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彥龍
語文教學的關鍵就是利用文本對文本的語言進行品味、析疑、鑒賞、評論與創造。其核心是積累語言,積淀語感,形成語文能力。語文教師在教讀一篇閱讀文章時,一定要引導學生走進文本,從語文的角度“咬文”與“嚼字”,用心地品味與涵詠,體悟文章的語言,進而把握語言文字中隱藏著的價值取向和人文精神。正如劉勰在《文心雕龍》中指出:“夫綴文者,情動而辭發;觀文者,披文以入情”。“觀文”“批文”是方式,析文入情是終極。
選入高中語文教材中的無論是先秦諸子散文、古代歷史散文,詩、詞、歌、賦,元明戲曲、明清小說,還是中國現代散文、詩歌、戲曲、新聞閱讀、人物傳記等,都是語言錘煉得極好的,尤其是積淀百年甚至上千年的膾炙人口的篇章,真可謂“字字珠璣,行行錦繡”。一字傳伸之處,兩句三年之得,不乏作者的匠心獨具。其中可能凝聚著作者一生的變化起伏,折射出深邃跌宕的情思,流露出至真、至性、至情與至功。曹雪芹在《回前詩》中曾這樣寫道:“字字看來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尋?!?。所以,語文教師在教讀課文之時,一定要研究此篇課文的個性特征,按照讀者的閱讀心理和不同文體篇章的閱讀規律以及語文學科的從語言到思想、再從思想到語言的學科規律,設計鉤玄提要的主問題。
在主問題的設計中,應該包括語言鑒賞與訓練的問題,尤其要注重的是“咬文”與“嚼字”,這樣會使理解走向深入,激發學生的求知欲和探索欲,也許更能接近作者的創作意圖,也會有意想不到的驚喜,離真理也就更進一步。下面舉例說明“咬文”與“嚼字”的重要性。人教課標版必修一第二課《雨巷》中的“她靜默地走近,又投出太息一般的眼光”。其中的“太息”,課下注解為“嘆息”;必修二第二單元《離騷》中的“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其中的“太息”,課下注解為“嘆息”;八年級下冊中的《史記·陳涉世家》中的“陳涉太息曰:‘嗟乎!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太息”,課下注解為:長嘆。必修一第三單元第九課《記梁任公先生的一次演講》中的“先生的講演,到緊張處。他真是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有時掩面,有時頓足,有時狂笑,有時太息。”以上四例,“太息”至少有兩種解釋,一是“嘆息”,一是“長嘆”。 單從這兩種解釋上看,在程度上就已經不同。從這個角度上說,這兩種解釋就是“太息”這個詞語的兩個不同義項,但問題是,沒有哪一部詞典或字典把這兩種解釋作為這個詞語的兩個義項。以上四例中,“陳涉太息”已經是“長嘆”,不必再論?!峨x騷》中的詩人形象及梁任公的講演根據語境及知人論世,也應該是“長嘆”,而不是“嘆息”。按照這樣的思路,不得不進行深入地思考。商務印書館第四版《古代漢語詞典》中“太息”一詞解釋為“長嘆”,其中舉例為《離騷》中的“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主編 陳復華 2011年版 1515頁)“太”,古作“大”,也作“泰”,本義“過于”。筆者覺得教材中的注解是否有待于商榷呢?
由此,“太息”和“嘆息”不是同義詞,更不是一組通假字,而是一組近義詞。它們的不同點就是程度上不同,在表達情感上,前者發出的聲音長而且重,情感濃烈;后者的聲音短且輕,情緒低回。所以,在體會詩人屈原的忠君愛國之情,用“太息”一詞,極其強烈,內心,何其愁苦!梁任公之“太息”,足見其“飲冰室”主人的真性情及愛國情懷。
“鼎鐺玉石,金塊珠礫,棄之邐迤,秦人視之,亦不甚惜”出自人教版選修教材《中國古代詩歌散文欣賞》78頁,注視③的翻譯是“把寶鼎看作鐵鍋,把美玉看作石頭,把黃金看作土塊,把珍珠看做石子”。根據課下注釋的“把……看作”,很多人就會把“鼎”、“玉”、“金”、“珠”四個詞語的活用看成“意動用法”。但是只要認真的思考下去,如果前四個詞語為意動用法,那么“鼎鐺”就應該翻譯成“把鐵鍋看作寶鼎”,“把石塊看作美玉”,“把土塊看作黃金”,“把石子看作珍珠”而這些意思恰好與課文原意相反,所以意動用法恐怕不太適合。高等師范學校教材中國古代文學作品選(第三冊 隋唐五代 東北師范大學出版社 主編 李道英 劉孝嚴)中第441頁注解35:這兩句是說,視鼎如鍋,視玉如石,視金如土,視珠如砂。王力《古代漢語》第四冊(校訂重排本 中華書局出版社)第1316頁注解15:把鼎當作鐺,把玉當作石,把金當作土塊,把珍珠當作碎石。這是極言其不愛惜這些寶物。霍旭東主編《歷代辭賦鑒賞辭典》中第854頁注解45、46:把寶鼎看作鐵鍋,把美玉看作石頭,把黃金看作土塊,把珍珠看作碎石。以上幾種解釋基本上如出一轍,以“鼎鐺”為例,譯為“把寶鼎看作或當作鐺”,按照這一思路進行分析,“鼎鐺玉石”和“金塊珠礫”前面一定有主語,主語為“秦人”,只不過原文中承前省略了。如果單看到“棄擲邐迤”這里,這樣分析似乎可以。但問題是,后面還有兩句“秦人視之,亦不甚惜”,其主語為“秦人”。前三句加上后兩句共有兩個主語,但兩個主語是同一個,為“秦人”,這樣是不是有重復之嫌呢。筆者認為,此五句實際上就變成了兩個句子,前三句是一個句子,后兩句為一個句子,前三句的主語是“鼎、玉、金、珠”,后兩句的主語是“秦人”。在“鼎鐺玉石”、“金塊珠礫”兩句中,把“鐺”、“石”、“塊”和“礫”看做動詞,翻譯為:鼎像鐺(一樣多),玉像石(一樣多),黃金像土塊(一樣多),珍珠像碎石(一樣多)。類似這種結構及翻譯如“車水馬龍”,車像流水,馬像游龍?!皸墧S邐迤”翻譯成“被扔得到處都是”。這樣翻譯,從語法的角度上更合理一些。再看人教版《中國古代詩歌散文欣賞》教師教學用書第121、122頁翻譯:寶鼎被看做鐵鍋,美玉被看做石頭,黃金被看做土塊,珍珠被看做石子。此種翻譯的語法解讀,與上述相同。筆者認為的翻譯如鼎像鐺(一樣多)等,從文意上講是夸張其珍寶多而已,強調的是“多”,并不是誰要把這些珍寶當做不值錢的東西。形容珍寶多,秦人才會不珍惜,后文寫到建造阿房宮的耗費之巨,通過“多”之比較來完成的,如“使負棟之柱,多于南畝之農夫”等。都強調“多”,前后文內容相互契合,文意暢通。
在語文教學中,這樣的情況時而會有的,如果只是淺嘗輒止,不“咬文”與“嚼字”,就不能深深地體會作者的良苦用心,也就離真理越來越遠,也就永遠不會有意外的驚喜。正如賈島有詩云:“知音如不賞,歸臥故山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