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位小學老師

譚白丁

在我讀小學三年級的時候，遇到了一位數學老師，她給我的印象最深。如今回想起來，心中總會泛起一種愧疚的自責的感覺。每次回到老家，行走在曾經上學的街邊巷口時，我多么想再遇見她，說一聲：徐老師好！

徐老師名金星。留短發，戴著一副紅邊眼鏡。除了教數學外，還是我們的班主任。徐老師平時不茍言笑，上課時也是一本正經，對我們的學習要求特別嚴。私底下幾個淘氣的同學編順口溜說：“金星金星，教得同學們眼冒金星！”偶爾有幾個講小話，開小差的，徐老師也不會用一些丟粉筆頭，拍桌子的低級手段，這時她會轉過身來，講課戛然停止，凝視著那位同學。此刻徐老師的目光便會露出魔力，她鼻梁眼鏡上折射的光芒突然變得異常明亮，深邃的目光探來，我即使坐在三排開外，仿佛也經受了一場從上而下的靈魂透視，不自覺地咽了咽喉嚨，端正起坐姿。

徐老師很嚴厲。

當我第一次聽到有關雞與兔的腳數問題時，就聯想到了頭天晚上少兒頻道播出的動畫片，不知不覺中，便跑了神，露出目光呆滯，似笑非笑的表情來。也許是之前幾次上課都是這樣且屢教不改，還未等我完全從回憶中醒悟，就感受到了一道帶有強烈的憤怒色彩的目光在上上下下打量我，教室里頓時也比以往異常靜默了許多，那一刻，我似乎能夠聽見周圍同學們屏息的聲音。講臺上的徐老師咬緊牙關，雙手按在桌子上，緊繃著臉，微低著頭，翻起上眼皮凝視著我，憤怒地用方言吼道“譚XX！再復述一遍我剛才講的是什么！”聲音之大，整棟教學樓都在顫動，全世界都能聽見。

下課之后，隔壁班的一群同學便蜂擁著來到教室門口，忙問道：“哎，你們知道譚XX是誰嗎？”

自此之后，我在學校里算是“出名”了，內心底也與徐老師結下了“梁子”。我本就不愛數學，什么兩人間的小狗跑來跑去的追及問題，什么蓄水池中一邊灌水一邊排水的時速問題，在我眼里還不如開小差，畫小人兒來的更加有趣兒。數學作業也自然而然空著不做，我還要看動畫片呢，哪有時間理那條蠢笨的狗！

大概那天徐老師恰好值日吧，就在我連早飯還未顧及吃而為數學作業忙得手舞足蹈，抄得不可開交時，忽然感到位于我右后方的窗邊冷冷投來了一道熟悉的感覺，驚恐之中慌忙把作業塞進屜子。巧了，果然又是徐老師。

經過這次的教訓，我知道了面對經驗豐富的徐老師不能再在教室里明目張膽地抄襲，于是我和其他同學又開辟了位于學校大門外小賣部的第二戰場，在那里我們優勢互補，你給我數學，我給你語文，我們滿含著飽滿的抄襲熱情和同“狡猾”的金老師戰斗到底的決心，一直奮戰到期末考試前夕。

期末考試來了，我也斬獲了多個班級倒數第一。也許是這場考試的成績過于慘不忍睹，亦或是因為試卷需帶回家去要家長簽字，面臨雷霆般的責罵，放學后我埋頭痛哭，全然忘記了時間。初中部的晚自習鈴聲響起，正當值日的徐老師看到教室的燈沒關，便到教室里查看，見到是正在埋頭痛哭的我，什么也沒有說，最后撫慰著我的頭說，“快回家吧，考失誤了沒什么，記得下次努力就行……”

新學期伊始，徐老師這個連體育課都要討來一半做數學的人竟然浪費了兩節課，做了并不實在的開學演講詞。至今我都記得數學老師當時的話語。“新的一年，同學們都應當大了一歲，要曉得世界上沒有浮在海面的珍珠，做任何事情都要腳踏實地……”自此之后，我發現徐老師看我的眼神變得比之前柔和了許多，有時猛然抬頭，竟看到徐老師正望著自己，她微微點頭，眼神里遞過來的是鼓勵與期望。那一年期末的畢業考，數學成績頭一次達到了80多分，獲得了優秀成績，得到了徐老師的當眾表揚。

寒暑易節，我也從小學升到了初中，教了我們四年的徐老師也被調到其他學校，很少能看到她了。可是我卻懷念起她的嚴厲來。徐老師教我們的那段日子，每天最后一節課后，徐老師總是會坐在講臺上，同學們都須將頭天的數學作業改正，再一一交于她批改過關，之后才能放學；遇到幾個實在不會更正的同學，便又會走下講臺，來到我們桌邊，不厭其煩地給每個人再講一遍，她總是等到教室里的學生走光后，她才最后一個出教室的門，那時已是夜幕低垂，華燈初上了。四年時間，徐老師教育過程中的這段環節是雷打不動，從未變過。

初二的時候，學校間組織了觀摩活動，我來到旁邊的學校，再一次看到了徐老師：一群群齊她腰高的小學生圍繞在她周圍——四年前，我們也像那些小學生一樣高——，咿咿呀呀不停地向著徐老師提問，徐老師被一群小學生圍在中間，像一面太陽，更像一個向日葵，欣慰地朝著他們微笑，回答著一個個幼稚的問題。

近來在網上看到徐老師的丈夫身體不好，以至成了困難教職工。真希望徐老師的能夠盡快好起來，生活得幸福美滿。

（作者單位：湖北武漢市東湖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