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李陽離婚案看涉外離婚的國際私法問題

摘 要 2011年9月，李陽離婚案成為各大新聞媒體及大眾關注的焦點，但是目前關于該案的分析主要限于國內法范圍，鮮有從國際私法角度進行研究。本文主要圍繞李陽離婚案的管轄權、法律適用以及其他國際私法問題等進行分析探討，涉及國際私法的調整對象、涉外離婚案件的管轄權、涉外離婚案件準據法的確定，以及與案件相關的“先決”和“公共秩序保留”兩項特有制度。最終得出結論，即李陽離婚案屬于國際私法的調整對象，我國法院對此具有管轄權，案件的準據法應當是中國法律，兩人的婚姻關系合法有效，但應以中國婚姻登記時間為準，兩人在美國的婚姻登記因李陽涉及重婚而歸于無效。

關鍵詞 國際私法 管轄權 法律適用

作者簡介：許靜曉，河南警察學院。

中圖分類號：D920.5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8.12.280

從2011年9月開始，因瘋狂英語紅極一時的李陽因“家暴”問題榮登各大新聞媒體的頭版頭條，一時間“李陽離婚案”成了大眾關注的焦點。歷經數次開庭，北京市朝陽區法院最終于2013年2月做出一審宣判，雖然上訴期滿前一天，李陽還提出上訴，但事后又因達成“庭外和解”而撤回。至此，鬧得沸沸揚揚的李陽離婚案終于塵埃落定。目前，關于此案的分析僅限于新聞報道，而且主要是從國內法的角度進行。但本案的人物身份極其特殊，即李陽前妻李金（Kim），三個女兒均是美國國籍。所以，本文從國際私法的角度進行探討，試圖理清其中涉及的國際私法問題。

一、案情簡介

2011年9月4日，李陽妻子李金（Kim）曝光遭受家暴照片，并要求離婚。經過1年的時間，前后開庭4次之后，“李陽離婚案”最終于2013年2月3日在北京市朝陽區法院宣判。法院判決李陽“家暴”成立，準予李陽與李金（Kim）離婚，三個女兒的撫養權歸李金所有，李陽需支付三個女兒撫養費，并支付李金精神損害金5萬元、財產折價款1200萬元。上訴期滿前一天，李陽還提出上訴，但事后又因達成“庭外和解”而撤回。

首先需要確定本案是否屬于國際私法的調整對象。國際私法的調整對象是涉外民事關系，即在司法實踐中，民事關系的主體、客體或法律事實三項中只要有一項具有涉外因素，便屬于“涉外民事關系”，受國際私法的調整 。一是“主體涉外”，指民事關系的當事人具有外國國籍或在國外有住所，比如跨國婚姻、國際合同等。二是“客體涉外”，指民事關系的標的位于國外，比如繼承案件被繼承人的財產位于國外。三是“法律事實涉外”，指民事關系的法律事實發生在國外，比如侵權的事實發生在國外。李陽離婚案中，李陽前妻李金（Kim）是美國國籍，李陽三個女兒也是美國國籍，屬于典型的主體涉外的涉外離婚案件，屬于國際私法的調整對象——涉外民事關系。

二、案件管轄權

離婚是配偶雙方于生存期間解除婚姻關系的法律手段。離婚案件或被認為涉及內國的公共秩序，或被認為直接關系到內國公民及其家庭的利益，所以，一些國家以“住所”為依據行使管轄權，另一些國家則以“國籍”為依據行使管轄權。管轄權是一國國家主權的重要體現，在司法實踐中，每個國家都盡可能的獲得涉外民事案件的管轄權，目前，單獨采用一種標準的國家較少，大部分的國家采取都是“住所”加“國籍”的復合模式，這也有助于防止“跛腳婚姻” 的出現。我國關于離婚管轄權的規定很具體，分為協議離婚和訴訟離婚兩種。協議離婚管轄權依據是《婚姻登記條例》第10條：“……中國公民同外國人在中國內地自愿離婚的，內地居民同香港居民、澳門居民、臺灣居民、華僑在中國內地自愿離婚的，男女雙方應當共同到內地居民常住戶口所在地的婚姻登記機關辦理離婚登記。”。訴訟離婚管轄權的規定集中體現在《民事訴訟法》第22條、第23條第1款，采取“原告就被告”的原則，只要被告在我國境內有住所，我國法院就有管轄權。另外作為一項例外，當被告在我國沒有住所，而原告在我國境內有住所的話，我國法院依然可以行使管轄權。

李陽離婚案中，李金于2011年在我國法院提起訴訟，屬于訴訟離婚。李陽作為被告在我國境內有住所，按照我國《民事訴訟法》“原告就被告”的原則，中國法院當然具有管轄權。所以，北京市朝陽區法院受理“李陽離婚案”，完全符合涉外婚姻案件管轄權的規定。

三、案件的法律適用

管轄權確定之后，接下來就需要解決案件的法律適用問題。涉外民事案件中，由于涉及一個以上國家的法律，每個國家的法律有可能規定不一致，出現“法律沖突”在所難免，而國際私法的根本任務就是通過確定案件的法律適用從而解決各國的“法律沖突”，那么最終確定的案件的適用的法律在國際私法上稱為“準據法”。 例如“訴訟離婚適用法院地法”，如果在中國訴訟，準據法即為中國法，如果在美國訴訟，案件最終確定的準據法就是美國法。

“李陽離婚案”案件管轄權確定之后，由法院確定案件的法律適用，即確定案件的“準據法”。我國2011年生效的《涉外民事關系法律適用法》將我國涉外離婚案件準據法的確定區分為協議離婚和訴訟離婚兩種進行規定。第一種是協議離婚，準據法的確定分為四步：第一步，“意思自治”，即由雙方當事人自行協商確定案件準據法，范圍以一方當事人經常居所地法律或者國籍國法律為限。如果雙方沒有選擇的話進行第二步，即“適用共同經常居所地法”，沒有共同經常居所地的啟動第三步，即“適用共同國籍國法”，沒有共同國籍的進行第四步，即“適用離婚機構所在地法”。在實踐中協議離婚準據法的確定是比較復雜的，而訴訟離婚的準據法確定就非常簡單，直接適用“法院地法”?！袄铌栯x婚案”中，李陽妻子李金于2011年起訴離婚，案件屬于典型的訴訟離婚，按照《涉外民事關系法律適用法》的規定，訴訟離婚適用“法院地法”。“李陽離婚案”在我國啟動訴訟程序，我國法院對該案也具有管轄權，那么“法院地法”即為中國法律。所以，“李陽離婚案”的準據法應該為我國法律，案件適用我國關于婚姻方面的法律。

四、案件涉及的“先決”問題和公共秩序保留

本案涉及國際私法的特殊制度——“先決”，即國際私法案件“主要問題”的解決需要以另外一個問題的解決為前提，這個首先需要解決的問題即為“先決問題”。 本案中，如果要對李陽和李金的離婚關系進行判定，首先需要解決的問題是兩人的婚姻關系是否合法成立。本案中，2005年4月李陽和前妻李金（Kim）在美國內華達州克拉克縣登記結婚。2010年7月李陽和前妻李金（Kim）在中國辦理結婚登記。兩人于不同時間在不同地點登記結婚，而且李金（Kim）還于2012年12月曝料，李陽存在重婚問題。這使原本復雜的婚姻關系更加撲朔迷離。那么兩者的婚姻關系是否合法成立？另外，兩人的結婚時間到底從什么時候開始計算？ 這是解決本案“主要問題”之前需要解決的“先決問題”。

李陽和李金的兩次結婚登記分別發生在2005年和2010年，應當依據1986年《民法通則》確定兩人婚姻關系的“準據法”。該法第147條的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和外國人結婚適用婚姻締結地法律……”。本案中，2005年4月李陽和前妻李金（Kim）在美國內華達州克拉克縣登記結婚?；橐鼍喗Y地是美國，兩種在美國登記結婚符合美國法律規定，婚姻合法成立。2010年7月李陽和前妻李金（Kim）在中國辦理結婚登記。兩人在中國的婚姻關系適用婚姻締結地法——中國法律。兩人在中國登記結婚符合我國《婚姻法》的規定，兩人的婚姻關系合法有效。這樣按照美國法律和中國法律就出現了兩個合法有效的婚姻關系，但實際上是一個婚姻關系，所以就需要確定兩人到底應該以哪個時間為準界定婚姻關系的成立。這就需要涉及李金提到的李陽的重婚問題。

對于重婚問題又涉及國際私法的專有制度——“公共秩序保留”，即在司法實踐中，如果法院最終確定的準據法的適用將與本國的重大利益、法律基本原則等相抵觸的話，法院可以排除本應適用的準據法的一種制度，我國稱為“社會公共利益”。 “李陽離婚案”中，法院查明李陽存在兩個婚姻關系，第一個婚姻是李陽和前妻林某，兩人1995年5月在國內結婚，1999年4月在國內協議離婚，2000年5月復婚，2006年11月再次協議離婚。第二個婚姻關系是李陽與李金，兩人2005年4月在美國結婚，2010年7月又在中國結婚。從兩個婚姻關系存續時間可以發現，從2005年4月到2006年11月，李陽存在兩個婚姻關系。在此，必須考慮公共保留制度，即我國1986年《民法通則》第150條的規定：“依照本章規定適用外國法律或者國際慣例的，不得違背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社會公共利益?！备鶕鲜龇治觯鶕绹珊椭袊?，李陽和李金的婚姻關系合法成立。但是李陽當時存在另外的婚姻關系，屬于“重婚”，美國法律的適用損害我國社會公共利益，應該排除美國法的適用，直接適用中國法律。根據中國法律，李陽既已存在婚姻關系，所以他與李金2005年4月在美國的婚姻關系無效。2010年7月李陽和前妻李金（Kim）在中國辦理結婚登記。1986年《民法通則》第147條的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和外國人結婚適用婚姻締結地法律……”，兩者結婚適用中國法律，兩者當時在中國登記結婚，而且李陽與林某已經離婚，所以兩者在中國的婚姻關系合法成立。李陽和李金的婚姻關系應該從2010年7月在中國辦理登記時起算。

綜上所述，李陽離婚案中，丈夫李陽具有中國國籍，妻子李金具有美國國籍，案件屬于典型的主體涉外的離婚訴訟，屬于國際私法的調整對象——涉外民事關系。另外，根據我國《民事訴訟法》的規定，我國法院對于原告和被告在我國境內有住所的案件都具有管轄權，李陽離婚案中李陽在我國境內有住所，所以中國法院對該案具有管轄權。管轄權確定后，法院需要進行準據法的確定，根據《涉外民事關系法律適用法》的規定，訴訟離婚適用法院法，李陽離婚案在我國提起訴訟，我國為法院地，所以案件準據法是我國法律。但是該案又涉及國際私法的兩項特殊制度——“先決”和“公共秩序保留”。在對李陽和李金離婚關系進行審理之前，需要確定李陽和李金的婚姻關系是否合法成立，李陽和李金分別在美國和中國登記結婚，根據我國《民法通則》的規定，兩人在美國和中國的結婚登記均為合法有效，那就需要解決以哪個登記為準的問題。李金爆料出來的李陽重婚情節，涉及我國社會公共利益，美國婚姻關系因“公共秩序保留”制度終歸無效，所以，李陽和李金的婚姻關系應該從2010年7月在中國辦理登記時起算，以此作為兩者子女和財產分割的時間節點。

注釋：

李雙元.國際私法（第三版）.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3.1-2，300.

國際私法中的跛腳婚姻，又叫跛行的婚姻（limpingmarriage），即在一個國家有效而在另一個國家無效或者解除的婚姻。

杜新麗.國際私法（第五版）.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17.84，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