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海生香

中國古硯的制作成熟于唐宋時期，這一時期人們相繼發現適合制硯的石料，石硯成為主流，其中用端石、歙石、洮河石、澄泥制成的硯臺，被尊奉為四大名硯，中國古代的制硯業亦進入一個鼎盛時期。

四大名硯中以端硯為首。制作端硯的石材產于廣東肇慶市（古稱端州）東端溪水一帶，自唐代武德年（618—626）開始，歷代均有開采。因其“體重而輕，質剛而柔，摸之寂寞無纖響，按之如小兒肌膚，溫軟嫩而不滑”，意為端石的石質堅實、細膩、滋潤、幼嫩，堅而柔，細而溫，又有可供人欣賞的石品花色。以其所制的硯臺，沒有研磨的聲響，發墨如油，墨汁細滑，書寫流暢不損毫，字跡顏色經久不變。好的端硯，具有呵氣可研墨、冬天不結冰的特點。

在歷代演變發展中，通過人們的精心選材雕琢，硯臺已不僅是文房用具，它集雕刻、繪畫于一身，濃縮了歷史、文化、經濟及審美等內涵，是歷代文化藝術發展成就的結晶。河北博物院藏有多方明清時期的端硯，現擇其佳者與大家共賞。

明文彭款隨形端硯（圖1）

長15.9厘米，寬11.2厘米，厚2.5厘米，保存完整。

此硯為隨形硯，半雕半璞，硯堂成圓形，四周隨形雕出層疊的山巒，溝壑可為硯池，硯額上方部分繚繞著云紋，裊裊上升。硯背右沿隨形雕出一棵松樹，上方云紋繚繞松枝，左側隨形雕刻山崖，瀑布噴涌而出，岸邊站立一仙鶴，引頸回望。硯中間平整處刻有隸書銘文：“嘉靖己未作于水竹居”，左下落“文彭”款。雕刻者因材施藝，天工巧成，誠為端硯中難得之精品。加之原配紅木盒，更顯珍貴。

隨形硯，也稱異形硯，是根據硯石的自然形態進行設計制作的。但隨形并不是隨意，不是每一塊硯石都能制作成隨形硯，它必須符合審美的意味，必須符合觀賞的情趣。從而增強了藝術氣息，文化內涵，使硯藝達到了新的藝術高度，升華到一種新的審美意境。

物以品重，亦以人貴。該端硯不僅以其端石的品質、隨形的形制為重，更以其主人明清流派篆刻的開山祖師文彭的身世地位、文化修養為貴，其藝術品質和人文品格的有機結合，更使其價值倍增。

文彭（1498—1573）， 中國明代篆刻家。字壽承，號三橋，江蘇蘇州人。著名書畫家文徴明長子。曾任兩京國子監博士，人稱文國博。他的詩文、書法、篆刻繼承家學，書法有青出于藍之譽。文彭在印學上的地位要比在書法上高得多，他是公認的明清流派篆刻的開山祖師。文彭在任南京國子監的時候，偶遇一趕小驢替人馱了兩筐燈光凍石的老翁，因索取工資不得，正和人爭吵，于是文彭用兩倍的價格買了凍石，回家鋸開一看，燈光下奇石晶瑩剔透，從此文彭就改用凍石治印。由于文彭的影響，加上石質印章本身具有的優越性，以石治印便在文人中很快地流行開來。文彭還創立了明代的第一個篆刻流派——吳門派，或稱“三橋派”。他開倡明清篆刻的風氣，曾直接和間接地影響了以后篆刻流派的形成和發展，功莫大焉。

清云紋長方形端硯（圖2）

長20.8厘米，寬12.5厘米，厚5.25厘米，保存完整。

此硯呈長方形，質地細膩，硯額正中天然形成的硯眼恰似一輪鵝黃色的圓月，四周雕刻浮云，雕刻者因材施藝，構成一幅惟妙惟肖的云月圖。硯左側上方刻有銘文：“端州端石出自端溪馬肝，色佳鸐目睛奇呵潤欺礎，函星照藜寸田豊稏勺水，躍鯢價值千婚珍用什襲”，落款為“陳白沙銘”，下有“奇白”方形章一枚，左側下方刻有銘文：“云月上房珍玩”。

石眼是端石上一種像鳥獸眼睛一樣的圓形斑點，顏色有翠綠、綠黃、米黃等多種。依據外形特征，石眼有鴝鵒眼、雄雞眼、象眼、綠豆眼、雀眼等;此外又有活眼、死眼、淚眼、瞎眼等，眼中有瞳且清晰有神，外面暈化數層圈紋，為石眼中的上品;依據位置，石眼有“高眼”、“低眼”之分，生于硯池外的為高眼，生于硯池內的為低眼，高眼較佳。此方端硯所生石眼，就是所述的上品——高眼，極其名貴。

清竹節形綠端硯（圖3）

長20.9厘米，寬13.3厘米，厚2.5厘米，雕花微殘。

此硯為竹節形硯，呈綠色，長方形。硯石質細膩，硯身琢成竹子狀，正面硯額自右向左鏤雕松枝、竹葉、梅花，雕工之精美，雕刻得惟妙惟肖。硯背刻有題記：“是云之縐是水生溜，如竹之貞□梅生瘦，云水竹絲同松之壽”，左中有款曰：“□□識”，下有“旭”“初”方形印共兩枚。署名“旭初”，當指清代書畫家黃山壽，原名曜，字旭初，別字旭道人，晚號旭遲老人，又號麗生，江蘇武進人。善畫人物、山水、花卉、走獸，尤擅畫墨龍。凡寫人物仕女，喜用工筆重彩，雋雅研秀，有改琦遺韻;山水以青綠為多，氣韻古逸，亦見功力;雙鉤花鳥神態逼肖，筆力精勁;間作墨梅、竹石，揮灑自如，亦具韻致。

竹節形硯在明清時期為常見硯式，清代的竹節形硯多注重裝飾，精雕細刻，竹的形象更具體，寫實更精細。

清麒麟長方形綠端硯（圖4）

長17.6厘米，寬11厘米，厚2.3厘米，保存完整。

此硯呈長方形，正面硯額處是凹形硯池，硯池與硯堂之間浮雕一只麒麟，伏臥于波濤洶涌的海浪中，頭微昂，張口，口吐浪花，雕刻得栩栩如生、惟妙惟肖。麒麟，中國傳統瑞獸，性情溫和，傳說能活兩千年。古人認為，麒麟出沒處，必有祥瑞。有時用來比喻才能杰出、德才兼備的人。

硯面左側硯邊上刻有題記：“雍正乙卯春月得于長安小市 石道人”。硯背中間浮雕一形態可掬、面帶笑容的布袋彌勒，手拿拐杖，上方飄著布袋，布袋里裝的是幾只蝙蝠，蝙蝠寓意是福祿壽。左上側刻有題記：“行也布袋坐也布袋，放下布袋何等自在 甲辰冬月友石□” ，下有一“作”字方章。如此珍貴的端硯正反兩面雕刻著麒麟與布袋彌勒，寓意天下太平、笑口常開，帶來豐年、福祿、長壽與美好。

清紀曉嵐藏長方形碑材端硯（圖5）

長22.5厘米，寬15厘米，厚3.65厘米，基本完整。

此硯為碑材硯。正面硯額處刻有銘文，7行，28字，“宋碑材今少佳者，似此尤為難得。康熙壬子，見此于開封市上，愛而購之”。左下有款曰：“阮亭王士禛識”，下有“漁洋山人”長方印一枚，右下角有“芷林珍藏”方形印一枚。硯左側刻有隸書8字：“河間曉嵐紀昀珍藏”。硯背有片斷碑文，署名“山谷”，當指北宋文學家、書法家黃庭堅。從題識、印、款觀之，此硯先后被王士禛、梁章鉅、紀曉嵐三人收藏過。

王士禛（1634—1711），字貽上，號阮亭，別號漁洋山人，山東新城人。清初著名詩人。清順治十四年（1657）進士，初官揚州推官，入為部曹，轉至翰林，任國史副總裁、刑部尚書。康熙四十三年（1704）罷官歸里。工詩詞，論詩創神韻說。

康熙壬子，即康熙十一年（1672），這年王士禛正任戶部郎中，此硯極有可能是他途經開封時所購，題識應在其后。

從此硯右下角“芷林珍藏”之印推斷，第二個藏主當為梁章鉅。梁章鉅（1775—1849），字閎中，又字茝林，一作芷林，號茝鄰，晚年退庵，其先祖于清初遷居福州，故自稱福州人。曾任江蘇布政使、甘肅布政使、廣西巡撫、江蘇巡撫等職。上疏主張重治鴉片囤販之地，強調“行法必自官始”，并積極配合林則徐嚴禁鴉片，是堅定的抗英禁煙派人物。晚年從事詩文著作，一生共著詩文近70種。

紀曉嵐與梁家師誼頗深。紀曉嵐是梁章鉅的座師，當梁章鉅得知恩師喜好藏硯又對王士禛敬慕有加時，故將此硯獻給紀曉嵐，因梁章鉅已先刻印于硯面，所以紀曉嵐刻銘在硯側了。

端石在宋代用作碑材者罕見，此硯材取于碑，而且又有多位名家題識，當屬硯林珍品。

清云紋長方形端硯（圖6）

長8.7厘米，寬5.6厘米，厚2.8厘米，基本完整。

此端硯呈長方形，正面硯額處刻有云紋，硯堂為圓形，內凹。硯背正中內凹一長方形，題有銘文：“非君美無度，孰為勞寸心 康熙四十二年”，左下落款“朱彝尊”。題記中“美無度”的意思是要多美就有多美，美到極致。所以，硯的主人為它作了這樣的硯銘：“如果不是至善至美，誰會為它勞心動情、牽腸掛肚呢。”

朱彝尊（1629—1709），秀水（今浙江嘉興市）人，清代詞人、學者，博通經史，為清初著名藏書家之一。康熙十八年（1679）舉科博學鴻詞，以布衣授翰林院檢討，入直南書房，曾參加纂修《明史》。曾出典江南省試。后因疾未及畢其事而罷歸。其學識淵博，著述甚豐。著有《曝書亭集》80卷，《日下舊聞》42卷，《經義考》300卷;選《明詩綜》100卷，《詞綜》36卷（汪森增補）。

明清端硯大都有銘文，銘文本身就是一種綜合性的藝術，硯銘內容豐富，文辭精煉，含義深刻，形式多樣。書體篆、隸、楷、行、草俱備，多出自書畫家之手，不少為非常珍貴的書法作品和藝術品。也有部分銘文是別人代筆和代刻的，或后人仿前人雕刻的，均是鑒賞端硯藝術的一個重要內容，都傳達和表示著各自時代的文化信息和社會屬性。

綜上所述，端硯作為中國四大名硯之一，有著極高的使用價值、藝術審美價值、歷史價值和研究價值。千百年來，端硯以其獨有的藝術神韻著稱于世，記載著華夏文明與輝煌，是我國傳統文化中艷麗的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