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佩東++黃文西
摘 要::本文著眼于意識形態,從跨文化角度對華茲華斯在中國的經典化進程做了細致探討。研究發現,華茲華斯在中國的經典化過程不是一蹴而就的,具體而言,它經歷了三個過程:第一階段(1900-1949)、第二階段(1949-1978)、第三階段(1978-今天)。可以說,經典化的每一個階段都與當時的政治文化意識形態緊緊相聯系,都被烙上了歷史的痕跡。
關鍵詞:華茲華斯 意識形態 經典化
一、引言
英國浪漫主義時期的重要詩人華茲華斯自1900年被首次引介到我國以來至今己經歷了一百多年的歷史。如今對華氏的研究也是百花齊放,國內不同時代、不同背景的各類文人志士都投入精力從不同的視角和深度對華氏作品及其詩學主張進行了研究和介紹。然而,華氏自傳入中國直至被經典化,期間并非一路綠燈,而是歷經了被冷落又被重新拾起直至成為文學經典的復雜過程。不言自明,外國文學作品之所以能在異域他鄉成為經典,其先決條件必然是作品本身具有相當的審美價值,其次譯者自身的文化態度和文學規范的立場,以及贊助人因素的積極作用,最重要的是作品代表或者反映的主流意識形態必須與時代相符。那么,華詩如何被翻譯建構成經典?經典化的條件是什么?經典化的過程又是怎樣?著眼于意識形態,本研究將從基于跨文化的視角,從“經典化”這一點切入,對華氏在中國的傳播進行簡要分析。
二、對本文相關術語的概述
(一)意識形態
“意識形態”一詞,起源于18世紀后期,與宗教的批判相關。沿襲至今,國內外學者對它的定義仍然沒能統一。總體而言,它指的是某個團體或文化所擁護的主流思想或觀念,它主導著人們的思想與行為。Lefevere(1992)認為,意識形態就是“一個社會中占主導地位的觀念形態,它決定了社會應該是什么樣子或可以允許成為什么樣子。意識形態是一種規范系統,由某一社會在某一特定時期內可以接受的觀念形態和態度構成,讀者和譯者通過它來接近文本”。所以,意識形態涉及面甚廣,它涵蓋政治、經濟、社會、文化等各個領域。它是人們一切行為的準則和向導。對文學作品的翻譯必然也是受意識形態制約的。本文中的“意識形態”主要指的是中國的政治意識形態,泛指社會或個人行為背后的思想及解釋系統。
(二)經典化
具有權威“經典”不是與生俱來的,任何作家作品成為“經典”都需要過程,這個過程就是“經典化”。在Zohar(1990)看來,“經典的”指靜態的“文學文本”,“經典化的”則指促成文本,前者強調的是作品與生俱來的特質,后者重在強調人為的促進與操控,所以,“經典”是天然的,“經典化”是人造的。
三、意識形態與華茲華斯在中國的經典化
華氏詩學在中國的經典化歷程,大體可以分為三個大的沉浮時期:19世紀初到新中國的成立為第一個時期,建國后到“文革”結束為第二個時期,“文革”結束至今為第三個時期。
(一)第一階段(1900-1949)
1949年以前, 中國的華氏及其詩歌研究處于初步階段。19世紀與20世紀之交歷史的動蕩使得中國文人學者以及一批以梁啟超、譚嗣同、王國維等為代表的變革人士,紛紛把目光轉向新學——西方學術,開始了向近現代新型知識分子的轉變。華氏就是在這種背景下走進了中國。根據學者葛桂錄(2001)的調查,華氏第一次在中國出現是在1900年《清議報》上的題為《慧觀》的文章,該文章由梁啟超所作。這是中國學界對華氏及其詩歌最早的議論。華氏就在這個情形下、在《慧觀》中引起了一些學者的關注。1914年,詩人陸志韋對華氏的兩首詩進行了翻譯,它們分別是“Alice Fell, or Poverty”以及“A Place of Burial in the South of Scotland”,前者反映的是一種同情下層人民的人道主義思想,剛好契合當時的政治和文化意識形態。
隨之而來的,是中國劃時代的革命運動——五四運動的爆發以及其帶來的社會意識形態的巨大變化。文人學者高舉“科學”與“民主”的旗幟,提倡新文學,反對舊文學。 思想的、文學的解放運動急需來自域外的武器。華氏詩歌主題中對勞動人民的關心以及詩學主張“詩歌是強烈感情的自然流露”正是當時學者們苦苦尋找的“武器”,因而得到他們的大力推崇。不少詩人,比如田漢、徐志摩、郁達夫、聞一多都表露出對華氏的追捧。當然也包括對華氏詩歌的翻譯,盡管數量有限。郁達夫和成仿吾翻譯了華氏詩作《孤獨的高原刈稻者》前兩節。郁達夫認為此詩中的主人公內心的孤寂與沉悶與當時知識分子內心的孤寂之情與憂郁的精神境界相契合。更為難得的是,在當時傾向十分保守的《學衡》雜志也在不同階段發表了華氏的詩歌。后期,華氏的一些名作也陸續被譯成中文,不少刊物比如《文藝月刊》、《文藝周刊》、《文藝先鋒》、《新時代》等雜志發都表了華氏的譯詩。但是,30年代抗日戰爭的爆發,使得國家岌岌可危,人們流離失所。人們不再需要華氏清新素雅、新鮮活潑的浪漫主義詩風。于是,自30年代至40年代末,國內對華氏的譯介活動少之又少,華氏“經典化”的進程趨于停止。
總之,30-40年代是華氏在中國經典化初級時期,但是,取得的成果比較豐富。這與華氏詩歌所表現的主題思想以及哲學高度切合我國當時的政治文化意識形態是緊密聯系的。可以說,20世紀上半葉對華氏的研究,為20世紀下半葉華氏在我國經典化的構建建立了基礎。
(二)第二階段(1949-1978)
1949年,新中國成立后百廢待興,中國共產黨在探索國家建設的道路上借鑒了蘇聯的發展經驗。中國在政治、外交上向蘇聯實行“一邊倒”的政策。在文化上,也犯了盲目跟從的極大錯誤,完全照搬蘇聯學術理論,直接扭轉了我國學術界對華氏的研究態度。這段時間,華氏成了他們眼中的“反動文人”,對華氏的研究幾乎中斷。在長達30年的時間里,既沒有學者沿襲上半葉的勢頭繼續對華氏詩歌進行翻譯,也沒有學者對華氏詩學以及哲學思想進行深一步探討。“而到了50-60年代,對華茲華斯是英國消極浪漫主義的錯誤認定繼續發展,對華氏的譯介依然停滯。70年代,全國范圍內開始了‘文化大革命以及‘批林反孔運動,國內對華氏的排斥情緒愈演愈烈”(蘇文菁,2000)。這種情況到了1978年開始的改革開放才有所改觀。
從1949年到1978年,可以說是華氏自進入中國以來遭遇的最低潮。在這期間,極端的政治意識形態“文化大革命”使得學者們不再熱衷于文學創作和學術研究,加上蘇聯學術理論的錯誤影響,使得國內對華氏的研究趨于終止。這準確地折射意識形態對文學翻譯或者說文學作品“經典化”的影響,文學作品在譯入國被建構成“經典”的過程不僅僅與作品本身有關,與接受語境的政治社會意識形態也是密不可分的。
(三)第三階段(1978—今天)
從1978年至今,國內學術界對華氏的研究“火力全開”。人們高歌“文化大革命”十年浩劫的結束,人們期待著春風過境,萬物復蘇,人們對一切新的事物展開了熱情的雙臂。隨后,國內的學術研究漸漸脫離錯誤文化意識形態的束縛,意識形態向有利于開放學術自由和激發學者研究熱情的方向轉變。人們再次尋找文學上的自我釋放與審美,開始關注內心的情感。相應地,華氏的“不白之冤”也漸漸得到“撥亂反正”。1978年,楊周翰(1980)在文學研究工作規劃提出要以兩種態度對華氏進行研究。1980年,《英國浪漫主義詩歌的興起》的發表,打響了重新定位與研究華氏的第一槍。1984年,劉彪發表《華茲華斯簡論》一文, 其中對華氏及其作品做了客觀公正的評價,提出華氏在法國革命之后的詩風依舊開明,而且創作了大量優秀的詩歌。同時,作者還充分肯定了《抒情歌謠集》的詩學價值。后期還有很多學者對華氏詩歌理論、部分詩歌做了詳細研究,比如林晨、汪溶培、黃杲炘、顧子欣等。他們的研究鑒定了華氏在我國的經典地位,也為90年代華氏研究的興盛時期鋪平了道路。
90年代以來, 意識形態的進一步開放為外國文學的選擇和出版提供了更多的學術自由,國內學者以更客觀和全面的目光來看待英美等發達國家的文學,人們開始更加看重作品本身的文學價值和藝術魅力,而不僅僅局限于對政治文化意識形態的服務。因此國內學者再次被賦予機會更全方位、更深入的開始了對華氏的譯介與研究。這是國內社會發展的結果,也是意識形態不斷進步的結果。進入21世紀以來,一方面,以華氏為代表的浪漫主義詩歌成為國內詩學評議的熱門話題。另一方面,研究華氏的著作數量不斷攀升。這些華氏研究趨勢和成果的大量涌現說明華氏在我國的經典地位已經是“固若金湯”了。
四、結語
本文著眼于意識形態,從跨文化視角對華茲華斯在中國的經典化進程做了細致探討。研究發現,華茲華斯在中國的經典化過程不是一蹴而就的,具體而言,它經歷了三個過程:第一階段(1900-1949)、第二階段(1949-1978)、第三階段(1978-今天)。在第一個階段,1949年以前的華茲華斯研究,應該說是一種積極的接受。中國文壇渴望新生,華茲華斯正是在這種情景下進入中國,他的詩歌所表達的主體以及語言的形式給予中國文人啟發,為詩學革命以及新文化運動的展開帶來了鼓動人心的力量。在第二階段,由于國內主流意識形態的影響,華氏由于被扣上了“莫須有”的罪名,使得對其的研究偏離了正常軌道。在這個階段,幾乎沒有令人欣喜的成果,華氏的經典化進程被叫停。在第三階段,空前的思想大解放使得中國社會的主流意識形態更具開放性與包容性,中國文壇再次對任何優秀的文學作品拋出了橄欖枝,華氏的經典化進程得以重新被拾起。可以說,經典化的每一個階段都與當時的政治文化意識形態緊緊相聯系,都被烙上了歷史的痕跡。在新的歷史時期,我們對華氏的研究被賦予了更多使命,擺在我們面前的是如何發現新的研究視角、提出新的研究見解。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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