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會寧 晁生智
[摘要]對真理的認識在胡塞爾哲學中占據著舉足輕重的地位。胡塞爾首先區分了兩種思維方式,即自然思維和哲學思維。在批判了自然思維的維度下去研究認識真理的方法,即經驗主義(心理主義)和純粹邏輯;站在哲學思維的態度上用現象學還原企圖重建認識真理之路。
[關鍵詞]自然思維;哲學思維;心理主義;純粹邏輯;現象學
真理問題由來已久,一切學科或科學都以追求真理為目標,哲學不僅不能除外,而應首當其沖。因為哲學本身就是“愛智慧”,所謂的智慧就是對真的追求,所以“追求真理,是人的思想的天職,也是哲學的根本任務。”[1]哲學領域中對于真理的看法和觀點即真理觀,特別是笛卡爾以后,隨著認識論的地位被提高,哲學家們圍繞與真理有關問題展開的討論,構成了其哲學思想和理論體系的核心部分。
胡塞爾作為現象學的創始人,對真理的追求在其哲學體系中占有舉重輕重的地位。胡塞爾指出,哲學的真正任務是尋求絕對真理,“作為真正科學的哲學,其目的就在于尋求超越一切相對性的絕對、終極的有效的真理”。[2]他認為哲學在其所處的時代作為一門科學還沒有開始,認為以往的哲學家都沒有提供真正的認識真理的理論,反而“各自為陣”,在真理問題上陷入了無休止的混論。因此,他的哲學任務首先就是要在批判自然思維下去研究認識真理的有關理論,然后轉變為哲學思維為真理奠定基礎。
一、在批判自然思維的態度下研究真理的理論
首先,胡塞爾在通往真理的道路上做了和康德類似的工作,也就是他的“哥白尼革命”,區分了兩種思維態度,即自然的思維態度和哲學的思維態度。在《現象學的觀念》一書的開頭就提到:“我在以往的講座中曾區分自然科學和哲學科學;前者產生于自然的思維態度,后者產生于哲學的思維態度。”[3]
在自然的思維態度中“我們的直觀和思維面對著事物,這些事物被給予我們,并且是自明地給予,盡管是以不同的方式和在不同的存在形式中,并且根據認識起源和認識階段而定。”[4]也就是說自然的思維態度是不關心認識批判的,它總是不假思索地、盲目地、想當然的預設了一些東西的存在,這與其對真理的看法是相矛盾的,但自然的思維態度卻占據著日常生活和自然科學研究。
在自然的思維態度中產生了兩種認識真理的思路,即經驗主義和邏輯演繹。所謂經驗主義就是“我們表達直接經驗所提供給我們的東西。根據經驗動機,我們從直接的被經驗之物(被知覺之物和被回憶之物)中推演出未被經驗之物,我們進行總的概括,然后我們再把一般認識運用到個別情況中。”[5]也就是從直接經驗出發,經過積累最大化的直接經驗從中抽象概括出一般規律(所謂的“真理”),然后再把這種規律運用到個別中去。胡塞爾是極力反對的,他認為任何直接經驗都是個別的、相對的、偶然的,這樣的經驗即使再多也無法保證抽象出來的“一般”的普遍有效性,也不能從“過去是”推出“將來是”。而且他也提到“經驗的理由和經驗的理由發生爭執……弱的理由必須向強的理由讓步”,這種理由之間的斗爭會持續下去,從而使人們不能確定所得的認識就是真理。在胡塞爾之前,這種經驗主義早就被休謨的懷疑論所反駁,但休謨最終陷入了極端懷疑主義,否認了的真理的存在,而胡塞爾卻是通過批判建立普遍必然的科學知識和真理。自然思維態度下的另一條思路就是邏輯演繹,即“運用分析思維從一般之中演繹出新的一般性”。[6]這種知識的確帶有普遍性,但這種知識“在邏輯關系中相伴出現,它們相互證明,仿佛在加強它們的邏輯力量。”也就說這種知識會陷入一種無限循環論證的漩渦之中,更甚的是“它們在矛盾和抗爭狀態中相伴出現,它們互不肯定,它們被可靠的認識所拋棄,降低為純粹的認識的自傲。”[7]這種認識論不會帶來真理,只會是如休謨所說的獨斷論。
胡塞爾雖然批判了兩種不同的認識,但胡塞爾并沒有忽視自然思維態度下所取得的成就。“但我必須嚴格一些。認識的可能性對自然思維來說是自明的。自然思維的工作已經結出了豐碩的成果,日新月異的科學是一個發現連著一個發現向前邁進。”[8]日常的生活和人類科技的進步已經證明了這一點,胡塞爾更多批判的是用自然思維的態度來解決認識和真理的問題,即認識心理學和純粹邏輯。
認識心理學把認識真理的過程當成一個心理事實,“對它來說,認識也像出現在世界中的一切事物一樣,以某種方式成為問題,認識成為自然研究的客體。”[9]認識心理學把認識過程看成自然科學的認識對象,也就是用研究自然的方式來研究認識過程即“認識在其所有展開的形態中都是一個心理的體驗,即都是認識主體的認識。它的對立面是被認識的客體。”[10]但胡塞爾指出認識主體和認識的客體不一定一致,認識如何超越自身去“切中”認識對象呢?這樣就會陷入迷宮當中,認識的可能性就會出現問題,從而也得不到確切的真理。最終這種心理主義真理觀最終會走向貝克萊的“唯我論”和休謨的“懷疑論”。總之,胡塞爾認為,任何在自然思維中試圖解決認識真理的解答必然陷入心理主義,產生悖謬。那么現在來看胡塞爾對純粹邏輯的批判。純粹邏輯只研究認識與認識對象之間的先天聯系以及對象的先天規律,看起來是不可懷疑的。但胡塞爾認為:自然思維中無可懷疑的邏輯規律已變得可疑起來。并舉例指出人的智力形式,純粹邏輯以人的智力形式為基礎,但是胡塞爾指出人的智力形式是隨著人類的發展而改變,所以從根本上無法保證真理和認識的確切性。比如說非歐幾何和傳統幾何,所以從根本上無法保證真理和認識的確切性。
總之,前人自然思維的態度中,奠基在認識心理學和純粹邏輯之上的對真理的認識是沒有普遍必然性的,任何對認識真理問題的努力都被證明是徒勞的,按照這種思路研究認識真理只會陷入懷疑主義和相對主義的深淵。
二、用哲學思維態度下的“科學的現象學”重建認識真理之路
如前所述,胡塞爾對在自然思維態度中認識真理的方法做了清算,認為“任何自然科學和任何自然方法都不再作為一種可運用的財富。”[11]這算是一項消極的任務,他的最終目的還是要為認識真理奠基。因此,胡塞爾需要一門不同于自然思維的科學的哲學,應當使哲學“處于一種全新的維度中,它需要全新的出發點以及一種全新的方法。”[12]這種全新的維度就是不同于自然思維的哲學思維態度,而全新的方法就是“科學的現象學”。只有通過“現象學還原”才能解決認識真理的可能問題,才是通往真理的橋梁。他說:“只有通過還原,我們也想把它稱之為現象學還原,我能夠獲得一種絕對的,不提供任何超越的被給予性。”[13]那么來看胡塞爾是怎樣用“現象學還原”一步一步引向通往認知真理之路上去。
所謂“現象學還原”就是“先驗還原和本質還原,在胡塞爾看來二者孰先孰后并沒有多大關系,二者是相互滲透的。只是在邏輯上來看,先驗還原應當是在先的,因為現象學首先是“同先驗地還原的想象打交道。”[14]
先驗還原,最終目的就是還原到一個純粹的先驗的自我,也就是純粹的自我意識,把認識真理過程中所有經驗性的東西統統加以排除。這就是胡塞爾的“括號法”,就是把建立在自然思維態度或者經驗事實基礎上的一切傳統的理論、學說、信仰以及人們關于世界的認識,統統放進“括弧”中去,懸置起來,不管他們存在還是不存在,均存而不論。因為這些東西是未經批判的自然的看法,具有可疑性,是通往真理不得不小心的絆腳石。懸置以后,就只剩下認識主體所體驗的稍縱即逝的現象,一條“赫拉克利特的河流”即意識流。但這僅僅是意識流,這個也是或者那個也是的意識流,但胡塞爾所想得到的是認識意識的本質規律,所以他必須在潛入到這條“河流”的最低處,找到堅實穩固的“河床”,然后以此為基礎構建現象學的大廈,從而踏上真正的認識真理之路。此時,他在笛卡爾那里得到啟發,用笛卡爾的“懷疑一切”的方法作為起點。笛卡爾提出懷疑一切的方法,但是無論怎樣懷疑,“我在思維”、“我在懷疑”是不容置疑的,是一種絕對的被給予性。這樣一來“阿基米德點”找到了,但是胡塞爾批判的認為,笛卡爾把“我思”實體化了,那么“我思”就成了經驗的自我,成為了心理學的對象,而不是現象學純粹的自我。所以為了排除“我思”的經驗成分,他轉向了康德的先驗哲學。但他又不滿足康德把先驗自我與物自體相對立,從而提出“意向性”的概念。通過意向性把自我和自我的對象連接起來,從而構成了“自我——意向性活動——我的對象”這樣的意識結構。至此,現象學的真正“阿基米德點”找到了,從此出發,就可以對先驗自我的純粹意識和現象進行“本質的還原”,從而走向認識真理之路。
所謂“本質還原”,就是要還原到本質或者觀念上。胡塞爾反對把本質看成是隱藏的東西,反對從現象中抽象出本質,而是認為本質就在現象之中,就是呈現在純粹意識(現象)中穩定的、一般的東西,就是所謂的“諸變相中的常項”。本質還原憑借的是直觀,從個別的、特殊的現象中直接尋找出普遍有效的東西,在變動不居的赫拉克利特現象之流把握其內在的本質,也就是“純粹觀念”。在《現象學觀念》中胡塞爾舉了很多的例子,比如說紅,通過對不同紅色現象就行直觀,就會直觀到紅的本質,還有人的觀念也是通過直觀各種不同的人的現象。但要把現象學的直觀和經驗主義的直觀,區分開來。經驗的直觀它必須依據一個個被經驗到的具體的東西。經驗越豐富,經驗概括的正確程度就越高。但受各方法經驗條件的限制,這樣概括得來的真理只是相對的。本質直觀盡管不排斥經驗的事例,但它主要依據通過意識構造出來的可能的觀念的例子。這些例子不受經驗條件的限制,是通過自由想象,從可能上是無限多的,所以有關觀念之物的認識具有絕對的真理性。
雖然胡塞爾現象學對認識真理的結果并不能令人滿意,但這樣的一種思維方式具有極大的啟發作用,即現象學的思維方式。胡塞爾就是首先區分了兩種不同的思維態度,批判了自然思維下心理主義和純粹邏輯,站在哲學思維的態度上去解決認識真理的理論,從而為認識真理搭起了一座嶄新的橋梁。
[注釋]
[1]胡塞爾.倪梁康譯.現象學的觀念[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7:79.
[2]胡塞爾.倪梁康譯.現象學的觀念[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7:85.
[3][4][5]胡塞爾.倪梁康譯.現象學的觀念[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7:16.
[6][7][8]胡塞爾.倪梁康譯.現象學的觀念[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7:17.
[9]胡塞爾.倪梁康譯.現象學的觀念[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7:18.
[10][11]胡塞爾.倪梁康譯.現象學的觀念[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7:89.
[12]胡塞爾.倪梁康譯.現象學的觀念[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7:23.
[13][14]胡塞爾.倪梁康譯.現象學的觀念[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7: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