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玉
摘 要:中國生態倫理相關研究肇始于評介西方生態倫理思想,以致中國生態倫理學在很長一段時期有意無意間套用了西方的學術框架和研究模式。在生態文明全球化時代,中國人應該以文化自覺的精神擯棄西方生態倫理學的固有邏輯,建構中國人自己的生態倫理學,即中國特色生態倫理學。構建中國特色生態倫理學必須矢志不渝地以民族的視角、歷史的眼光、群眾的路線堅持和貫徹文化自覺之精神,也即要將西方生態倫理中國化,將傳統生態倫理現代化,將精英生態倫理“民俗化”。
關鍵詞:文化自覺;中國特色生態倫理學;構建
中圖分類號:B82-05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 — 2234(2017)06 — 0027 — 03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要求構建與之相適應的中國特色生態倫理學。在社會主義生態文明新時代,中國特色生態倫理學理應成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的重要學科支撐,理應成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理論和實踐告訴我們,在文化振興的歷史過程中,觀念往往比行動更具根本性、主導性的功能。觀念上的主動性、積極性、自發性與自覺性往往能夠使行動的效果大大升級。近年來,或許越來越多的學者意識到這一點,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的構建與一個代表進步觀念的“時髦”詞語——“文化自覺”日益緊密地聯系在了一起,這或許能夠對我們科學設計中國特色生態倫理學的構建路徑提供些許啟示。
一、何謂文化自覺
我國學界對文化自覺的研究肇始于著名人類學家、民族學家費孝通先生。費孝通先生用“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天下大同”16個字高度概括文化自覺的實質。費孝通給予文化自覺的界定是:“生活在一定文化中的人對其文化有‘自知之明,明白它的來歷、形成過程、所具有的特色和它發展的趨向,不帶任何‘文化回歸的意思,不是復舊,同時也不主張‘全盤西化或‘堅守傳統”〔1〕。
費孝通先生對于文化自覺的釋義為我們理解文化自覺內涵提供了重要參考和深刻啟示。首先,文化自覺應該是一個思維與存在相融合的理論和實踐相統一的歷史進程。在這一歷史進程中,至少包括四個環節。其一,對自身文化歷史有清晰的認識和把握。其二,對自身文化現今所處環境和地位有深刻的理解和反思。其三,對自身文化未來發展狀態和趨勢有科學的分析和預判。其四,擁有建基于前三層含義基礎上的體現文化自主轉型能力的文化創建之實踐。從根本上說,文化自覺最終表現為一種文化的自我創建之實踐,這一實踐建基于人們對文化的覺醒和反省。其次,文化自覺要求生活在一定文化圈子中的人既弘揚“過去”之文化精華,又彰顯“現在”之文化精神;既保留本土文化之優秀特質,又借鑒吸收外來文化之優秀品質。再次,文化自覺要求各文化圈子中的人互相尊重彼此的文化傳統、文化形式和文化發展道路,也即“各美其美,美人之美”,以至“美美與共,天下大同”。
一般而言,文化自覺的研究場域側重國家和民族層次的大文化圈子。鑒于此,文化自覺更多的指在了解本國、本民族文化歷史,明晰本國、本民族文化發展現狀和地位,以及對本國、本民族文化未來發展狀態和趨勢有科學分析和預判的基礎上,弘揚本國、本民族歷史文化之精華,彰顯本國、本民族現代文化之精神,保留本國、本民族文化之優秀特質,吸收借鑒其他國家、其他民族文化之優秀品質基礎上對自身文化的自主創建。文化自覺體現了人類對自身生存和發展之前途命運的理性思考和深度把握,體現了一種勇于承擔歷史使命的高度責任感和攻堅克難的擔當精神。
二、從文化自覺視角看中國特色生態倫理學的構建
任何學科建設與理論構建都需經歷相當長的歷史時期,同理,生態倫理學的構建是一項十分艱巨的歷史工程。我國學界對于生態倫理方面的研究起步晚,上世紀八十年代才提出生態文化范疇的概念,落后西方國家二三十年。正因為如此,國內學界對于構建中國生態倫理學的努力肇始于評介西方生態倫理思想,以致于中國的生態倫理學在很長時期內帶有濃厚的“西化”色彩,尚未脫離西方的研究模式和學術框架,“水土不服”現象嚴重。隨著中西思想文化的交融、交流與交鋒,中國文化的獨特氣質與魅力日益凸顯,越來越多的學者將生態倫理學的構建賦予民族文化的意蘊,認為文化自覺是構建具有民族文化特色的生態倫理學必須矢志不渝堅持的“文化精神”。在構建中國特色生態倫理學的實踐過程中,應以民族的視角、歷史的眼光、群眾的路線堅持和貫徹“文化自覺”之“文化精神”,也即要將西方生態倫理中國化,將中國傳統生態倫理現代化,將精英生態倫理“民俗化”。
(一)民族視角:西方生態倫理中國化
中國生態倫理學由于起步較晚,從總體上而言,還未擺脫西方生態倫理學的固有邏輯,在一定程度上是西方生態倫理學的簡單疊加與移植。確切地說,中國生態倫理的民族屬性未能充分發掘,也即未能實現西方生態倫理的“中國化”。在很長一段時間,中華民族特有的生態倫理品質在相當程度被廣大學者所忽視。在不少學者看來,中國傳統生態倫理只是一些零散的思想片段,既無精確概念分析,又無嚴密邏輯論證。中華民族文化傳統中特有的生態倫理思想往往被置于比之西方生態倫理次要的地位。事實上,恰如學者云杉所言,“中國至高無上的倫理品質中的一些東西,現代世界極為需要”,“若能夠被全世界采納,地球上肯定比現在有更多的歡樂祥和?!薄?〕中國傳統文化中有著現代世界夢寐以求的優秀的生態倫理品質。
學者劉福森認為,中國生態倫理學沒有按照中國文化的價值理想、沒有運用中國傳統文化(特別是中國傳統哲學)的思維方式進行重構,并呼吁構建中國人自己的生態倫理學。文化自其產生之日起就深深打上了文化圈子(地域)的烙印。也就是說,民族性是文化的先在屬性。倫理作為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必然與民族特質緊密相連。不同民族文化培育、釀造不同的生態倫理,不同生態倫理追隨、契合不同的民族文化。中國的生態倫理學也是中華民族的環境理論學。中華民族的生態倫理學理應彰顯中華民族自己的民族特性和文化特性。這就明確了中國特色生態倫理學的構建必須擺脫西方生態倫理學的內容框架和思維模式,在引進、消化、吸收的基礎上進行再創新,找到適合中華民族特色、與中國傳統生態倫理思想相通、能夠融入中華民族文化的合理成分。由此可見,中國特色生態倫理學的構建并非全盤否定西方生態倫理,而是堅持“以我為主,為我所用”,確保中國生態倫理的主導和主體地位,真正實現西方生態倫理“中國化”。
(二)歷史眼光:傳統生態倫理現代化
中國有著悠久的生態倫理思想文化,傳統文化中蘊含著豐富的生態倫理思想。因此,中國并不缺生態倫理思想。早在神農氏時代,就有“春夏之所生不傷不害”之類的保護生物資源的禁令頒布。大禹時代又頒布了《禹禁》。周朝更加注重環境保護,資源保護的系統思想、資源保護相關法律法規、相應的管理機構均已出現。隨后流行的儒道釋家在生態倫理方面造詣更高。儒家的“天人合一”,道家的“道法自然”,釋家的“萬物皆佛、眾生平等”都可以作為中國特色生態倫理學的重要思想淵源。就連當代西方著名建設性后現代主義的理論代表柯布及其學生格里芬都公開看好中國的生態文明建設,并希望中國借助自己得天獨厚的思想資源走出一條有別于西方生態文明建設的新路?!爸袊鴤鹘y文化是有機整體主義的,中國文化特別是作為其根基的儒、道、釋所倡導的天地人和、陰陽互動的價值觀念,不僅是生態運動的哲學基礎,也應成為未來后現代世界的支柱性價值觀念”〔3〕。我們要做的是將這些生態思想精華保留、延續下來,為中國特色生態倫理學提供深厚的哲學基礎和有力的價值支撐。
近年來,越來越多的國內學者意識到中國傳統文化中生態倫理思想的獨特性和啟發性,對挖掘中國傳統生態倫理思想資源,構建中國特色生態倫理學津津樂道。但是,多數學者只是停留在對中國傳統生態倫理的宣傳與說教層面,并未深入分析傳統生態倫理對現今中國特色生態倫理學構建的實用性。更確切地說,傳統生態倫理由于“塵封已久”,在未深入“雕琢”的情況下很難適應現代生態倫理學的構建需求。因為“倫理同哲學一樣都是有時代性的”。生態倫理幾乎同人類文明史同在,是一種在人類歷史中潛在發展的觀念形態和價值體系。如果從歷史的維度考察生態倫理,可以把生態倫理看做一個隨歷史條件和時代內涵不斷演變的概念。翻開生態倫理思想發展史,我們能夠發現,總體而言,生態倫理在每一個時期都會擯棄與時代不符的舊思想,更新與時代相符的新內容。生態倫理,這面歷經時代滄桑巨變,發端于原始文明,成熟于農業文明,沉睡于工業文明,覺醒于工業文明向生態文明過度前夜的精神旗幟不能說是屬于哪一個時代,而是一個隨時代變更、完善的概念。從這個意義可以確定,生態倫理在每一個歷史時期都高揚“揚棄”與“更新”旗幟,從而具備貞下起元、歷久彌新的獨特品格。處在工業文明向生態文明過渡的拐點處,今日的中國需要認真思考傳統倫理思想的現代價值,需要慎重把握傳統倫理思想的時代轉換。也就是說,構建中國特色生態倫理學必須審慎應對傳統與現代、傳承與創新之間的內在關系。我們要清楚地意識到,將傳統生態倫理吸收到中國特色生態倫理學中并不是對傳統生態倫理的簡單回歸,而是促成傳統生態倫理與現代生態倫理的最大耦合,實現傳統生態倫理與現代生態倫理的時代轉換,使我國的生態倫理學既保持民族文化傳統,又適應現代生態倫理發展的需要。
(三)群眾路線:精英生態倫理“民俗化”
一般而言,受知識背景、資源稟賦、思想觀念等因素的影響,理論往往由社會精英分子首先發現和掌握。然而,理論和事實一再表明,國家抑或民族文化的強弱,從根本上而言,并不是由精英文化決定,而是取決于大眾文化。因為,真正代表一個國家和民族內在精神特質的恰恰不是精英文化,而是大眾文化。對生態倫理思想史進行簡單回顧與考察,不難得出結論:一般而言,生態倫理首先作為精英文化而存在,并呈現出不斷轉化為普通民眾保護自然的道德實踐的發展趨勢。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早有研判——理論一經掌握群眾,就會變成強大的力量。眾所周知,任何科學理論都以掌握和服務民眾為宗旨。生態倫理存在的目的是使之成為“萬民膜拜”的社會法則,并隨之化為自覺的道德實踐。因此,產生、活躍于精英階層的生態倫理必須轉化為普通民眾的內化價值和外化實踐。也只有如此,才能體現生態倫理的內在價值。那么,如何將生態倫理轉化為普通民眾的道德實踐呢?這就必須經歷一個使精英生態倫理大眾化、通俗化的過程,姑且稱之為精英生態倫理“民俗化”過程。
接下來的問題是如何使精英生態倫理大眾化、通俗化,也即作為精英文化的生態倫理如何能夠成為普通百姓津津樂道的通俗話題?眾所周知,社會精英文化只有通過普通百姓內心早已認同的文化形式才能得以傳播和延續。這就需要充分挖掘和發揮與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銜接緊密的文化形式—民俗文化的中介力量。對此,關于什么是民俗文化,知名學者劉福森教授早有見解:民俗文化在民族特有的自然環境、經濟方式、社會結構、政治制度等因素的制約下孕育和發展,在文化傳統的延續中保存和傳承,并通過民間信仰、民俗節日、民俗禮儀、民間文學藝術等形式表現出來。因此,以特定信仰、節日、禮儀、文化藝術為主要內容的民俗文化形式就是溝通精英文化與大眾文化的橋梁,是實現精英文化向大眾文化轉化的中介力量。不難得知,民俗文化直接產生并依附于普通百姓的現實生活。這就決定了其在很大程度上能夠直接決定普通百姓的日常行為。因此,要使精英生態倫理“民俗化”,充分發揮民俗文化的中介作用,把理論化、抽象化的生態倫理通過民俗文化的具體表現形式展現給廣大民眾,讓他們在潛移默化中主動認同并自覺實踐不失為一大良策。從根本上說,走群眾路線,將精英生態倫理“民俗化”,其最終目的是要使保護環境成為普通民眾心中的一種信仰。這才是構建中國特色生態倫理學的重點和難點。
三、結語
中國特色生態倫理學要構建得有聲有色、有血有肉,必須將“文化自覺”精神貫穿始終,以更加理性、更加主動、更加負責、更加自信、更加開明的態度將生態倫理在東方—西方、傳統—現代、精英—民俗之間進行恰當融合與適時、適度轉換。值得著重一提的是,在西方生態倫理中國化,傳統生態倫理現代化,精英生態倫理“民俗化”是中國特色生態倫理學構建過程中的有機環節,缺一不可。不過,三環節中,將精英生態倫理“民俗化”,使保護環境成為普通民眾心中的一種信仰是中國特色生態倫理學構建的根本要義之所在。我們甚至可以說,生態倫理“民俗化”的程度與中國特色生態倫理學構建的效果呈正相關。
〔參 考 文 獻〕
〔1〕費孝通.重建社會學與人類學的回顧和體會〔J〕.中國社會科學,2000,(01):37-51.
〔2〕云杉.文化自覺、文化自信、文化自強——對繁榮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的思考(中)〔J〕.紅旗文稿,2010,(16):4-8.
〔3〕〔美〕柯布,〔中〕劉昀獻.中國是當今世界最有可能實現生態文明的地方——著名建設性后現代思想家柯布教授訪談錄〔J〕.中國浦東干部學院學報,2010,(05):5-10.
〔責任編輯:侯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