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倩霖
【摘要】《離騷》是屈原帶有自傳性質的長篇抒情詩,其展現了屈原崇高的愛國情懷和卓越的文學才華。較多的研究中均闡述了屈原在《離騷》中體現的美政思想,但是在《離騷》也有這樣的表述:“悔相道之不察兮,延佇乎吾將反。回朕車以復路兮,及行迷之未遠”“曾歔欷余郁邑兮,哀朕時之不當”。詩人后悔的是什么?生不逢時的時局又是怎么樣的呢?詩人選擇的道路又是什么?本文將從屈原的家族影響出發,從敘事性和抒情性,探究屈原之“悔”。
【關鍵詞】悔 生不逢時 家族文化 選擇
《離騷》中淋漓盡致地體現了屈原在去留之間的矛盾。這種矛盾的心理除了常說的自我理想實現矛盾,也是一種自身和家族的矛盾。所以他的“悔”及其道路的選擇,是和家族有密切關系的。
童慶炳先生認為,抒情性作品中也可能有敘事因素,敘事性作品也可能帶有抒情的成分,分類總是相對的。因此本文首先將從抒情性和敘述性兩方面入手,做一個簡單的探究。
一、從抒情性的角度進行分析
(一)抒情的節點 情感的提升
童慶炳先生認為,詩人的沉思時一種詩意的“思”,返回內心的“思”,不同于理論的思考。通過這種沉思,抒情詩人對情感經驗進行重新的理解和組織,賦予它一定的組織形式,使之成為一種豐富而有序的情感體驗。因此,文學抒情既是情感的釋放,又是情感的構造。
在《離騷》汪洋恣肆的情感中,我們可以從中體會到其感情還是發生了變化,從最初近于《橘頌》但是卻帶著平靜滄桑的驕傲自豪,到對懷王改變心意、朋黨諂媚的憤怒,到反思自己的起初道路選擇,再到出走和堅守的矛盾和猶豫,和最后堅定的留下。反思之“悔”是前后兩部分抒情的節點,前部分的抒情以自我的宣泄為主,但“悔”之后進入了虛設的人物,通過對話和互動展現內心矛盾迷茫、無奈傷感。“悔”所蘊含的反思意味,令后面的抒情帶有了探討的氣息。如與女嬃之間的對話,“我”借女嬃之口表達離去的正確性,“我”以“哀朕時之不當”作答,既避免了反復宣泄的繁瑣,又有了深一層的思考意味。有了“悔”的情感鋪墊,在最后情感的反復中確定的“既莫足與為美政兮,吾將從彭咸之所居”更有了孤注一擲的決絕之感。
二、從敘事性的角度進行探究
(一)從《離騷》看家族對屈原的自我認知產生的影響
“帝高陽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詩人在開篇的第一句就點明了自己的高貴身世。這樣的家族為屈原的仕途發展打下了堅實的才干基礎和提供了政治經濟保障,同時也讓屈原形成了對家國的使命感和來自世家貴族的驕傲。
屈原身上的使命感形成,最早可以追溯至楚國的建立所形成的民族精神。《史記·楚世家》記載,楚人先祖為祝融,祝融乃黃帝之孫,而祝融原為中原一部落,“鄭,祝融之墟也。”屈氏家族作為楚王室的同宗,追求意識、英雄意識和悲劇意識,和百折不撓的精神體現在了對后裔的教育當中。同時,在春秋時期,宗法制依然是社會的主流,勤王守邊,中興國家的精神定會體現在世家的教育中。《楚辭章句》:“屈原言我父伯庸,體有美德,以忠輔楚,世有令名,以及于己。”便是這種教育的體現。
屈原身上更體現著一種源自世家子弟才有的驕傲。這種驕傲不是一般士人的清高,亦不是沒落貴族子弟的敝叟自珍,而是源自家學深厚的世家大族的熏陶。這種熏陶首先是一種風骨,其次是一種對自身美好品質的絕對認同,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說是“純粹”的體現,展現在他的氣度、風貌、行事之中。《離騷》在開篇第一章就寫到“紛吾既有此內美兮,有重之以修能。”屈原認為自身所具有之美是內在的更是天生的;其后便有諸多承接此“美”的表述,在看上去是近乎自戀的表述,在承接第一句天生而來的“內美”可以得知,其實是一種源于世家大族的驕傲氣性。
(二)從《離騷》中看家族對屈原的朝堂風云的影響
家族對屈原政治生活的影響,除了積極的影響以外,還有一個兩面性的因素,即屈原的任何政治活動都不會是僅僅代表著他一個人,而是代表著整個家族。其次,由于屈原出身在一個傳統的貴族家庭,“忠君”是他的信念所在,侍奉主君對他來說亦是上文分析的源自世家的“驕傲”。
但有學者卻提出了一個不同的觀點。余未遲認為,懷王出于鞏固其王權統治、建立霸業野心的需要,起用了屈原,這時的屈原應充分認識到,他不過是懷王利用的一個工具,懷王并非是出于愛才或認為他是“帝高陽之苗裔”而重用他,所以他必須很好地、謹慎地利用這種機會,同時也將懷王作為實行“美政”,統一中國理想的一個工具,并充分利用懷王來打擊政敵、保護自己。我對這個觀點是比較贊同的,因為屈原代表的不是他個人,而是背后的整個屈氏家族,所以懷王絕不可能因為簡單的話語就忽視整個家族的影響力。在各方利益的交錯之下,懷王選擇了他所認為對他有利的一方,然而屈原幾乎將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了他的主君的身上。
但是,他所寄予希望的他未來的主君也同樣讓他的理想幻滅了。屈原是有著“內美”的屈原,他不會放低身段去做一個諂媚的臣子。屈原是有著“驕傲”的屈原,他侍奉追隨的主君只有楚國的君主,而非參與黨爭的對立。因此,在雙重打擊之下,不僅是理想的破滅,更是屈原行事的憑借的破滅。
(三)從敘事性的角度來看屈原的選擇
屈原在《離騷》中發出了這樣的感嘆:“老冉冉其將至兮,恐修名之不立。”首先屈原并不是后悔自己的“美政”思想,其次他也不是后悔選擇了退隱、離開的道路。屈原后悔的,是自己的實現道路,這是屈原他對自己一直以來將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主君身上的一個反思。在《離騷》之中,詩人在發出“悔”的感慨之后,是“求女”的敘述和對古代賢王暴君的對比。詩人“求女”的經歷崎嶇曲折,也是一個側面的反映了難以找到能夠堅守心意的主君。
“忳郁邑余侘傺兮,吾獨窮困乎此時也”是他身體和心靈的雙重寫照。或許換一個時代,在一個朝氣蓬勃的時代,他的驕傲和才情會大方異彩,又或是他不是出身在一個世家之中,而是作為一個縱橫家,不用背負使命和驕傲,他的才能也許能成為攪動春秋風云的重要因素。故屈原只能感嘆“曾歔欷余郁邑兮,哀朕時之不當”。
由此就有了出走和留下的選擇。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由此解讀屈原的留下,更顯其心志的高潔,精神之堅守。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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