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時期的“娜拉”：《作女》中陶桃人物形象分析

胡治珍

內容摘要：張抗抗的作品——《作女》，描寫了一群接受過高等教育的新時期女子，她們特立獨行，永不安分。或為擺脫出身的束縛，遠走他鄉，歷經磨難，只為嫁的更好；或為擺脫各種社會規則的束縛，四處奔走，挑戰社會。她們是“出走”的一代，屬于新時期的“娜拉”。本文主要就文本中的陶桃這一人物進行形象分析。

關鍵詞：新時期 “娜拉” 陶桃

《作女》中的陶桃，是來自北國嫩江邊上的一位小鎮女子，為了不使自己未來的孩子“日后在這百里地見不著人影的江窟窿里刨魚，一開口說話就帶一股子大渣子味兒……”[1]，陶桃選擇在那年夏末趁冰河沒有凍結之前踏上了理想的客船，開始了為擺脫出身束縛而獨自奔走的旅途。

陶桃“出走”后，先后當過保姆、服務員、情人，然后是北京某大學金融專業的自費生，從而實現了從嫩江到深圳到北京的三級跳，文本中最后定格的陶桃的身份是一位三十多歲的某銀行的部門經理。此時的陶桃美麗嫵媚，工資豐厚，生活小資，但唯一遺憾的就是“陶桃至今還沒有把自己嫁出去，她曾有很多次機會可以嫁，但她沒有，因為她想把自己嫁的更好些”[2]。

為了使自己嫁的更好些，進而使自己未來的孩子在安寧的日子里一天天成長，在中國這片沃土上受到最好的教育和培養，陶桃自從“踏上嫩江那條木船的跳板開始，就再也不會做任何沒有實際意義的事情了”[3]，一切生活的重心便是武裝好自己，找到一位最理想的男人嫁了。文本的開頭就有對陶桃這樣的介紹“她是一位渴望結婚，并正在竭盡全力往結婚方向努力的女人……”[4]。陶桃為什么執意要把自己的未來綁在一個男人身上呢？她憑著自己的聰明才智，本也可以擁高質量的生活。也許我們可以在陶桃與文本中的女主角卓爾的一次對話中找到答案，“我已經顛簸的太久了，一個女人是經不起幾年折騰的，……，一個女人首先要有安全感”[5]，陶桃需要的是一種安全感，這是一個漂泊的女人無法自我給予的，所以她就想尋得一個堅實的依靠，帶給自己所需的安全感。這個堅實的依靠只能來自男人，因為陶桃懂得女人自身的弱點。所以陶桃努力讓自己嫁的更好些，其實她所尋找的難道不就是一種現實的安穩嗎？

這不禁使我們想到受五四運動影響的一位東北女子——蕭紅。蕭紅作為五四時期的進步青年，為了反抗家庭為自己包辦的婚姻，選擇離家出走，隨后一生漂泊，和《作女》中的陶桃.一樣，經歷了無數的屈辱和磨難，但作為新時期“知女”的陶桃和現代作家蕭紅的人生有本質的區別，無論在事業上，還是在男人的選擇上。這種本質上的區別，當然跟時代大環境的改變密切相關，但更主要的是由人物的人生追求所決定。

蕭紅離家出走只為擺脫封建婚姻，而出走之后的生活目標是不明確的。她在蕭軍的影響下開始文學創作，從此開始了追求屬于自己的的文學之路。她的小說追求散文化的句式和松散的結構。但這種創作在抗戰背景下，無疑是不合時宜的。因此被一些男性作家批評甚至否定，更可悲的是否定她的男作家甚至包括自己的戀人——蕭軍，這使蕭紅在事業上有一種強烈的挫敗感。盡管后來在魯迅先生的幫助與支持下，蕭紅出版了自己的成名作《生死場》，但創作半部《紅樓》的夢想，至死也沒能實現。蕭紅所追求的文學人生，可謂舉步維艱，每一步都是在風雨中跋涉，最終她只能將自己的文學世界轉換成對故鄉的夢魘，而陶桃在離家之時，不但清楚自己“出走”的原因，更有明確的“出走”的目標。

陶桃離家家鄉，在嘗試了保姆、服務員、情人等角色后，她懂得要改變自己打工仔的命運，讓自己未來的孩子過上等生活，首先必須上大學。于是陶桃說服廣東老板供自己讀書，快大學畢業時，陶桃逐漸擺脫家鄉那位因她而離婚的中年男人和廣東的那位老板的糾纏，畢業時，不知通過什么關系，順利進入了銀行，成為了某部門的經理，從此生活穩定。正如陶桃對卓爾所說“……我可不想把我這份好工作折騰沒了，女人的幸福跟男人是不一樣的，女人首先要有安全感”[6]，安穩的工作，穩定的經濟來源，是女人追求屬于自己幸福生活的基本，陶桃對此深信不疑。可見陶桃所追求的就是一種現實的人生。

在對待身邊的男人上，蕭紅對他們的不斷選擇，讓她受盡苦楚：兩次身懷六甲被離棄，戰亂中孩子或送人，或夭折。身在異鄉疾病纏身的她，一個人躺在床上呻吟，她被感情的火焰灼燒的遍體鱗傷，最后在孤寂中死去。蕭紅何嘗不是想得到一種現實的安穩，結束孤苦漂泊的人生，可嘆的是，她所遇到的男人沒有一個能給得起她要的這種現實的安穩。而陶桃呢？她先是毅然決然的離開家鄉那位因他而離婚的鄉鎮公務員，然后一腳踢開供他上學的廣州老板，還有其他不知道名字的男人，對陶桃來說他們只是自己的一個個跳板而已，與感情無關。“在多次更換過一個個有錢但沒文化，有文化但沒地位，有地位但沒錢的男朋友之后，陶桃如愿迎來了三項指標均高于合格線之上好大一截，有錢有文化也有點地位的中年男人鄭達磊”[7]。在感情上，陶桃是否又能穩操勝券呢？

陶桃和鄭達磊是在銀行業務上相識的。鄭達磊是一家珠寶公司的老板，離婚單身，有一女兒出國留學，“鄭達磊的學歷、經歷以及專業還有家庭背景，都決定了他在事業和種種生活細節上，都是一個一絲不茍的人，正由于他對自己各方面的嚴格自律，所以他對別人……都帶著一種挑剔的目光”[8]，而陶桃能吸引鄭達磊這樣挑剔的人，除了其具備了一個女人的基本資質（智商、文化、能力等）之外，還具有更重要的一點就是容貌姣好，讓人賞心悅目。陶桃在遇到鄭達磊之前是一個把自己愛到骨頭里的女人，然而“鄭達磊的出現是陶桃生命中一個巨大的轉折，他在很短的時間內徹底改變了她，把她變成一個愛男人勝過愛自己的女人，變成了一個乖順忍讓溫情馴服的女人。她希望自己能成為他所希望的樣子”。[9]至此，陶桃將自己生活的目標全都拴在了鄭達磊的身上，“和鄭達磊相處幾個月來，陶桃一直努力扮演著溫柔可人的淑女形象，她太了解鄭達磊身上那種被人服從慣了的習性，凡事都是盡量順著鄭達磊的意愿去做”[10]，而陶桃唯一一次選擇“背逆”鄭達磊是因為房展，鄭達磊本是執意要去看車展的。陶桃是漂泊太久的女人，她只希望有一所漂亮的房子，給她最可靠最真實的安全感而已，但鄭達磊從不理解這些。正是這次房展事件，動搖了鄭達磊對陶桃一直以來的美好印象。盡管陶桃作為未來的妻子，似乎從哪個方面說都是無可挑剔，但不幸的是她遇到了鄭達磊這樣一個很“作”的人。endprint

“如果說作為女人的陶桃還有什么缺陷，唯一的不足是陶桃不夠年輕……，對于鄭達磊這樣的成功人士來說，顯然缺乏明顯的優勢了，所以陶桃才處處小心，手掌里就像捧著一粒隨時會滾落的小珠子”[11]。陶桃為了想通過鄭達磊實現自己的生活目標——高質量的體面安穩的生活，不惜選擇懷上鄭達磊的孩子作為賭注，然而孩子的流產，使陶桃徹底斷絕了對鄭達磊所抱的一切希望。“這些年來陶桃經歷的每一個男人都像嫩江上那寬寬的河灘上連接著夏季最后一艘帆船的跳板，將她一步步托往那個理想之境。”[12]然而，到鄭達磊這兒，陶桃卻遭受了無情的一擊，最后以與一位不知何人的男子“閃婚”而告終。

陶桃只是想追求一種現實的安穩的歸宿而已，結果卻以失敗而告終。文中曾說陶桃的不幸在于她遇到了鄭達磊，與其這樣說，不如說陶桃的不幸在于她將自己的歸宿栓在了男人身上，最終成為了男人的附屬物而迷失了自我。作者在文本中并沒有介紹她究竟為自己找到了怎樣的歸宿，這其實已經無所謂了，人在他鄉，何處是歸宿？陶桃在失去與鄭達磊的孩子時，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又夢到了家鄉的冰裂和那位面目猙獰的男人。每當陶桃感到孤獨和極度不安時，家鄉便會出現在陶桃的腦際，或竄入陶桃的夢里。嫩江邊上固然有陶桃留下的創傷，但那小鎮和童年依偎的奶奶，也許才是陶桃最終的心靈歸宿吧。

參考文獻

【1】張抗抗.《作女》[M].北京：北京聯合出版公司.2014年.36頁。

【2】張抗抗.《作女》[M].北京：北京聯合出版公司.2014年.72頁。

【3】張抗抗.《作女》[M].北京：北京聯合出版公司.2014年.263頁。

【4】張抗抗.《作女》[M].北京：北京聯合出版公司.2014年.8頁。

【5】張抗抗.《作女》[M].北京：北京聯合出版公司.2014年.34頁。

【6】張抗抗.《作女》[M].北京：北京聯合出版公司.2014年.34頁。

【7】張抗抗.《作女》[M].北京：北京聯合出版公司.2014年.37頁。

【8】張抗抗.《作女》[M].北京：北京聯合出版公司.2014年.116頁。

【9】張抗抗.《作女》[M].北京：北京聯合出版公司.2014年.248頁。

【10】張抗抗《作女》[M].北京：北京聯合出版公司.2014年.138頁。

【11】張抗抗《作女》[M].北京：北京聯合出版公司.2014年.218頁。

【12】張抗抗《作女》[M].北京：北京聯合出版公司.2014年.270頁。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