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不能說“全電影……”

摘 要：本文以認知語言學和主觀情態(tài)為切入點，分析形容詞“全”自身的特點及其詞性歸屬，從名詞的五個種類入手，分析“全”后名詞的類別及特點，從而闡述“全電影”不成立的原因。

關鍵詞：認知 主觀情態(tài) 范圍 個體性

一、問題的由來及研究現(xiàn)狀

《漢語教程》第一冊（下）最后一課中有個句子“這是我們?nèi)业恼掌！痹谥v解“全”的時候，列舉了“全家、全班、全國、全世界……”，學生竟然說出了“全電影”這樣的組合方式。查閱《現(xiàn)代漢語詞典》發(fā)現(xiàn)，“全”作形容詞時，與其結(jié)合的名詞并不多。究竟什么樣的名詞性成分可進入“全+N”結(jié)構(gòu)呢？（詞典中出現(xiàn)的“全+N”構(gòu)成一個詞的情況，不在本文研究的范圍內(nèi)。）

在分析“全+N”成立條件之前，大家不妨先看一看下面的幾組詞：

（1）全書 *全本子

（2）全人類 *全人民

（3）全天 *全昨天

（4）全長 *全寬

（5）全劇 *全電影

憑借語感不難發(fā)現(xiàn)，左欄成立，而右欄不成立。當然，對于“全+N”這樣的用法，中國人不會陌生，也不會產(chǎn)生疑問，但是在對外漢語的教學中，當我們在告訴留學生“全”可以組成的詞有“全家、全班、全國、全世界、全天、全年……”的時候，也應當告訴學生“全”的使用規(guī)律及方法。《現(xiàn)代漢語詞典》（第7版）中對“全”作形容詞的解釋為：“①完整；齊備；不缺少任何一部分。②整個的；全體的。”如果這樣對學生解釋，學生是否會完全領悟呢？學生會不會造出這樣的句子：“今天全教室都很漂亮。”“我昨天看了全電影。”這個時候你該如何跟學生解釋呢？

本文將對“全+N”成立條件進行分析。

通過查閱資料發(fā)現(xiàn)，前人大多通過“滿+NP”“全+NP”或“整+NP”的研究來比較它們后接名詞的特點，以及表達意義的差別性，很少有人對“全”后的名詞特點進行分析。同類性質(zhì)的名詞，為什么有的可以進入“全+NP”格式，有的不可以？哪些可以進入“全+NP”格式，哪些不可以？為什么可以，為什么不可以？這也是本文分析的重點所在。

本文將從分析形容詞“全”自身特點和詞性歸屬以及形容詞“全”后名詞類別兩方面入手，闡述“全+N”中“N”的類別及特點。

二、“全”自身的特點和詞性歸屬

“全”既是副詞，也是形容詞。《現(xiàn)代漢語》（增訂五版）在詞性的歸類中，把“全”歸入副詞，可見“全”的使用特點以副詞為主，形容詞為輔。因此，形容詞“全”的使用特點必然以副詞詞性的特點為依據(jù)。副詞“全”具有范圍屬性的特點，因此，形容詞“全”后的名詞也應該是有明確范圍的，即有界或有定。“全”還有形容詞的詞性，形容詞分為性質(zhì)形容詞和狀態(tài)形容詞，因為性質(zhì)形容詞可以受程度副詞修飾，因此“全”應歸入性質(zhì)形容詞。

根據(jù)《現(xiàn)代漢語》（增訂五版）中確定副詞和形容詞的標準：凡是能作謂語、謂語中心，又能作定語或補語的是形容詞，否則是副詞。通過對“全”的句法語義與此標準進行對比研究發(fā)現(xiàn)，“全”應歸屬為形容詞，理由如下：

1.“全”可以作謂語、謂語中心。

（6）這家超市的東西很全。

2.“全”可以作定語。

（7）這是全班的照片。

3.“全”可以作補語。

（8）這個導游講解得很全。

針對“大家全來了”這句話的解釋，可以參照《現(xiàn)代漢語》（增訂五版）中“少數(shù)性質(zhì)形容詞能夠直接修飾動詞，作狀語。”“全”作為性質(zhì)形容詞，當然也可以直接修飾動詞，作狀語，在表達作用上具有概括意義的特點。

綜上所述，“全”符合性質(zhì)形容詞的一切特點。不妨再分析一下“全”符合副詞的哪些特點。除了符合“幾乎能修飾動詞，作狀語”這一語法特征以外，其他的均不符合，但這一特點與性質(zhì)形容詞的語法特征一致，不能說一定屬于副詞的語法特征。在查找語料的時候，筆者想到了“忽然”和“突然”這一組詞語，最主要的區(qū)別就是“忽然”是副詞，“突然”是形容詞，而“突然”作為性質(zhì)形容詞，也可以放在動詞前邊作狀語，如“他突然哭了”。筆者認為，上面這組詞語的用法跟“全”和“都”這組詞語的用法完全相同，這組詞語的最主要區(qū)別也可以解釋為“全”是形容詞，“都”是副詞。這當然只是個人見解，但是，無論“全”的詞性為何，都不影響“全”具有范圍屬性這一特點。

三、“全”后名詞性詞語的類別及特點

黃伯榮、廖序東《現(xiàn)代漢語》（增訂五版）對名詞的分類為：

1.專有名詞：魯迅，中國，澳門

2.普通名詞：

1）個體名詞：朋友，同志，作家，學生，牛，羊，飛機

2）集合名詞：人民，人口，群眾，物品，馬匹

3）抽象名詞：水，油，聲音，風，陽光

3.時間名詞：秋天，早晨，現(xiàn)在，明年

4.處所名詞：河岸，東郊，周圍，里屋（新疆，北京，廣東等兼屬專有名詞和處所名詞）

5.方位名詞：前、后、左、右、之上、以下、以西

參照黃伯榮、廖序東《現(xiàn)代漢語》對名詞的分類，筆者從以下幾個方面來分析“全”后名詞的特點。

1.“全+N”中，“N”為專有名詞

專有名詞分為人稱名詞和部分處所名詞（澳門、中國等），因為人稱名詞具有唯一性，沒有范圍可言，因此，不能用“全”修飾；而“全”后加處所名詞的用法同下面“全”+處所名詞，這里不細說。

2.“全+N”中，“N”為普通名詞

“全”既是范圍副詞，也是性質(zhì)形容詞，在作形容詞修飾名詞的時候，同樣具有范圍副詞的特點，所以，“全”后的名詞一定是有一個范圍的，是有界的。如果一定要在后面加上一個無定的名詞，那么“全”和名詞之間一定需要一個表示范圍的名詞來起到連接的作用。儲澤祥（1996）表示，范圍不確定的“N”，如“地、墻、頭、臉、扁擔”等，都不宜說成“全+N”。endprint

（1）全書 *全本子

（2）全人類 *全人民

（3）全長 *全寬

（4）全劇 *全電影

例（1）中為什么“全書”成立，而“全本子”不成立。因為“全書”指的是書里面的每一頁，本身具有一定的范圍；而“本子”則是從認知語言學以及主觀情態(tài)方面來分析這一詞語，雖然“本子”本身具有范圍屬性，但給大家的感覺它就是一個整體，而非強調(diào)內(nèi)部的各個組成部分，所以，“全本子”是不成立的。

例（2）中，“人類”是人的總稱，指構(gòu)成人類的每一個人，本身具有一定的范圍；而“人民”指以勞動群眾為主體的社會基本成員，也是指構(gòu)成人民的每一個人。通過“主體”這個字眼可以知道，“人民”當然也有一少部分不是勞動群眾，但是到底如何確定誰是“人民”，誰不是“人民”很難，范圍并不明確，所以“全人民”是不成立的。

例（4）中，“全長”這個詞有兩個意思：一是表示某件物品達到一定的長度；二是表示該物品由很多部分組成，構(gòu)成這個物品內(nèi)部所有成員長度的總稱。“全寬”不成立，首先是因為一般寬度要比長度短得多，不能達到一定的長度；其次，“寬”一般只有一個，不能有很多個“寬”加一起，如果強調(diào)很多“寬”，通常會說“全長”。所以，在構(gòu)成“寬”時，一般很少有內(nèi)部成員。

（4）的分析方法同A，因為“全劇”指的是電視劇里面的每一集，本身具有范圍；從認知語言學以及主觀情態(tài)方面來分析，雖然“電影”本身具有范圍屬性，但給大家的感覺是它就是一個整體，而非強調(diào)內(nèi)部的各個組成部分，所以，“全電影”是不成立的。

總之，當“全+N”中的“N”為普通名詞時，應具有范圍性，并且達到一定的程度，強調(diào)的是構(gòu)成后面名詞的全部成員，即個體性，而非強調(diào)名詞的整體性。

3.“全+N”中，“N”為時間名詞

《現(xiàn)代漢語詞典》（第7版）“全+N”中，“N”為時間名詞的組詞并不多，也沒有完全意義上的時間名詞，只有“全日制（名詞）和全天候（形容詞）”，但是通過查找語料和研究發(fā)現(xiàn)，“全”后面的“N”可以是表示時間的名詞，如“全季度、全天”是成立的，以此類推出以下組合，“全小時、全分、全秒、全秋天、全早上、全夜晚”等等。“N”為時間名詞的搭配，但是上述例子卻又是不成立的。這就要求我們對時間名詞進行細分類，究竟哪類時間名詞可進入“全+N”格式，或者有別的解決方法使“全+時間名詞”成立。

（3）全天 *全昨天

（3）中的“全天”是指每天從早到晚，二十四小時，每小時都從事同樣的事情，如全天營業(yè)、全天工作，“全天”由一天中的每個小時組成。而“全昨天”中的“昨天”從認知語言學的角度和主觀情態(tài)方面來分析，它指的是一個整體，不是構(gòu)成“昨天”的每個小時，這時可以說“整個昨天”。

一般“全+N”中“N”為時間名詞成立的詞語并不多，只有“全天、全周、全星期、全月、全季度、全年”等。其中，“全周”“全星期”是否成立，有待進一步探究，但是在網(wǎng)上確有實例，如：“早上老師給了我一張課程表，全周只有一節(jié)數(shù)學課。”“總結(jié)全星期，港股累漲800點或3.0%。”其他的時間名詞，如“秋天、早上、夜晚”等等這些時間名詞能不能進入“全+N”結(jié)構(gòu)，跟下面研究的處所名詞有關，不妨先看幾個例句。

（9）*全秋天就今天最涼快。

（10）全沈陽的秋天就今天最涼快。

（11）*全早上就今天早上沒有霧霾。

（12）全東北的早上就今天早上沒有霧霾。

從認知語言學的角度和主觀情態(tài)方面來分析，“秋天、早上”均屬于一個整體，內(nèi)部并沒有組成的個體，因此不能用“全”修飾。而“全沈陽的秋天、全東北的早上”中，“全”修飾的不是時間名詞，而是處所名詞，所以，例（10）和例（12）是成立的。

4.“全+N”中，“N”為處所名詞

通過對CCL語料庫檢索系統(tǒng)（網(wǎng)絡版）前1000例的篩選發(fā)現(xiàn)，“全+N”成立的有35例，其中，“N”為處所名詞有22個，占63%。可見，“全+N”中“N”為處所名詞時，基本上都是可以成立的，當然也包括專有名詞中的地點名詞。“全+N”中“N”為處所名詞成立，因為“N”符合兩個條件：

①N具有范圍屬性。

（13）全中國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

（14）全世界都開始學習漢語。

（15）天津確立了全市統(tǒng)一的義務教育學校現(xiàn)代化的辦學標準。

②N內(nèi)部存在個體性。

“全+N”“N”為普通名詞時，強調(diào)的是構(gòu)成后面名詞的全部成員，即個體性；“N”為處所名詞時，同樣適用。看上面的三個例子，例（13）中的“中國”當然包括很多省、市等組成的個體；例（14）中的“世界”和例（15）中的“市”同理，其內(nèi)部都存在個體。

但是，有一些內(nèi)部個體性不明顯的處所名詞，如“河岸、里屋、東郊”等，這些詞語就需要給予一定的語境，使內(nèi)部的個性顯露出來。如：

（16）全河岸沒有一條船。

（17）全里屋沒有一個人。

（18）全東郊只有一座樓房。

“船”則為“河岸”內(nèi)部存在的個體，“人”則為“里屋”內(nèi)部存在的個體，“樓房”則為“東郊”內(nèi)部存在的個體。“全”雖修飾的是處所名詞“N”，但實際概括的范圍為內(nèi)部的個體。

5.“全+N”中，“N”為方位名詞

方位名詞主要有“前、后、左、右、上、下……”，這些詞語并無范圍，也無內(nèi)部個體，因此，“全”無法修飾方位名詞。

除此之外，“全+N”中“N”為也可以為量詞，既可以是名量詞，也可以是動量詞。

當量詞為名量詞時，常常為集體量詞，如：“全套、全項、全場、全隊等等”。“全”后的名量詞也可以接賓語，如：“全家人、全項檢查、全套設備、全班同學、全場比賽等”。如果量詞是和名詞搭配的時候，量詞和名詞間不用“的”。如果說“全家的照片”，這個“家”不是量詞，而是名詞，意思是說在家庭這個范圍內(nèi)的成員照片；“全場的觀眾”同理，是說在這個場地范圍內(nèi)的觀眾。

當量詞為動量詞時，常常為專用動量詞，表示動作數(shù)量，如：“全趟、全番、全遭”。無論是名量詞，還是動量詞，這些量詞必然表示一定的范圍，而且其內(nèi)部也存在個體性。

四、結(jié)語

綜上所述，“全”作為形容詞，接名詞時，其后的名詞應具備兩個條件：一是名詞具有范圍性；二是名詞內(nèi)部具有個體性。“全電影”之所以不成立，是因為“電影”一詞本身范圍性不明顯，其內(nèi)部不包含細小的個體。從認知語言學和主觀情態(tài)方面來考慮，“電影”應該被看作一個整體，可以說成“整部電影”。“全+N”和“整+N”后名詞的特點及釋義原則，有待進一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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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媛媛 遼寧沈陽 沈陽師范大學國際教育學院 110034）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