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云++鐘璞
摘要:創意是創意經濟的引擎與驅動力。梳理中、西創意學說史發現都沒有建構起“創意內涵與本質”的元理論體系,西方諸如詹姆斯·韋伯·楊的“舊元素新組合”理論、約翰·霍金斯的“業已存在的東西的再造”理論、喬治·路易斯的“打破規則與傳統”理論,已經觸及到創意的內涵與本質,但只是一個描述性的解釋而不是一個嚴格的學科定義。中國注重創意學原理與方法理論體系的學科建構,但卻陷入了“創新主意”、“創造新義”、“創新意義”的語詞釋義性臆斷,再加上簡單移植、生搬硬套的學科方法即“頭腦風暴法”,以致出現了“創意不可教”的怪論與“給創意下定義本身就缺乏創意”的吊詭,這必然導致學科理論與文化產業實踐指導的脫節。創意本質上是經濟產品與服務體現人類自由自覺的本質力量反抗與超越外在強制力量的能動性反映,因而創意的含義就是創建符號能指形式的新形式并賦予其意義,這才是創意的哲學本質與內涵。
關鍵詞:創意;內涵;本質;學說史;比較
創意經濟既是人類經濟下游化發展規律的內在需要,也是人類自由自覺的本質力量反抗與超越外在強制力量的能動性反映,在經濟領域的產品與服務等對象化形式中的具體實現,從而賦予經濟化的產品與服務以價值選擇與感性愉悅的人文觀念。基于此,哈佛商學院教授羅布·奧斯汀就認為創意經濟是從“工業化制造”向“藝術化創造”的轉變,強調創意不是工業化的制造,而是藝術化的創造和人文化的關懷,指出當商業變得更為依賴知識來創造價值時,工作也變得更像是藝術,經濟發展也開始從知識的“理性”轉向審美的“藝術”。如果說現代化意義上的創新,主要是心物二元對立的科技意義上的知識經濟,那么后現代性意義上的創意,更多的是打破心物二元對立后科技與人文融合的創意經濟,經濟觀念也從以效用為重心的技術經濟轉向以價值為重心的人文經濟,從以機械組織和制度為基礎的社會化經濟,轉向以生命感受與情感體驗為基礎的個性經濟,從產品的物質實用功能性轉向實用功能基礎上的審美享受與人文關懷。
創意是創意經濟的引擎與發動機,或者說創意經濟正是通過產品與服務的豐富性感性呈現形式來實現的,但對于什么是創意、如何創意等學科元理論的學理建構,中、西的創意學理論研究均沒有給出人性基礎與哲學本質的解釋,以致出現了“創意不可教”的怪論與“給創意下定義本身就缺乏創意”的吊詭。本文擬通過梳理中、西創意學理論研究的淵源與內容,分析評價中、西創意學理論研究的得失,奠定人性基礎與哲學本質的創意本質與內涵。
一、西方創意內涵與本質理論研究概述
20世紀中晚期以來,西方發達國家“后工業化時代”的消費需求導向催生了新的經濟形態與新的經濟觀念,賦予“豐富性與多樣性”產品呈現形式成為經濟發展的一種新趨勢與動力,“技術與藝術的完美融合”、“技術與文化的巧妙聯姻”成為經濟學研究的一個新領域,從而在傳統經濟學領域孕育并發展出“創意經濟”理論。20世紀40年代,德國法蘭克福學派西奧多·阿多諾及馬克斯·霍克海姆等人提出了“文化工業”概念,在二者合著的《啟蒙辯證法》一書中,盡管阿多諾與霍克海姆對“文化工業”中藝術超越性的復制消解與大眾文化的標準化持否定的批判態度,但他們提出的“文化工業”概念為經濟學研究提供了新視角與新內容,甚至可以說是開啟了“創意經濟”的大門。20世紀60、70年代之后,伴隨著科學技術的進步而不斷產生新的“文化工業”產品,如電視媒介產品、電影產品、服裝設計產品、建筑設計產品等,“文化產業”的蓬勃發展迫切要求“文化工業”理論作出現實回應。英國文化經濟研究學派在繼承德國法蘭克福學派“文化工業”理論的基礎上,對其“批判性的否定”觀念進行了重新思考和再定位,肯定了“文化工業”在經濟社會發展中的積極作用,完成了“文化工業”理論的“撥亂反正”。其代表性人物當屬英國伯明翰大學“當代文化研究中心”的斯圖亞特·霍爾,在其代表性著作《電視話語的編碼與解碼》(1973)一文中,從“數碼”的轉換生成角度來解釋電視媒介產品的生產與消費現象,認為影視與媒介產業的生產和消費實際上就是數字符號的“編碼”與“解碼”轉換過程。盡管斯圖亞特·霍爾是從編碼與解碼的轉換生成角度,來解釋電視媒介產品的生產與消費原理,并沒有提出“創意”概念,但電視媒介產品正是通過“符號或信息到數字序列”的“創異”過程來實現的,即從“符號”到“產品”的創意生成原理與方式。
20世紀晚期美國憑借其雄厚的技術優勢,不僅產生了眾多新興文化產業類別如廣告業、時裝設計業、藝術設計業等,而且其發展也如日中天,文化產業理論與創意學理論也成為美國經濟學理論研究的熱點問題。這其中觸及“文化工業”原理研究的,或者說與“創意學”元理論研究相關的,當屬廣告學領域的兩個大師級人物詹姆斯·韋伯·楊和喬治·路易斯。詹姆斯·韋伯·楊被譽為20世紀60年代美國廣告“創意革命”三大旗手之一,廣告創意魔島理論創始人,他的名著《創意》(也譯為《生產意念的技巧》(A Technique For Producing Idears)是以哲學視角解釋廣告創意原理的經典之作。他認為,廣告創意遵循兩個基本原理:“一條創意其實就是以前要素的一個新組合”,“一條是把以前的要素進行新的結合的能力,很大程度上取決于認清這些關系的能力”。①明確指出創意并不是要創造新事物,而是對舊要素進行新組合而形成的新表現形式與表達方式,揭示了創意的來源與方式,但并未觸及到創意的內涵與本質。喬治·路易斯是最另類叛逆的藝術指導,美國廣告首席創意指導,其著作《廣告的藝術》一書,被譽為大眾傳播學的圣經。他與比爾·皮茨合著的《Whats the Big Idea》(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譯為《大創意》,華文出版社2010年版譯為《蔚藍詭計》),是專門研究廣告創意原理與方法的著作。他認為“廣告是打破規則的藝術,而不是建立規則的科學”,廣告創意就是“要尋求一種新的解決方案,要從對規則、傳統和趨勢說‘不開始”。盡管喬治·路易斯、比爾·皮茨沒有系統地論述廣告創意的原理與方法,但他們對創意的發生學原理卻有著獨到精辟的見解,指出創意源于人類對規則、傳統與趨勢的反叛與挑戰,這實際上已經揭示了廣告創意的內涵與本質,只不過缺少哲學的學理注解。endprint
提出“創意產業”作為國民經濟發展的戰略性新興產業并于1998年被英國布萊爾政府接收,從而被尊稱為“創意產業之父”的英國著名經濟學家約翰·霍金斯,于2002完成了創意經濟學的奠基之作《創意經濟:如何點石成金》(The Creative Economy:How People Make Money from Ideas)。作為創意經濟學奠基之作,其貢獻在于首次系統地對創意經濟這一新經濟形態作了全面系統的分析,并明確提出了“創意經濟”這個概念;其次在于首次明確提出“創意”這一學理概念并論述了什么是創意以及如何創意的理論問題。霍金斯認為創意并不新鮮,每個人都具有創意的天稟,“創意就是催生某種新事物的能力,它表示一人或多人創意和發明的產生,這種創意和發明必須是個人的、原創性的,且具有深遠意義的”。創意的獨創性體現在“它可能是全新的,也可能是對業已存在的東西的再造。我將前者描述為‘無中生有,而后者則是‘賦予既有事物某種特色。……第一個意思就是‘無中生有,這確實發生了,但十分罕見。更常見的情形是,一個有創意的人會以一種新穎而有趣的方式重新組合既有的觀念”。從霍金斯的論述來看,他并沒有給創意一個明確的概念界定,而只是一個描述性的解釋,同時,他又把“發明”也納入創意范圍,顯然混淆了創新與創意兩個概念。2009年,霍金斯又完成了《創意生態:思考在這里是真正的職業》一書,系統地論述創意思維素質及影響創意的外部環境問題。
2002年,美國喬治梅森大學公關政策學院理查德·弗羅里達教授,則基于創意是創意經濟發展的引擎與發動機這一核心觀念,認為人類社會必將在創意經濟時代大潮中催生出一個新的社會階層即創意階層,從而完成他的《創意階層的崛起:關于一個新階層和城市的未來》一書。他認為,人類的創意是最根本的經濟資源,并將主導人類未來的城市及經濟發展。他強調在工業社會之后,創意經濟時代的到來正在改變整個世界的社會和文化價值觀,而創意階層的形成將對人類的工作方式、價值觀念乃至日常生活的基本架構產生深刻的影響。為了進一步說明創意階層對于世界經濟全球化、一體化趨勢下經濟發展的影響,2005年,理查德·弗羅里達教授又完成了《創意經濟》一書,認為人類已經進入的新世紀將是創意經濟時代,創意人才將是推動創意經濟發展的根本因素,基于創意經濟的發展需要全球對于人才將產生越來越激烈的爭奪。與霍金斯相比,弗羅里達側重于創意經濟時代下創意人才內涵與特質的研究,以及創意人才對于創意經濟的支配性與決定性作用,兩本理論成果幾乎都沒有涉及“創意內涵與本質”的理論問題。
綜觀西方自“文化工業”理論以來的“創意內涵與本質”理論研究成果,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的特點:一是西方學術理論對于經濟社會實踐的回應較為及時,能夠根據西方“后工業時代”的經濟發展特點與現象,相應地提出“創意經濟”、“創意產業”等理論創新體系,回應經濟發展的現實需要;二是西方創意經濟、創意產業理論注重于“創意學”外延研究,諸如創意心理、創意生態、創意階層、創意城市等理論成果相繼產生,而缺少“創意內涵與本質”等學科基礎理論的研究,諸如創意來源、本質、含義、特征、表現形式、原則、方法的基礎性理論成果至今尚未出現。盡管詹姆斯·韋伯·楊的“對舊要素進行新組合”、 喬治·路易斯的“打破傳統與規則”、霍金斯的“對業已存在的東西的再造”等理論,觸及到創意內涵問題,但這種描述性的解釋既不是一個明確界定的概念,也不具備實踐操作的方法論指導意義。基于此,霍金斯本人都認為自己的解釋仍然沒有揭示出創意的內涵與本質,“許多人已經對創意作出了各式各樣的描述,但是,很少人對它的物理或化學狀態下過非常貼切生動的定義。創意就像作為人類的基本活動之一的睡眠一樣,至今仍然蒙著神秘的面紗”。④
二、中國創意內涵與本質理論研究概述
隨著中國文化產業的迅猛發展并被上升到國家經濟社會發展的戰略性支柱產業之后(以2009年7月22日由國務院通過的《文化產業振興規劃》為標志),中國的創意經濟學理論、文化產業經濟學理論以及創意學理論進入了“理論自覺”的初創期,涌現了大量的研究成果,蔚為壯觀。綜觀中國10多年來的創意內涵與本質理論成果主要有:
陳放、武力的《創意學》(2007年)是國內最早研究創意原理的成果,系統地研究了創意的來源、本質、方法、特征等方面的問題;吳廷玉的《文化創意策劃學》(2010年),對文化創意策劃的基本原理、思維方式、運作程序及技術路徑等,進行了理論聯系實際的系統闡述;嚴三九、王虎的《文化產業創意與策劃》(2008年)對文化產業各個環節——文化經濟、文化產業市場、文化產品、文化品牌、文化市場流通渠道的創意和策劃作了規律性的闡述,并對紙質傳媒、影視、網絡、動漫、廣告、休閑、會展等七類文化產業的創意和策劃作了分析和介紹;白慶祥、李宇紅的《文化創意學》(2010年),從人類的“創意史”分析論證創意的產生及其實現形式,并提出了建立“文化創意學”學科的必要性;丁俊杰等的《創意學概論》(2011年),則從創意學的理論基礎、創意的社會功能、創意產業概述、創意產業典型案例解析等八個方面,論證創意的性質、功能、特點和實現形式的基本理論;王珉的《創意學理論與案例分析》(2012年)系統地論述了創意主體、創意元素、創意思維、創意過程和創意人才等創意領域的基礎性問題;賴聲川的《賴聲川的創意學》(2015年)結合獨特的“賴氏”戲劇和電影經驗,解析創意生成和實現的過程;謝梅、王理的《文化創意與策劃》(2015年)則區分了創意與策劃的概念,分析了創意與策劃在各種文化產業類別上的具體體現與工作流程。
綜觀十多年來中國“創意學”理論研究,具有以下幾個方面的基本特點:一是與火熱的文化產業實踐一樣,中國的“創意經濟”、“創意學”理論成果也十分活躍,但從學術角度來看,這些理論成果還處于引進消化的借鑒過程,尚未進入理論研究的自覺階段;二是與西方注重創意心理、創意生態、創意人才、創意階層、創意城市等創意外延研究相比,中國從一開始就注重創意內涵與本質的研究,諸如陳放、武力的《創意學》、吳廷玉的《文化創意策劃學》、嚴三九、王虎的《文化產業創意與策劃》、白慶祥、李宇紅的《文化創意學》、王珉的《創意學理論與案例分析》等,均試圖從創意的原理與方法上建構起“創意學”這一創意經濟、創意產業的元理論體系。但這種元理論體系建構也表現出初始階級的草創性與臆斷性,主要表現在:首先是理論建構上的混亂性與駁雜性,將生成文化產品的“創意學”與傳播營銷文化產品的“策劃學”混同,二者分屬于兩門不同學科;其次是都沒有從人性基礎的哲學、美學和文化學高度來闡述“創意”的內涵與本質,并明確閾定創意的研究對象與內容,從而進一步解釋當代文化產業蓬勃發展的正當性與合理性,這是國內“創意內涵”理論研究的整體缺失。比如,就研究對象來說,對于“什么是創意”,大都沿襲陳放先生的概念將創意定義為“創新主意”、“創造新意”、“創新意義”,這種語詞釋義性的概念閾定既無明確的研究對象和內容,也無法產生實踐操作的方法,從而陷入了形而上學性的神秘主義與虛無主義,最終導致了“創意不可教”的怪論與“給創意下定義本身就缺乏創意”的吊詭。endprint
任何一門學科的建立都必須明確其研究對象與邊界,并探討其特征和規律,美術是線條與色彩的生成原理與變化規律的學科,音樂是音符的生成原理與變化規律的學科,舞蹈是人體動作的生成原理與變化規律的學科。每一門具體的學科都有其明確的內涵與本質,那么,“創意學”的內涵即研究對象到底是什么呢?陳放、武力在2007年出版的《創意學》一書中,給創意下的定義是“所謂‘創意就是人們平常說的‘點子、‘主意、‘想法,好的點子就是‘好的創意。”⑤此后嚴三九、王虎的《文化產業創意與策劃》、白慶祥、李宇紅的《文化創意學》、王珉的《創意學理論與案例分析》、吳廷玉的《文化創意策劃學》等,都沿襲了這樣的定義,把“創意學”的內涵確立為“點子”、“主意”、“想法”,不僅使創意學研究對象空泛、大而無邊,更為主要的是,把創意定義為創造新主意,使創意蒙上了“靈光閃現”的神秘主義色彩,創意變成“不可教”的東西,具有柏拉圖“神靈附體”式和尼采“強力意志”般的天才性,讓人望而卻步、退避三舍。“我曾經和大部分人一樣,認為創意是一件神秘、不可能‘教的事情”。⑥同時,把“點子”、“主意”、“想法”作為“創意學”的研究對象,就文化產業來說,也混淆和模糊了“創意學”與“策劃學”的研究對象與邊界,因為策劃的“謀劃、謀略”也屬于“點子”、“主意”、“想法”范疇。“好的點子是策劃必不可少的基礎和核心,一個杰出的策劃往往包含有一個好的點子”。⑦
丁俊杰等的《創意學概論》則將“創意”定義為“創造新意”,即原創、首創和獨創,“創意與創新、創造以及創意與策劃、點子的關系是一種承接的、線性的關系:創意是起點,創新是過程,創造是結果”。⑧王萬舉的《文化產業創意學》也將創意定義為“就是創生新主張、新主意”,⑨也是“創造新意”的范疇。這些定義不僅模糊了“創新”與“創意”的區別,而且從文化學、符號學的角度來說,除非有新的文化成果即文化符號出現,任何符號的所指概念意義都是約定俗成的、固定的,不可能再創造,只可能在表達現實世界互動關系時產生象征或隱喻意義。比如,北京奧運會主體育館“鳥巢”所具有的“生命搖籃”這個隱喻意義不是創造出來的,而是從原有符號所指概念意義中轉喻過來的。Creative在英語中的意思是“創造的、創意的、創新的”,“創新”是指創造前人沒有的成果,而“創意”則指“創造的”、“創建的”,即創意界所說的“創造性的破壞”,是對舊元素進行新組合的一種“破壞性創建”。對此,愛因斯坦就有過精辟的解釋:“在我的思維機構中,書面的或口頭的文字似乎不起任何作用,作為元素的心理的東西是一些記號和有一定明晰程度的意象,它們可以由我‘隨意地再生和組合……這種組合活動似乎是創造性思維的主要表現形式”。⑩可見,“Creative”既有科學技術發明創新的原創性、首創性即發明的創造,也有對舊有元素進行重新組合的創建性、創立性即發現的創造,前者指向“創造新的”、后者指向“破壞舊的再重建新的”。據此,把“創意”定義為“創造新意”,不僅是一種語詞釋義性的臆斷解釋,而且違背了文化學、符號學的基本原理。
總之,國內關于“創意內涵與本質”理論建構的成果,存在著“語詞釋義”的臆斷性定義與“天才靈感”的方法論缺失。但也不乏有真知灼見的成果,如賴聲川先生的《賴聲川的創意學》,盡管該書不是一本嚴格意義的創意學理論專著,也沒有形成創意來源、本質、內涵、特征、原則與方法的系統學理體系,比如,對于什么是創意,賴先生就給了一個最通俗的解釋“創意就是解題”,因而《賴聲川的創意學》只能是一本有關“創意”的通俗讀物。但這本通俗讀物結合賴聲川先生多年的戲劇、影視創意經驗,提出了諸多創意內涵與本質的精辟見解。比如,就創意來源來說,賴聲川先生認為創意來源于人類“超越界限”、“去標簽”、“放下概念”的反既定模式的需要。“在去標簽這短短的時刻中,我們可以看到事物的原貌、事情的真相,超越標簽、超越概念,我們解放事物,因為它再也不需要符合觀念和標簽加諸給它的期望”。比如,對于如何創意即創意方法問題,賴聲川先生提出了“拼貼”與“連結”的創意方法論,“只有在看到整體的時候,才真正有融合的可能。這就是為什么看到整體那么重要。看不到整體,創意工作就像拼圖,一片拼到另一片上,而不是一片一片拼到整體上。如果只有能力一片拼一片,根本無法知道這個拼圖要長成什么樣,更不知道總共需要幾片。”⑾這些見解已經觸及到了創意的內涵與本質,只是缺少哲學的抽象與剖析。
三、中西創意內涵與本質理論比較研究
通過梳理中、西學界“創意內涵與本質”理論研究成果不難看出,西方盡管主要是從創意的外延研究“創意學”的,但詹姆斯·韋伯·楊、約翰·霍金斯、喬治·路易斯的描述性解釋,已經觸及到創意的人性基礎與哲學本質,只不過還不是一個嚴格的學科定義,因而無法明確創意的研究對象與內容。我國學界盡管從一開始就著眼于“創意”的內內涵與本質理論建構,但現有的研究成果多指向語詞釋義性的臆斷推測,要么是“創造新意”,要么是“創造新點子、主意、想法”, 語詞臆斷性的解釋不僅無法閾定概念的對象與本質,也無法形成實踐指導的方法論。“如果不注重對文化生產的根源,即創意過程本身的研究,那么任何關于經濟與文化之間關系的認識都將是不完整的”。⑿這一點,王育濟先生早在《文化產業:學術闡述的原則與目的》一文中,就一針見血地指出:“把創意定義為創造性的好主意、好點子,這種定義對文化產業而言,幾乎毫無意義”,因而必須“從哲學本體論的高度理解文化對于人的重要性,理解我們這個時代文化產業崛起的必然性與合理性”,“從更高和更深層上關注文化產業學科的元問題和元理論”。⒀
語詞釋義的臆斷性解釋必然導致創意產業實踐指導的方法論缺失。比如,創意學術界與實踐界都廣泛提到的創意方法——“頭腦風暴法”, 是源于精神病理學的學科術語,指精神病患者的精神錯亂狀態,后發展為“管理學”反對群體思維而形成最佳決策的方法。管理學認為,在群體決策中,由于群體成員心理相互作用影響,容易形成屈從于權威或大多數人意見的心理慣性和思維定勢,形成所謂的“群體思維”。群體思維削弱了群體成員的獨立批判精神和創造力,損害了決策的質量,為了保證群體決策的創造性,提高決策質量,管理學上發展了一系列改善群體決策的方法,頭腦風暴法就是其中較為典型的一個,即通過參與決策的群體成員在輕松愉快的氣氛中無限制的自由聯想和討論,從而產生新觀念或激發創新設想,以形成最佳最有效的決策方案。可見,“頭腦風暴法”是管理學中“創新觀念”的一種思維方法,是“決策管理”的方法,而不是“創意”的方法,把決策管理的“頭腦風暴法”照搬照抄為創意方法,顯然屬于學科方法的簡單移植。霍金斯先生就明確反對把“頭腦風暴法”作為創意方法,他說“某些這種的自組織對話看起來和‘頭腦風暴頗為類似,但與‘頭腦風暴有著不同的起因、用途和形式。頭腦風暴會議一般都有正式原因,有明確的時間和空間的范圍,而‘創意對話則是非正式的,沒有明確的時空邊界,只是參與者的能量在不斷流動”。⒁因此,“頭腦風暴法”是管理學的一種決策管理方法,而不是創意學的一種創意方法。endprint
我們不否認在創意策劃方案形成的實踐工作中也會經常運用到“頭腦風暴法”,因為任何創意與策劃方案首先是屬個人的獨創性成果,霍金斯在《創意經濟——如何點石成多》一書中已經明確地指出了這一點,即獨創性。如何實現創意成果的“創益”目的與原則,使屬“個人的獨創性成果”具備吸引目標客戶并刺激消費與購買欲望的新穎性與審美性,就需要對屬“個人的獨創性成果”進行提升優化的群體性分析與討論,充分發揮群體成員的批判精神和創造力,群體成員各自提出自己的提升優化意見與觀點,最終形成最佳最有效的創意策劃方案,正所謂“三個臭皮匠,抵個諸葛亮”,這就是創意策劃方案決策過程中經常用到的“頭腦風暴法”。但這屬于創意策劃方案形式的決策管理辦法,而不是形成“個人獨創性成果”的創意方法,因此,“頭腦風暴法”屬于創意策劃方案形成的決策管理方法,而不是指導“個人獨創成果”的創意方法。“腦力激蕩和另類思考本身沒有問題,但是往往未能有效達到目標,因為這些是技巧而已,不是創意本身”。⒂語詞釋義性的臆斷定義即“創造新主意”、“創新意義”、“創造新義”,再加上簡單移植、生搬硬套的學科方法即“頭腦風暴法”,是當前國內創意理論界解決“創意內涵與本質”的學科元理論建構的基本體系,必然導致學科理論與文化產業實踐指導的脫節,也必然導致實踐運用的無所適從和盲目模仿。
創意本質上就是創建技術化理性產品的豐富性感性呈現形式與意義賦予,給人耳目一新、賞心悅目的感性愉悅與精神享受,包括文化認同層面的價值選擇觀念與對象化自身直觀的心靈愉悅,即為創意。卡西爾曾經說過:“在科學中,我們力圖把各種現象追溯到它們的終極因,追溯到它們的一般規律和原理。在藝術中,我們專注于現象的直接外觀,并且最充分地欣賞著這種外觀的全部豐富性和多樣性”。⒃卡西爾認為,人類出于表達豐富的、無限的現實世界互動關系的需要,通過賦予符號能指形式的豐富性與多樣性表現,可以承載起人類思想與情感解釋與反映世界的藝術化呈現,即藝術形象本身就是符號能指形式的情感化破壞與創建。而經濟學領域的產品本身就是“符號”,創意經濟就是要把人類的思想與情感創建到產品(符號)的能指形式中,以使技術化的產品承載起價值選擇與心靈愉悅的人文觀念與審美情趣,使冷冰冰的物(產品)的生產成為人自身生命關懷的生產,從而對象化的物也成為人自身的對象化。可見,創意首先是要將人類價值選擇與心靈愉悅的人文觀念創建到產品即符號的能指形式中,通過“創異的形式創建”來實現符號能指形式的“創造性的破壞”,實現技術化理性產品的豐富性感性呈現形式。同時,豐富性感性呈現形式創建即“創異的形式創建”必須來源于人類的文化,或者說必須從人類的文化中尋找符號能指形式創建的來源(正是在這一點上創意產業也叫文化產業),可見,創意的研究對象與邊界是文化符號,創意的內涵與本質就是產品(符號)的承載價值觀念與審美情趣的豐富性呈現形式。“文化產業的生產和消費模式也不同于傳統工業,其突出特點在于人與符號的互動關系,可以用‘符號經濟或‘非物質經濟等新術語來概括。……有鑒于此,文化產業新學科的建構首先要打破物質經濟時代的觀念范式和學術范式,特別需要以下兩個相關學科的理論資源作為基石,一個是以“文化”為第一關鍵詞的學科——文化人類學,另一個就是符號學(符號經濟學)。”⒄
綜上所述,創意就其本質來說是人類對既定的、約定俗成的符號世界的反抗與超越,即人類自由自覺本質力量反抗與超越外在強制力量的能動性反映;就其內容來說,創意是要通過能動性反映來純粹實用功能性的經濟產品或服務,獲得價值選擇與心靈愉悅的豐富性感性呈現,從而在經濟的產品或服務中實現人自身的直觀。因此,創意就是創建符號能指形式的新存在方式、表現形式與表達方式并賦予其意義,創意的研究對象就是“符號”。
文化作為人類“狹義動物性提升”的象征與標志,最終都體現在符號上,人類任何價值選擇觀念與心靈愉悅觀念也最終都承載在符號上,創意就是要通過產品(符號)能指形式的“創造性破壞”來實現世界呈現形式的多樣性與豐富性,從而使同一化的技術化產品(符號)獲得豐富性的感性呈現形式,使人在對象化的產品中也能實現自身,這就是創意作為一種技術力量對于經濟的引擎與驅動力作用。
注釋:
①詹姆斯·韋伯·楊:《創意》,李旭大譯,中國海關出版社,2004年版,第26頁。
②喬治·路易斯、比爾·皮茨:《大創意》,何輝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21頁,第43頁。)
④霍金斯:《創意經濟:如何點石成金》,洪慶福、孫薇薇、劉茂玲翻譯,上海三聯書店出版,2006年版,第3頁,第18、19頁,第15頁。)
⑤陳放、武力:《創意學》,金城出版社,2007年版,第11頁。
⑥賴聲川:《賴聲川的創意學》,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3頁。
⑦吳粲:《策劃學》(第六版),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第23頁。
⑧丁俊杰等編:《創意學概論》,首都經濟貿易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30頁。
⑨王萬舉:《文化產業創意學》,文化藝術出版社,2008年版,第11頁。
⑩轉引自克雷齊等著:《心理學綱要》上冊,周先庚、林傳鼎等譯,文化教育出版社,1981年版,第210頁。
⑾賴聲川:《賴聲川的創意學》,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132頁,第245頁。
⑿戴維·思羅斯比:《經濟學與文化》,王志標、張崢嶸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102頁。
⒀王育濟:《文化產業:學術闡述的原則與目的》,《東岳論叢》,2006年第3期。
⒁約翰·霍金斯:《創意生態:思考在這里是真正的職業》,林海譯,北京聯合出版公司,2011年版,第94頁。
⒂賴聲川:《賴聲川的創意學》,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11頁。
⒃卡西爾:《人論》,甘陽譯,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年版,第58頁。
⒄葉舒憲:《文化再啟蒙:文化產業學科的觀念基礎》,《光明日報》2011年8月30日,第11版。
作者簡介:羅云(1973.1— ),湖南婁底人,湖南涉外經濟學院藝術設計學院講師,主要研究方向:傳統文化與藝術設計;鐘璞(1970.6— ),湖南隆回人,碩士教授,湖南涉外經濟學院文產系主任,主要研究方向:文化產業創意與策劃。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