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絕唱》節選自清代劉鶚的小說《老殘游記》第二回,全回名稱是“歷山山下古帝遺蹤 明湖湖邊美人絕調”;《琵琶行》則是唐代詩人白居易著名的敘事詩,堪稱中國古典敘事詩寶庫中的明珠。這兩篇作品,朝代不同,體裁各異,內容也不盡相同,一是說書藝術,一是彈唱藝術,但都涉及一個共同的主題:音樂。二者行文的藝術手法,尤其是在描寫音樂的藝術手法上,頗有相似卻又同中有異,各有奇妙。
關鍵詞:絕唱;琵琶行;音樂;藝術手法
毫不諱言,《絕唱》中的王小玉與《琵琶行》中的琵琶女表演技藝高超人人折服,作品中兩個表演者的出場方式,皆是“千呼萬喚始出來”,大同小異。寫到王小玉的出場,先有一個男人“出得臺來,并無一語”,“人也不甚留神去聽”,聽眾口味并不滿足,彈了一兩個小調,曲罷歇手,停了數分鐘后,一個同樣非同凡響,歌曲腔調令人嘆為觀止的表演者出場,作者故布疑陣,并不寫明名字,讓聽者誤以為那人便是鼎鼎有名的小玉,覺得“一切歌曲強調俱出其下,意味觀止矣”,誰知真正的主人公白妞姍姍來遲,壓軸出場。寫琵琶女出場,即使千呼萬喚,她依然“猶抱琵琶半遮面”,省凈的文字道出琵琶女在陌生人面前登場時的嬌羞心態及自慚身世,然而,卻并沒有著墨寫其樣貌美丑。《絕唱》寥寥幾筆勾勒出女主人公“瓜子臉兒,白凈面皮,相貌不過中人以上之姿,只覺得秀而不媚,清而不寒”。白居易與劉鶚為何不濃墨重彩主人公的外貌呢?作者用意不得而知,也許寫音樂的絕妙,不想因表演者的外貌喧賓奪主。試想如果兩位表演者國色天香傾國傾城,人受主觀心理影響理性判斷,即便她們彈唱再好,也會被人心疑是她們的美貌左右了人們的判斷。而特意寫表演者“不過中等姿色”或干脆舍筆不寫讓聽者更能相信她們技藝非凡是純粹的客觀的,藝術表演讓人印象深刻,“余音繞梁三日”也就不值得懷疑了。
為了突出兩位表演者的高超表演水平,《絕唱》與《琵琶行》兩篇作品均采用了襯托及烘托的藝術手法,但在運用上同中有異?!督^唱》一文中,作者以動襯靜,對王小玉的“眼睛”著墨,“那雙眼睛,如秋水,如寒星……連那坐在遠遠墻角里的人都覺得王小玉看見我了,那坐的近的,更不必說?!鄙踔翆⒒实鄢鰣鰰r的安靜與滿園子里鴉雀無聲的情景相比,“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響”,可見聽眾如何入迷,王小玉的演唱無人可及。而《琵琶行》中“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寫出了聽眾入迷時的滿座寂靜,可謂如出一轍。氣氛的渲染,場景的烘托,作家與詩人都沒有吝惜筆墨。劉鶚首先描寫了老殘進到明湖居的情景,提前兩個半鐘頭到達可是園子里“已經坐的滿滿的了”,可見演出之受歡迎;除此之外,柜臺里的人輪流告假聽說書,說明說書的吸引力之大;小販“頂”著籃子賣燒餅油條,說明人擁擠,也說明很多觀眾是餓著肚子來看演出。以丑男人、黑妞的出場襯托白妞出場,以其藝襯托白妞技藝,可謂水到渠成。《琵琶行》中的氣氛渲染毫不遜色,詩中穿插的景物描寫對于渲染氣氛、烘托感情起了極佳的作用。
從側重點來看,《絕唱》與《琵琶行》在烘托藝術上的運用又有不同之處?!督^唱》的烘托都是作者為寫王小玉的技藝超群而作,側面烘托與直接描寫相結合,讓讀者嘆為觀止。而《琵琶行》這首敘事抒情相結合的詩,詩中通過景物渲染凄涼的氣氛,是為了迎合琵琶女及詩人本身凄苦的際遇,通過這種強烈深刻的感情抒發烘托其技藝,側重點在感情的宣泄。
音樂本是無形之物,如何把動聽的音樂形象通過文字敘述表達出來,既不失其原味,又增加其韻味?古人曾經做過不少探索,最常見的手法是對聲音效果的描寫,譬如以聲喻聲,以形喻聲,把無形的聽覺形象化為可以感知的視覺,觸覺形象。白居易《琵琶行》中,以驟降的“急雨”比喻粗弦的繁音促節;以“裂帛”比喻四弦齊撥時樂聲的清脆短促,響亮非凡。在妙喻聯翩中賦予抽象的音樂以有聲有色、具體可感的形象,使人如聞其聲,如臨其境。這些形象貼切的比喻,把美妙的旋律、變化的節奏表現得淋漓描盡致。同樣的,《絕唱》中也運用了“以聲喻聲”的手法,在寫到弦樂、聲樂想和,發出各種聲音時,作者喻之為“有如花塢春曉,好鳥亂鳴”來寫各種悅耳的樂聲雜鳴的情景;寫黑妞說書時“忽羯鼓一聲,歌喉遽發,字字清脆,聲聲宛轉,如新鶯出谷,乳燕歸巢”;最精彩的莫過于作者以形喻聲,在描寫白妞的演唱進入高潮部分時,四個比喻反映其聲調的曲折變化,抑揚頓挫,“一絲鋼絲拋入天際”,聲高撥尖;以泰山為喻,寫白妞的音調較常人更高;“如一條飛蛇在黃山三十六峰半中腰里盤旋穿插”,寫其音調回旋陡落;最后將其比喻成放煙火,縱橫散亂,繪聲繪色,栩栩如生,難怪聽眾會發出“五臟六腑里,像熨斗熨過,無一處不伏貼;三萬六千個毛孔,像吃了人參果,無一個毛孔不暢快”的感慨,如此妙境的確難以用其他詞來言說。
所不同的是,《絕唱》中描寫音樂只是純粹寫其聲音效果及旁人的心理感受,對于表演者本身的心理感受只字未提,而《琵琶行》中的演奏因為融入了表演者自己的切身體驗以及聽眾的切實經歷使這種音樂的最終效果升華了?!暗兔夹攀掷m續彈,說盡心中無限事”,“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座中泣下誰最多,江州司馬青衫濕”,可以想象,詩中描寫音樂的成功,不僅僅在于純粹的描寫,而是音樂中糅合著演奏者,詩人的感情,同時與周圍環境,琵琶女的動作心理息息相關。詩中“撥”、“攏”、“捻”、“抹”、“挑”等動詞,準確反映出琵琶女演奏動作的變化有度,這些動詞,把多變的指法化為視覺形象,加深了讀者對豐富多變的琵琶聲和琵琶女嫻熟的彈奏技藝的印象。傳神的細節、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真摯的感情,絕妙動聽的音樂,無不令人感嘆詩的神奇與詩人的匠心獨運。
當然,這兩篇作品尚有其它的同中見異,譬如由于體裁不同導致語言風格的相異,這里就不一一贅述了。正如題目所言,“同中見異,異曲同工”,兩個不同作品不同的音樂,給人帶來的美妙的享受卻是一定的,其中的妙處,也是妙,不可一一言了。
參考文獻
[1]《老殘游記》劉鶚 中華書局 13年7月版
[2]《白居易詩選》謝恩巍選注 中華書局09年8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