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堅
[摘要]在我國,影視藝術歷來與民俗結有不解之緣,電視劇《寒秋》即給觀眾呈現了一幅絢麗多姿的北部灣地域客家人風情民俗畫卷,散發著迷人的民俗魅力。《寒秋》中的民俗展示了別樣的“一方水土”、塑造了與眾不同的“一方人”,是一種“有意味的形式”。劇中呈現的民俗所具有的現實功能包括:傳承、弘揚優秀的傳統文化,培養物質文化遺產和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意識,引領旅游與地方文化的深度結合。
[關鍵詞]《寒秋》 民俗 傳統文化
鐘敬文認為:“民間風俗,是指一個國家或民族中廣大民眾所創造、享用和傳承的生活文化”。民俗主要靠口頭或行為代代相承,具有一定的民族性和地域性,因此,民俗元素是最具民族和地域辨識度的元素。影視藝術為人們打開了一扇認識世界、了解世界的窗戶,讓人們通過聲音、畫面更形象、直觀地認識和了解一個民族、一個地方的民俗習慣。
在我國,影視藝術歷來與民俗結有不解之緣,到1980年代以后,民俗幾乎可以成為影視的關鍵詞之一,第五代導演就憑借“動人的東方奇觀”讓中國電影走進世界觀眾的視野。電視劇具有篇幅長、容量大的特點,因而在更充分、更形象呈現民俗風情方面占有一定優勢。近十年的優秀民俗電視劇數不勝數,劇中一幅幅民俗畫卷令觀眾目不暇接。
改編自作家龔桂華同名小說,馬魯劍執導的24集電視連續劇《寒秋》,盡管并未產生轟動效應,但卻讓喜愛的觀眾回味無窮。從拍攝期間起,該劇在拍攝地即引起廣泛關注,關注焦點之一就是劇中的民俗呈現。在全球化日趨加劇的今天,民俗的生態環境受到了極大沖擊,《寒秋》卻難能可貴地給觀眾呈現了一幅絢麗多姿的北部灣地域客家人風情民俗畫卷,這部劇的出彩之處就是把時代風云、愛恨情仇與民俗風情完美地融合起來,被譽為“南國風情的《大宅門》”,散發著迷人的民俗魅力。
一幅絢麗多姿的民俗畫卷
民俗是最接地氣的生活,是生活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民俗生活是電視劇創作的沃土,而電視劇又是最具民眾基礎的藝術形式,因而電視劇是民俗生活生動、直觀展示的最好方式。民俗讓電視劇更具親和力和吸引力,本土觀眾會因熟悉而倍感親切,而非本土觀眾則會被異域風情牢牢吸引。
《寒秋》的拍攝外景地主要在被譽為“廣西楹聯第一村”的靈山大蘆村、三海巖,還有浦北的大朗書院以及桂林山水等。在《寒秋》中民俗不再是陪襯和點綴,不再是博人眼球的手段,民俗已完全融進劇中。劇中的主題呈現、環境、場面、道具、對話、人物性格、人物關系等,無不體現民俗的元素,在情節的推進中,隨著人物命運的大起大落,自然而然地呈現了一幅絢麗多姿的民俗畫卷。
大蘆村的明清古宅以及村里的古樹、古楹聯為全劇民俗畫卷的展開提供了一個恰到好處的自然和人文環境背景。第1集一開頭,就把觀眾帶進宛如一幅水墨寫意畫似的南方小山村——高尚坪,畫外音娓娓道來的是高尚坪的風俗民情及故事的緣由,隨著畫外音的講述,鏡頭的組接非常流暢、畫面非常優美,每一個鏡頭畫面都散發出濃濃的民俗氣息:村邊是煙霧繚繞下清新的水田、古色古香的牌坊、遺世獨立的碉樓;村子是具有嶺南風格的明清古建筑鑊耳樓群,還有透出村子年代感的古樹;緩緩走進村的是頭戴斗笠、身穿農家斜襟唐裝衣褲的插秧女,古樹下是高尚坪一群手拿紅傘歡欣雀躍、翹首以盼的小伙子,一幅世外桃源似的民俗情景對觀眾極具帶入感。另外,劇中的圍屋、四水歸堂的院落、柱子上的楹聯以及在劇中反復出現的祠堂等,都呈現了別具風格的民俗環境。
客家民系是我國漢族獨特的一個移民族群,他們的先祖從中原經過歷史上多次大的遷徙,遍布全國甚至全世界各地,所到之處落地生根,憑借的就是他們獨有的毅力、智慧、勤勞以及耕讀傳家、重宗族、重祖先崇拜的民風民俗,這一民風民俗在劇中不僅通過每家每戶的裝飾、楹聯等傳達出來,從人物的對話也可見一斑。第7集村長兒子黃元尚因私定終身而被家法處置,黃村長在族人面前大聲重申黃氏家族的遷徙歷史,以及老祖宗教化子孫的規矩,然后叫兒子黃元尚背誦家規。歷史上,客家人因為是舉家遷徙、背井離鄉,為了更好地在異地生存,家族聚居是他們最大的居住特征。廣西欽州、靈山等地都有客家人的聚居地,客家人對中華民族崇宗敬祖的文化傳承幾乎達到了極致,所以無論他們遷徙到什么地方,都會背負著祖宗的靈牌,落地生根后只要條件允許,他們都會按祖籍的建制興建祠堂。客家人的宗祠是他們供奉本族列祖列宗的地方,也是族人祭祀、聚會、議事的地方,族人得到嘉獎、激勵、教育或受到懲罰等族中之事,都會發生在宗族祠堂,所以,黃元尚違反家規受懲罰就是在家族祠堂進行。第4集黃村長吩咐家人:“帶他們哥仨到祠堂去,看看祖宗留下的家法和祖訓”。客家人秉承耕讀傳家,儒家的仁義禮智信思想是他們安身立命的準則。在劇中,黃村長對后輩諄諄教導:“孔老夫子曾經說過,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秦家的丑鬼告誡秦土華:“以后干什么都要講禮貌、懂規矩”,秦父也對兒子說:“你該好好念書”,這些對話透出的不僅是人物的性格,還體現了當地的民風民俗,歸根到底,呈現的是客家人對儒家文化的秉承。
《寒秋》中也不乏直接的民俗呈現,比如全劇就是以“互助插秧”這一獨特的民俗拉開故事帷幕的;還有劇中迎親時的水牛送親和八音演奏、添丁吃紅雞蛋、上梁大吉的儀式、放河燈、招魂以及看得觀眾驚心動魄的上刀山、下油鍋,導演用一種近乎寫實的鏡頭語言,將一樁樁民俗事象通過光影的變化原汁原味地奉獻給觀眾,展示出濃郁的地域民俗風情,大大增強了電視的觀賞性。
《寒秋》中的道具、背景、細節等,也無不釋放出具有地域特色的民風民俗。堂屋、祠堂、楹聯、匾額、屏風、銅鼓型坭興陶器、坭興陶鼎上“蛙狀人形”的圖案、斗笠、服飾、煙墩大鼓,還有象征著開枝散葉、愛情、團結的定情之物——紅傘,一幅絢麗多姿的民俗畫卷,傳遞出令人無法抵御的民俗魅力。
《寒秋》民俗的藝術功能
常言道“十里不同風,百里不同俗”,又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風土人情,不同的風土人情必然熏陶出不同性格特征的人群。《寒秋》民俗的藝術功能就在于,通過民俗的呈現,給觀眾描繪出別樣的“一方水土”,塑造了與眾不同的“一方人”。endprint
(一)描繪別樣的“一方水土”
在我國,漢族客家民系發祥于中原,是歷史上多次遷徙移民的產物。與贛、閩、粵等地的客家移民居住環境不同,廣西北部灣地區的客家先民最早是進入地多、山少的南流江平原,所以,盡管客家先民歷盡遷徙之苦,但落地生根之后,他們卻在經濟和文化上都占據天時、地利、人和的優勢。《寒秋》通過一幅絢麗多姿的民俗畫卷展示的就是這“一方水土”,也就是全劇開頭畫外音的介紹:高尚坪“寧靜、安逸”“人少田多”,“是年輕未嫁女子”尋夢的地方。這一方水土能富饒,實在是客家人的民風所致,他們克勤克儉,恪守祖上留下的規矩。黃村長對著全族人講家族史、講老祖宗的規矩,其實代表的就是這一方水土各族、各家的族規、家規。由于祖上來自中原地區,代代相承崇宗敬祖的觀念,所以,客家人來到北部灣地區,不僅帶來了先進的農業、手工業技藝,而且也帶來了先進的文化,他們耕讀傳家、崇文重教之風在《寒秋》中都有濃墨重彩的描繪和表現。
農耕時代,移民族群要在他鄉落地生根就必須抱團生存,《寒秋》反映了這一方水土的家族觀念。劇中主要有黃、秦、令三大家族,每個家族都有自己家族的祠堂,祠堂是家族祭祖和處理族中大小事務的地方,也是教育子孫后代的場所,一個家族就是一個團結的大家庭,所以劇中故事情節幾乎都是以家族矛盾沖突展開。令家相對較弱,所以令家與黃家聯盟,這也是客家人生存之道的真實再現。
(二)塑造與眾不同的“一方人”
“一方水土”和“一方人”是密不可分的,恩格斯在《致瑪·哈克奈斯的信》中曾提出“真實地再現典型環境中的典型人物”命題,這一命題與“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有異曲同工之妙。
北部灣南流江流域田多人少,所以客家婦女與男人一樣需要下地干活。郭沫若詩日“健婦把犁同鐵漢”,詩中的“健婦”指的就是客家婦女。《寒秋》中的秋紅盡管是外來的插秧女,但同樣具有典型的客家女性格,勤勞、不認命、不服輸、敢作敢為。劇中的秦玉梅、月月等也都是典型的客家女。
農耕時代的民風使得這一方人性格既有淳樸的一面,但也狹隘、自私。隨著劇情的展開,觀眾看到了一個個鮮活的客家人形象:一身正氣的黃村長也有打“小算盤”的時候;秦世林不擇手段謀取令家的良田,但為一致抗敵而與黃、令兩家冰釋前嫌;秦土榮仗著家人的寵愛儼然一個小無賴,但最后卻死得令人敬佩。為了家族利益,村里三大家族明爭暗斗,但恪守儒家傳統文化的民風民俗,使得這“一方人”的骨子里透出的是以國家、民族為重的血性,國難當頭時,三大家族包括已經“占山為王”的丑鬼,都能拋開個人恩怨,以大局為重聯手抗日。小輩中黃元尚、黃元武、秦土華、秦玉梅都紛紛加抗日隊伍,連原來吊兒郎當的秦土榮,最后也是跳下山崖與鬼子同歸于盡,死得非常壯烈。所有這些都是這“一方水土”養出的與眾不同的、具有鮮活生命力的“一方人”。在這里,民俗就是人物性格形成的土壤,是人的根和源。
(三)民俗是“有意味的形式”
《寒秋》呈現的不僅僅是民俗本身,更是一種“有意味的形式”。“有意味的形式”,是英國形式主義美學家克萊夫·貝爾在《藝術》中提出的一個概念,他認為:“在各個不同的作品中,線條、色彩以某種特殊方式組成某種形式或形式間的關系,激起我們的審美情感。這種線、色的關系和組合,這些審美的感人的形式,我稱之為有意味的形式”。《寒秋》中的民俗事象作為一種“形式”存在,能傳達更深層的“意味”。
房子的風格、家具的擺設、堂屋墻壁的楹聯字畫、抄寫著三字經的屏風、祠堂里寫著“博愛”的匾額……這些幾乎是當地民俗事象“形式”的真實再現,透過這些民俗事象,傳達出的是客家人耕讀傳家、崇宗敬祖和崇文重教的傳統。黃家、令家添了丁,都有高高興興提著紅雞蛋分發給村里眾人的情節,添丁發紅雞蛋報喜,眾人賀喜,這是代代相承下來的民俗事象“形式”,紅色是喜慶的色調,每一家有喜事都要與別人分享,透過這一民俗事象傳達出的是人們淳樸的情感和人與人之間和諧的關系。《寒秋》中作為定情物的紅傘有大量的鏡頭,故事還沒正式展開,畫外音就給觀眾介紹:“在高尚坪還有一個獨特的習俗,那就是以傘定情、以傘聯姻”,這是一個經過藝術虛構、加工的民俗形式,但這一主觀化、風格化的民俗形式,卻又是全劇的一道亮麗的風景,紅傘已成了愛情和團結的象征。第16集,當秦土榮跳下山崖與日本鬼子同歸于盡后,接著切入的鏡頭是漫山遍野撐著紅傘的父老鄉親,這一形式意味深長,意象化的畫面不僅僅沖擊觀眾的視覺,觀眾受到的是一場心靈的洗禮:只要團結起來,中國人是打不敗的。
《寒秋》民俗的現實功能
(一)傳承、弘揚優秀傳統文化
“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說,中國的民俗正是民族文化的一種結晶體”。民俗元素往往是一個民族或地方的“名片”,蘊含著民族或地域的文化內涵,民俗中包含著值得人們代代相承的文化傳統,這是《寒秋》中民俗的現實功能之一。
《寒秋》中淳樸的民風民俗于今天的人們是難能可貴的,這樣的民俗文化以及文化品質,本來是流淌在我們血液里的東西,劇中的民俗能喚醒人們身上曾因歷史因素影響而一度沉睡的文化品質。客家人的耕讀傳家就是值得傳承、弘揚的優秀傳統(“耕”的現代意思泛指工作、謀生)。人只有讀好書才能明事理、知廉恥。在我國傳統教育中,學做人是放在首位的,因此家風、家傳至關重要。每個人都是從家庭走出來的,國家就是由千千萬萬的家庭組成,好的家傳、家風是形成社會公序良俗的基礎和前提。
(二)培養物質文化遺產和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意識
民俗與物質文化遺產和非物質文化遺產往往是交雜在一起的概念,民俗中就有物質民俗,非遺往往存留在民俗事象之中。《寒秋》在動人的情節和直觀的鏡頭畫面中,透過民俗畫卷呈現了鮮活的物質與非物質文化遺產,更反映了民眾的生活智慧和精神氣質,觀眾在觀賞的過程中,內心的生活記憶不知不覺就被激活,同時激起的還有人們對它們傳承和保護的意識。
據報道,《寒秋》劇組在使用靈山大蘆村明清古建筑拍攝時,馬魯劍導演的拍攝原則就是:“對文物只能是保護性使用,萬不可有絲毫磨損”,這就是保護的意識、是保護的表率。
(三)引領旅游與地方文化深度結合
文化部、國家旅游局共同發布的《關于促進文化與旅游結合發展的指導意見》指出:“在新形勢下促進文化與旅游深度結合,是文化和旅游部門的共同責任”。影視藝術能起到旅游文化的引領作用,影視作品能促進、帶動地方旅游文化的發展。《寒秋》的拍攝,引起了當地旅游、文化部門的高度重視,以電視劇的拍攝為契機,地方旅游、文化部門加大力度去促進包括靈山大蘆村、浦北大朗書院、欽州三宣堂劉永福故居以及浦北五皇嶺的參觀、旅游,同時不失時機地進行文化宣傳。《寒秋》所呈現的民俗畫卷,不僅加深了民俗文化與電視劇的結合,還大大加深了民俗文化與旅游的結合,加深人們對地方民俗文化的了解和認識,推動民俗文化的傳承以及旅游文化的發展。
(責任編輯:尹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