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亞紅
摘要:東北民間故事作為一種精神文化遺產,是東北這片遼闊土地上綻放的一朵奇葩,有著鮮活的生命力和感染力,而其中的一類民間故事因其著重表現女主人公的聰慧機智而被人們稱為“巧媳婦”故事。這類故事的各類事件遵循著可續性原則,以時間、人物、因果關系三種方式構成了以首尾接續式的行動序列為主的敘事情節模式。這種獨特的敘事策略對展現民間故事的藝術魅力發揮著積極的作用。
關鍵詞:巧媳婦;東北民間故事;可續性;時間;因果關系
巧女故事在民間故事中是一個重要類型,數量頗豐,具有較高的藝術價值。在東北地區廣為流傳的巧女故事的主人公大多數為已婚的年輕女子,所以稱之為“巧媳婦”,主要描述這類女性在日常家庭生活中的行為與活動。她們憑借過人的智慧,維護了家庭以及自身的利益,解決了各種復雜刁難的難題,展示了傳統女性的機敏,傳遞著“美善合一”的審美理想。這類故事的各類事件形成有著某種特定的規律,形成了自己的獨特風格,下面將從事件的組合原則、事件的組合方式兩個方面分析東北巧媳婦類型的民間故事的敘事特征。
一、事件的組合原則——可續性與驚奇懸念
可續性指作品描述的相連事件必定向某結局形成指向,讀者對于結局發展的期待使得故事中的事件具有了可續性。也就是說,故事中所描繪的一系列事件一定要是連貫的,可以引發讀者對接下來所發生的某件事,某種危機,某個場面或者某個人物的期待與興趣,使讀者產生渴望,產生對下文的訴求。由于這種渴望,可續性存在于各個事件中。而要想可續性在故事中很好的存在,更多的是采用設置驚奇與懸念的方式加以實現。
例如流傳在遼寧地區的東北民間故事《老頭兒分歲》即講述了一個老頭兒過年的時候給三個兒媳婦每人只分十個豆粒兒,大兒媳婦和二兒媳婦都吃掉了,只有小兒媳婦留了起來。春天到了,老頭兒讓小兒媳婦把黃豆粒種上,一連種了三年。最后,一半的土地都是給了小兒媳婦,大兒媳婦和二兒媳婦因為貪吃沒有得到家產。
在故事中,當讀到只有小兒媳婦留下黃豆粒的時候,我們不禁會想她留下來會有什么用。在老頭兒讓小兒媳婦把黃豆粒種到土地里的時候,我們又不禁會想種的黃豆粒有什么作用。這就是文本中所留下的驚奇和懸念,引發了讀者無限的好奇心,起到連續性的作用。類似的故事還有《傻子挨揍》、《傻姑爺探病》等等。
在這類故事中,其可續性的表現都與驚奇與懸念密切相關。總體來看,就是在故事的緊要關頭,讀者自然而然地參與到故事的情節中來。往往這時,類似接下來某某人會怎樣等問題便會出現,懸念的意味也就誕生了,故事的趣味性也就誕生了。驚奇與懸念在巧媳婦民間故事類型中并不少見,核心事件與各類衛星事件一件件的連接通過這種手法才使其遠離索然無味。
二、事件的組合方式
可續性涉及事件與事件之間的聯系,這種聯系采取著不同的方式:時間、空間、人物、因果關系。在巧媳婦類型東北民間故事文本中,各個事件的組合主要運用的是時間、人物、因果關系三種方式。
(一)時間
1.連接意義。時間是串聯事件的線索,事件與事件之間表現出一種前后銜接的隨時間發展持續變化的線性運動。事件依次發展,時間序列上的環節逐次遞推。在巧媳婦類型東北民間故事中尤其多表達“巧媳婦”經歷一些考驗,隨時間推移憑借智慧解決一個個難題,努力創造美好生活等主題。例如:例如在《三個銅錢的壓歲包》故事中“一天”、“第二天大清早”、“一晃就是三年”幾個時間詞串起了故事的情節,將“三媳婦”勤快持家的人物形象一步步完整地呈現在讀者眼前。
2.代人意義。在民間故事的開篇有一個很慣常的詞匯,那就是“從前”。一個“從前”可以瞬間架構起一個橋梁,將平凡真切而瑣碎的現實世界與遙遠縹緲而浪漫的藝術世界相溝通,讓聽故事的人得以與講故事的人身處同一情境,將聽故事的人的思考與感情代人故事所營造的氛圍中。而橫亙在兩個“世界”之間的時間鴻溝就這樣被這兩個字輕而易舉地消除。
3.強調意義。各個事件自身持續的時間有久暫之分,在文本中呈現的詳略程度,文本時間也會有所差別。情節性強的故事、推動故事情節發展的事件居于突出地位,其敘事時間大于故事時間,描寫刻畫更為細致。例如《三兒媳婦》講述了原本人心不齊的老劉家在三兒媳婦“凡出門就抓把土回家”的規矩下化險為夷,生活安定、興旺的故事。故事的重點在于三兒媳婦在遇到困難時是如何利用家里人帶回來的土來解決一切困難的,故比起對家人們是如何將土帶回家的描寫,“三兒媳婦”解決問題的過程占據更大篇幅,進行了十分細致的刻畫,敘事時間遠大于故事時間,對這一部分進行了充分強調。
4.簡化意義。在民間故事中,文本中常以“很久很久以前”、“一天”、“過了幾天”來交代時間。這就弱化了時間在文本中的存在感,將一些不重要信息的簡化,有意地引導讀者聚焦于故事本身。在巧媳婦類型東北民間故事文本中,虛化的時間詞在交代了背景的同時將讀者的注意力引在“巧媳婦”的智慧勤勞的人物形象上,突出重點,增強了文本表現力。
(二)人物
人物是故事中必然存在的,是串聯故事情節,引導故事發展的動因。敘述者通過講述人物的行為,描繪人物所處的大背景,完整地向我們展現一個故事。在故事中,人物自身具有二重性的特點,即行動元和角色。而在“巧媳婦”類型的東北民間故事中,人物“巧媳婦”主要起到的則是行動元的作用。
東北民間流傳一則《三兒媳婦當家》的故事,講述的是老頭兒想要將管家大權交在聰明善良的三兒媳婦手中,卻受到大兒媳婦和二兒媳婦的阻撓。老頭兒給老大、二兒媳婦提出兩輪難題,最終都被三兒媳婦化解,老大、二兒媳婦最終心服口服,管家大權終交于三兒媳婦。
類似的故事還有《放鵝女》、《不孝順的媳婦》等,這些故事中,“巧媳婦”都在不斷地解決各種各樣的來自各方的難題,從而起到了推動故事情節發展的作用,即行動元的作用。
由此可見,“巧媳婦”類型的東北民間故事中,“巧媳婦”的形象是功能化的,但我們可以看到,在眾多的民間故事中,講述者并沒有使用諸多的文字去描寫“巧媳婦”們的性格,也沒有講述她們的情感,她們甚至連名字都沒有,因為她們表達的情感是大眾的,普遍的,因為無論她們叫著什么樣的名字,都不會影響到整個故事的敘述和發展。每個故事中的“巧媳婦”都不是個體而是類型,是一類聰明婦女的代表,可見,“巧媳婦”的形象又是類型化的。
在“巧媳婦”類型的東北民間故事中,我們能夠直觀地感受到,這樣的媳婦都有著一個共同且十分鮮明的特征,那就是富有智慧。她們運用著自己的聰明才智不斷解決公公為其提出的刁鉆古怪的難題,以斗智的形式呈現出智慧女性的解題過程。她們憑借心智的機警和心思的縝密尋找到破解難題的最佳方法,最終獲得大家的認同,表達了講述者對“巧媳婦”的贊揚和欣賞,同時體現了時代對女性的認可和尊重。
故事中的媳婦們使用的語言并未加以過多的修飾,大多是原汁原味的東北方言,讀起來豪放粗獷,儼然是我們如今所說的“女漢子”形象。可是在閱讀過這些故事后,我們隨意可見的是制造障礙的公公,愚蠢的其他媳婦和“巧媳婦”形象,卻從未看到過刁蠻難搞的婆婆形象。在這些故事中,隱匿的婆婆若出現便是個復雜的存在。她不僅僅站位于“巧媳婦”對立方,同時也作為女性出現,這便使民間故事的表達變得尤為復雜繁瑣,而民間故事作為一種世俗敘事,其敘事情節的安排還沒有達到宏大敘事的錯綜復雜。并且,故事普遍弱化男性來突出“巧媳婦”的智慧主人公形象。
(三)因果關系
遵循事情發展邏輯規律,可以發現因果聯系與故事可續性關系最為密切,成為推動故事情節發展的因素。
事件之間的因果關系呈現鏈條狀,某種原因引起某種后果,而這種后果又成為一個新的起點和必要條件推動一個新事件的產生和發展,事件與事件不斷繼承發展,直至最后的結果出現。這是一切故事發生發展和變化的準則。
從因果聯系的角度縱觀故事的發展,就會發現故事發展進程中的未來可能性是不斷減少的。在故事的最初,事件的走向因為選擇的多元而充滿了各種可能性。而一旦確定了延伸的方向并進行了一定的展開時,故事的可能性即可縮減為兩種選擇,最后走向一個必然的結局。在巧媳婦類型東北民間故事文本中,“巧媳婦”面對來自生活中的各種問題時,總是巧妙應對,憑借智慧和勤勞一路奮斗,最后也便理所應當的成為自己命運的主導者,獲得皆大歡喜的美滿結局。例如:在《聰明兒媳》中,姑娘輕松解開了老財主留給兒子的難題,獲得了老財主的賞識;媒人提親時,姑娘又讓帶了三張餅回去以表明自己,后嫁人這家又為人處世無可挑剔,最后獲得了所有人的信任和掌家之權。三段故事逐級發展,層層深人,順理成章地延續下來,而小媳婦也因勤勞孝順獲得了美好的生活。
在遵循事情發展邏輯這種潛規律之下,因果報應也成為東北民間故事的一種經典的模式。“賞善懲惡”作為一種典型的民間故事情節,是一種解釋的方式,更像一種潛在的戒律。“惡有惡報,善有善報”是民間故事中最經典的思維方式,善惡皆有報在東北民間故事中揭示了個體的行為導致的直接后果,有著教化和勸善的現實功能。
在民間文學因果報應的呈現過程中,神靈等超現實的力量起到了關鍵的作用,這種作用是立竿見影的,不可違逆的。與“禁忌”思想相似,人們對自然以及超現實力量充滿信仰和敬畏,在社會心理層面達到約束和規范的作用。這反映了東北民眾對于正道的尊崇;懲罰必須強而有力,有助于是非觀念的穩固。“善惡有報”這種敘事模式對東北作家文學有著普遍的指導意義,為他們的藝術創作提供了有意義的借鑒,豐富了作品的藝術內涵和情感色彩。
“巧媳婦”類型的東北民間故事,憑借其時間、因果關系和人物三個方面的特點構成其直線型的敘事行動序列。并通過突出“巧媳婦”這一具有代表性的功能化,類型化的智慧人物形象,向我們展示了東北民眾對智慧女性的尊崇與贊美。民間故事是現當代文學取之不盡的文化寶庫,當代文藝工作者應該深入探究民間故事的敘事藝術,充分汲取民間文學的精華,這樣民族文學才能在保持和發揚獨特性的基礎之上與世界文學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