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春法
[摘要]朱自清散文《春》是一篇膾炙人口的名作,也是中學語文的傳統教材。人們陶醉于作者構設的美好春景中,很少有人去關注一個事實:一篇由散文大師精雕細琢的作品,被教材編者大量修改!采用文獻研究法,對原作和現行教材進行比較研究,以期為初中語文教學提供參考。
[關鍵詞]教材春原作比較
朱自清先生是一個嚴謹寫作的散文大師,正如他在《關于寫作答問》中說:“我寫作很慢,……因為得隨時斟酌字句,所以寫得很慢。既然隨時斟酌,完篇后改動便少。……寫作散文,很注意文字的修飾。語句的層次和詞義、句式,我都用心較量,特別是句式。”由此我們不能不深刻感受到朱先生對作品的“斟酌”。他為朱文叔編的《初中國文讀本》而寫的《春》,自然也是“斟酌”再三的作品,而1981年人民教育出版社中學語文編輯室將這篇作品編進《語文》第一冊時,卻做了較大修改,現行教材采用了人教版1981年的修改稿。對照由朱自清之子朱喬森編的《朱自清散文全集》里的《春》,現行教材與原作有26處不同。下面選擇幾處修改加以研討。
“水長起來了”改成“水漲起來了”,即“長”被改作“漲”。
《現代漢語詞典》“長”有“增加”的義項。“漲”的義項則是“(水位)升高”。那么哪個詞更符合語境呢?看看完整的句子:“山潤朗起來了,水長起來了,太陽的臉紅起來了。”這個句子是承上句,具體寫春天來了,山、水和太陽的變化。這三個事物,唯有太陽是專指具體的事物,其他是泛指。山自然是所有的山,水也自然是所有的水。既然不是專指江湖池塘,水位升高顯然是不恰當的。雨隨春而至,普降大地,大地水汽增加,方能見到“太陽的臉紅起來”啊。如此看來,還是原著“長”字恰當。朱自清先生在《了解與欣賞》一文中說:“一是文字的新變。一個作家必須要能深得用字的妙趣,古人稱為‘練字,便是指作家用字時打破習慣而變新的地方,教師就也要在這方面求原文作者的用心。”這個“長”字,能不能說就是朱先生所說的“深得用字的妙趣”呢?
“這時候也成天嘹亮地響”改成“這時候也成天嘹亮地響著”,即“響”被改成“響著”。
被增加的“著”,《現代漢語詞典》解釋為“表示動作的持續”或“表示狀態的持續”。文章描述的是牧童吹短笛,有情趣罷了,談不上笛聲悠揚。“持續響”既不符合實際,也沒有美感可言,所以還不如“響”好。
“鄉下去”被改成“在鄉下”。
“鄉下去”,是誰“鄉下去”?是后文“撐起傘慢慢走路的人”,也就是到鄉下踏青賞春的人。“鄉下去”是口語,很短促,表達了到鄉下的快速決定,踏青賞春的急切之情被凸顯出來。另外,改成“在鄉下”和后面的“小路上”,“石橋邊”的結構方式是不一致的,失去了朱先生散文的“音韻美”。
“撐起傘慢慢走著的人,還有地里工作的農夫,披著蓑,戴著笠的。”被改成“有撐起傘慢慢走著的人,地里還有工作的農民,披著蓑戴著笠。”
原作是兩個句子,表達處于什么狀態的兩種人。兩種什么樣的人呢?前一種是到鄉下去的人,也就是前面的“鄉下去”省略的主語。他們到鄉下做什么呢?踏青賞春來了,否則走到小路上,石橋邊和“慢慢走著”就費解了。當然要理解成因下雨了,鄉下泥濘難行,所以“慢慢走著”似乎也是符合當時實際的,但與作者要表達的迎春心情肯定是不一致的。“披著蓑,戴著笠的”是定語后置,修飾的是“農夫”。農夫冒雨耕田,是“爭春”之舉。這兩種人其實都是作者用“心”所見。一閑一忙,相互映襯。被修改后的也是兩個句子,前者表達的是處于什么狀態的人,后者是表達人(農民)怎么樣,句式是不一樣的。原文的表達更像詩歌語言的排列,有跳躍性。而后者句子事實上是有點別扭的。“披著蓑,戴著笠的”是個定語成分,“披著蓑戴著笠”則是謂語成分。定語后置現象在《春》里還有:“嫩嫩的,綠綠的”。“把定語的次序加以變換,一方面使句式變化多姿,另一方面更清晰地強調了定語的表意作用。”(蔣蔭楠、嚴迪昌《朱自清散文的語言藝術》)
“他們的草屋”改成“他們的房屋”,即“草屋”被改成“房屋”。
把“草房”改成“房屋”,應該說是只照顧“八十年代”學生的閱讀實際,忽略“草房”在語言環境中的“景語”。朱自清散文語言有繪畫美,有了“草房”難道不多了些中國畫的元素?更何況草房是作者寫作那個年代江浙一帶鄉村蓋在田間的臨時建筑,符合當時的實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