與她相依為命。

3.矛盾性比較

這兩部作品雖然在表面上看起來在情節的主線上有著很大的差距，但是在其內部的矛盾因素和人物們所起的角色作用方面有著很多的共同之處。

在開端部分的內部矛盾要素中，不僅起負面影響作用的人物沒有登場，而且引發矛盾的不幸事件也還沒有發生。《春香傳》中李夢龍是李使道的兒子，他的身份無疑是高貴的，所以當大家認為他與退妓的女兒春香的百年佳約會因為身份等級的差距而爆發成為階級矛盾時，但是出乎意料的沒有發生反而關系得到了縫合，時而春香和夢龍則刻畫成了正面人物。《竇娥冤》中竇天章和蔡婆雖然是債務者和債權者的關系，但是除此之外他們之間并沒有互相憎惡而關系惡劣。竇天章在無力還錢的情況下賣女抵債，蔡婆不僅把竇娥當做童養媳還給了竇天章一些銀錢和盤纏，在此他們不單單體現了倆人的買賣關系，更顯現出了蔡婆對親家的禮遇有佳和竇天章對蔡婆的感謝之情，在這里他們亦是以良善的人物出場。

那么當我們再次翻看這兩部作品的開端部分的時候，可以看到出場人物的需求都暫時性地得到了滿足。如：春香有了身份高貴、相貌堂堂、學識淵博的情郎，而李夢龍則擁有了具備傾城之姿和貞潔的女人；竇天章得到了進京趕考的路資，蔡婆擁有著可愛、乖巧、懂事、孝順的兒媳婦，而竇娥得到了所謂的棲息地。正因為各自的需求被一時性地填滿了，因此在開端部分沒有誘發出本質性的矛盾問題。

（二）故事情節的發展與存在的矛盾

1. 《春香傳》發展部分的情節主線：

夢龍之父李使道調任漢陽（現在首爾），春香與夢龍被迫離別。新任使道卞學道上任后強迫春香為其守廳，春香拒絕了卞學道的無理要求，無奈被迫下獄，危在旦夕。而遠在漢陽的夢龍狀元及第，任全羅道虎南地方的暗察御史，奉旨體察民情的途中得知有關春香的消息。

2.《竇娥冤》發展部分的情節主線：

竇娥的婆婆蔡婆去找賽盧醫向其討債，差點被黑心的賽盧醫殺害，所幸被張驢兒父子所救。但是張驢兒父子脅迫蔡婆和竇娥各自嫁給自己。毫無主見的蔡婆接受了提議，反觀竇娥堅決不從。對此懷恨在心的張驢兒想要用毒酒害死蔡婆后霸占竇娥。但是陰差陽錯的毒藥被其父親誤食使其致死。看到事情沒有按自己的預期發展，張驢兒便向衙門假言控告，誣陷是竇娥害死了自己的父親。而身處楚州太守的貪官桃杌信了張驢兒的言辭，要對竇娥用刑。

3.矛盾性比較

在發展部分的情節構成中兩部作品雖然具有相似點，但是可以看出也存在很多的不同點。其中最明顯的差異點是《春香傳》中代表著負面形象角色的人物只有卞學道一人，而《竇娥冤》中卻出現了多名人物。《春香傳》中是通過卞學道強迫讓春香守廳而引發和激化了雙方的矛盾，并深化了負面人物的可惡。而在《竇娥冤》中多次求竇娥不得的混混張驢兒誣陷竇娥殺人，單聽張驢兒的一面之詞就對竇娥行刑的桃杌，為了拒絕還錢而想殺人的黑心醫生賽盧醫等負面人物們擔任著互相引發矛盾和激化矛盾的作用。而人物設定的不同是取決于兩部作品所要表達的主題。可以看出《春香傳》的主題是處于社會底層出身的主人公春香實現身份的上升，因此沖突矛盾的對象即負面人物角色只要一人就可以充分的勝任。但是《竇娥冤》的主題則是反映與揭露并抨擊現實社會的黑暗，因此需要不同階層不同層次的負面人物來設定角色。

除此之外，在清官出場的時間上也能看出其不同點。李夢龍和竇天章作為矛盾的仲裁者在作品的第一頁就登場了，在這里可以把兩者的出場時間看做是一樣。但是他們再次出場的時候卻有著很大的差異。李夢龍是在最初的發展部分登場與春香一起經歷了故事的高潮和結尾，并在春香最需要的時間出現救助了春香。反觀竇天章是在竇娥被害并成為魂魄后的結尾部分出現，重申舊案洗刷了女兒的冤屈。

在情節發展部分的共同點是女主人公都處于受難時期。在這兩部作品中女主人公的磨難達到最高峰從而激化了矛盾。作品中女主人公們都是以被殘暴勢力欺壓、女主對此反抗不屈、蒙冤下獄等故事展開的。在當時社會處于底層的并身份低下的她們連開端部分所擁有的短暫幸福都被剝奪了，以此女主的受難到達了頂峰，故事結構的矛盾越來越深刻了。

（三） 故事情節的高潮與存在的矛盾

1.《春香傳》高潮部分的情節主線：

春香和夢龍在監獄里再次相遇。李夢龍成為了乞丐回到家鄉與其相見，但是春香并不埋怨他。一面使道卞學道想通過自己的生辰改變春香的決定，對此春香再次毫不猶豫的拒絕。李夢龍出使暗察御史懲罰卞學道，救出春香于火海。李夢龍再次試探春香，春香還是毫不猶豫的拒絕。

2.《竇娥冤》高潮部分的情節主線：

竇娥在殘酷的拷問下無動于衷，卻為了免去婆婆蔡婆上刑的痛苦而不得不做出假的供詞認罪，被判處死刑。在赴赴往刑場的路上竇娥堅持主張自己的清白老天會為她證明。竇娥所下的三個詛咒全部兌現，即血噴白綢緞、三伏天下雪、三年干旱。

3.矛盾性比較

在高潮部分中兩部作品的共同點和不同點也相當明顯。

高潮部分情節的差異在于主人公不同的命運。在《春香傳》中，春香在各種刑罰和試煉中一直不屈地守住了貞潔，在任何勢力面前都不曾低頭。即使夢龍成了乞兒回來也毫無怨言，只是展現自己對夢龍純潔的愛慕。李夢龍出使御史救出春香，懲戒卞學道。隨之，春香免于死難，留在了夢龍的身邊。但是《竇娥冤》可以說是與其完全不同的形式展開。竇娥在殘酷的拷問下不曾屈服，但是當看到要給蔡婆行刑，為了保護婆婆竇娥做了假的供詞認罪了。在趕往刑場的路上自持清白的她，說出了三種詛咒都兌現了。在此，主人公竇娥的死達到了情節的高潮，也顯現出了元雜劇的悲劇性特點。

高潮部分情節的共同點則主要是主人公不屈的性格和故事的高潮所進行的場所在此部分。具有高潔品格和正面角色在高潮部分集中出場。而這正是為了引出兩部作品中不妥協精神的決定因素。春香不屈的節氣，為她越開了身份等級的束縛，終于實現了與李夢龍的廝守。而竇娥對社會的黑暗與腐敗的憎惡和對蔡婆的孝心，雖然使她走向了死亡，但是更加諷刺了社會的黑暗。故事高潮所進行的場所是指執行刑罰的官府的衙門。通過法律的制裁選擇解決糾紛是解決矛盾最代表性的，也是最極端的方法之一。這種場所的設定營造出了主人公的命運是無法妥協的環境。因此可以看出，《竇娥冤》中的官府衙門的設定，與《春香傳》中的設定非常相似。

（四）故事情節的結尾與存在的矛盾

1.《春香傳》結尾部分的情節主線：

李夢龍被封為了大司成（官名）的高官，春香則冊封為貞烈夫人。從此春香與夢龍執子之手，白頭偕老。

2. 《竇娥冤》結尾部分的情節主線：

狀元及第后成為朝廷大臣的父親竇天章來到楚州。見到了已經成為魂魄的竇娥，聽到了事件的整個過程，著手重審舊案，把罪犯們繩之以法，洗刷了竇娥的一身冤屈。

3.矛盾性比較

《春香傳》的結尾部分非常簡潔。李夢龍救出春香后，被封做了高官大司成，春香則封為了貞烈夫人至此與李夢龍結為秦晉之好。主人公春香通過重重苦難，成就了自己心中所望，獲得了愛情、富貴、名譽和身份的上升。因此，《春香傳》可以說是理想的大團圓式結局的典型。與之相反，《竇娥冤》的結尾部分相當復雜，并且故事情節非常具體。身為矛盾仲裁者的竇天章在竇娥死去后的結尾才再次出場，并去除和懲治了惡勢力。《竇娥冤》的結尾雖然沒有正面人物們的幸福生活，但是至少是以負面人物們受到法律制裁為收尾。雖然因竇娥的魂魄代表著黑暗封建勢力們得到了清算，但是竇娥的死去卻是無法挽回的事實。即完全沒有辦法滿足竇娥的需求了。如果說《春香傳》是帶有喜劇色彩的話，那么《竇娥冤》無疑是帶有強烈的悲劇色彩，另讀者的心為之沉重。

三、主人公與封建統治制度之間的矛盾比較

（一）主人公與身份等級制度之間的矛盾

受到儒家思想的影響，當時的韓國社會是以男性為中心的封建社會。在這樣的背景下女性的地位無疑是非常低下的，更何況春香的身份是當時退妓的月梅的女兒。假如春香的容貌不是絕世美人，天下一絕的話，又假如端午節那日沒有遇到李郎的話，所謂的矛盾問題也不會發生了。當李夢龍看到春香蕩秋千的姿態一見傾心并與春香結成了百年佳約。但在開端部分橫亙在他們之間的矛盾問題并沒有顯露出來。在當時封建社會中官員的兒子要娶退妓的女兒為正室，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懵懵懂懂開始的兩個人的愛情漸漸受到周圍的情況而無法持續下去，然而兩個人為了維持現實加在他們身上的壓力，即對當時的身份等級制度做出了挑戰。春香的身份雖然卑微，但是她從不屈服于任何苦難，最終春香被冊封為貞烈夫人，并在實現身份上升的過程中比較了身份制度與作品中人物之間的矛盾。

元代時期，因異邦民族蒙古族的統治，以漢人為中心的傳統儒教思想受到了弱化，但是依然撼動不了其作為統治思想的地位。楚州有一名叫竇娥的女孩，她三歲母親去世，七歲的時候為了替父還債被賣去蔡婆家當了童養媳。在成婚不到兩年的時候其夫病逝，剩下婆婆與她相依為命。與春香的身份比起來竇娥的身份無疑也是十分低下卑微的。她前后受到了混混張驢兒，黑心醫生賽盧醫，貪官桃杌的欺壓，對此竇娥并不服從命運的安排，奮起反抗。從而表現出了身份制度與主人公之間的矛盾。

（二）主人公與封建勢力之間的矛盾

有關《春香傳》的主題的見解頗多，本文中將內部主題理解為：庶民對不義的統治階級的反抗。

作品中矛盾是在新任使道卞學道命春香守廳，而春香在堅決不從并下獄的故事展開的。遠赴漢陽的夢龍狀元及第，封為暗察御史，在奉旨體察民情的過程中漸漸了解到了以兩班為中心的社會的黑暗面和矛盾面。

《竇娥冤》所講述的是竇娥對封建腐敗勢力的頑強反抗，是對元代社會的腐敗和黑暗現實的揭發。張驢兒父子脅迫蔡婆和竇娥各自嫁給自己，但是竇娥堅決不從。懷恨在心的張驢兒想要用毒死蔡婆后霸占竇娥，但是陰差陽錯被父親誤食致死。對此張驢兒向衙門誣陷是竇娥害死了自己的父親。而貪官桃杌信了張驢兒的言辭，對竇娥嚴刑拷問并關入打牢。直到行刑后竇娥對官府的腐敗有了更深的認知，直接與官府發生了沖突。后來，她甚至對神明表示反抗。而其中的矛盾問題直到竇娥的死亡也沒有得到解決。

綜上，清官的登場是為了懲戒和去除殘暴不仁的貪官和社會惡勢力而出現的。即清官李夢龍的出場是為了懲戒殘暴蠻橫的卞學道，而竇天章的出場是為了將不仁的貪官桃杌和無良的張驢兒繩之以法。他們雖然都為朝廷的臣子，但是卻書寫了李夢龍和卞學道、竇天章和桃杌所謂清官和貪官相對立的一面。

四、結語

朝鮮的李朝時期作為《春香傳》的創作背景，所有的道德與禮法都是以儒教教理為主，而作為《竇娥冤》的創作背景為中國的元代統治時期亦是把儒教思想作為統治思想。在這樣同樣的統治思想理念與道德基準的影響下，兩部作品雖然在創作年代上有著幾百年的時間差，但是為圍繞同樣的統治思想賦予了更多比較的可比性。

綜上所述，《春香傳》與《竇娥冤》雖然是在不同的歷史時期，不同的國度所創作出的作品，但是在統治思想和故事矛盾結構、人物形象、主人公與封建制度之間的矛盾比較等諸多方面持有類似性。

本文將《春香傳》與《竇娥冤》這兩部作品進行矛盾比較，使之在先行研究中的多以男女間愛情的比較中脫穎而出，設定了矛盾的角度進行了比較，展現了其創新性與研究價值。但是目前也有很多不足之處，如沒能對于當時社會封建制度的最高統治階級與統治思想持反對立場，也沒能舉著反對封建統治制度的旗幟進行辛辣深刻的批判。鑒于此，對封建統治制度的無情的鞭撻與抨擊，將作為日后研究的課題。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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