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巖娜
摘要:隨著城市經濟與科技的發展,都市人群的樣子變得更豐富,都市文化也正在不斷更新著定義。魯敏的小說《奔月》,以一種似有若無的“迷失”與似真似幻的“自由”貫穿始終,讓人覺得合理又虛無,自然加重了諷刺意味與思考深度。本文從經濟、愛情等社會矛盾因素、欲望與人性、虛無與困境等角度出發,對小說中的隱含意義與社會潛在問題進行了簡單的分析。
關鍵詞:關系;欲望;城市;自由;生存困境
文學是反映社會、人性的一種方式。在追隨時代的道路上,小說以它豐富的人物和情節輕松地跑在前面。而魯敏的《奔月》,又以荒誕的想象、新奇清晰的邏輯,以及懸疑與戲謔的手法,為讀者一層層地解開都市中各個人物的面紗,但隨著故事的逐步推進,我們好像又發現,這都市與都市里的人,還是朦朧的。
《奔月》的故事從一輛開往梵樂山的旅游大巴意外墜崖展開。小六在這場事故中消失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尸,只留下散落滿地的物品。丈夫賀西南不愿相信她已死,開始尋找她的下落,卻漸漸揭開了小六隱藏在溫順外表下乖張不羈的多重面目。與此同時,小六帶著撿到包中的女子身份來到了完全陌生的小城烏鵲,開始了異境里的新生活……一個小六不在場,一個小六在場;一個小六是舊我,一個小六是新我,故事就在這兩個時空中交替上演。
魯敏的小說,有時不喜歡鄭重其事得劃分層次,但事件層層疊疊卻絲毫不覺得混亂;喜歡跳躍地講故事、跨度時間,喜歡“先聞其聲而猜不出其人”,但并無一點突兀。結尾之后,留下無限想象。
一、欲望與真實
小六失蹤后,他的丈夫賀西南經歷了情感與生活上的巨大轉折——加入了許多失蹤者親人的群體,走遍了包括小六單位在內的大街小巷,在每一處曾經有小六印記的地方宣示小六還在的主權,當然,也因此認識了張燈和綠茵。
賀西南與張燈的相識源自一條短信。短信中只有含糊的幾個字,看懂的人卻能明白,這是“邀約”。就這樣,本應為“情敵”的兩個男人,卻因為不易多見的對小六活著的堅信而湊到了一起。
在兩人共同的尋找中,有一個細節極為關鍵。小六的母親一直相信著,他們家有一種遺傳的“失蹤癥”,而判斷這個人是否在世的方法便是——燒紙錢,若紙錢的顏色為黑色,則為在世;若為灰色,則表示已不在人世。當小六的母親給小六這樣做時,紙錢果真是黑色的,而張燈在為他的公司董事長試驗時,竟也不可思議的一致。這樣的方法雖無完全的科學依據可循,但卻極大地推動了情節的發展,為小說平添了一分神秘色彩,也為最后小六的出現埋下了一顆小小的種子。
在張燈的身上,賀西南,以及所有的讀者,看到了小六不為人知的一面,她本分面容下的任性與欲望。生活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中間,小六或許會迷茫,在公司需要競爭,每天的生活充滿了恩恩怨怨;在家庭中需要回避孕事,需要接受那個自己郵寄包裹的母親,還有她自小就沒有父親的事實。所以張燈的出現毫無道理但也不需要道理,他們彼此需要發泄欲望,這與愛情無關。
綠茵是一個主動送上門的女人,勤勞能干、任勞任怨,有著坎坷的命運和堅定的初衷。她以小六閨蜜的身份進入家門,卻越來越像一個妻子般的存在。我們且先不質疑綠茵一直以來體貼入微的照顧是否真的出于對賀西南的敬意,但做飯時的圍裙、上廁所時的自然、冰箱上貼紙條的習慣、照顧生病的賀西南時的關心,以及穿相同的衣服去湖中劃船……當點點滴滴演變成長久的習慣,賀西南與綠茵對家庭的渴望便被引出來。試問,在這嘈雜的城市里,兩個面對著失去與失望的獨身人,如何不生出有個家的欲望與情愫呢?
二、迷亂與歸宿
哲學基本問題與人的生存矛盾及對生存矛盾的理解的同一性,要求哲學以人的生存的基本矛盾為出發點去思考問題。人在現實社會中生存應該是物質性的生命與精神性的生命和諧地相融在一起,一旦產生靈肉分離意識,靈魂不死就成了一種不可抗拒的命運,成了造成人心理焦慮的重要根源。
張燈在通過網絡侵入了解到小六為他懷孕的事情后陷入了呆滯和慌亂,后來變成了瘋狂。他將自己的手機、電腦、硬盤等“自留地”徹底搜查了一遍,甚至想象著未來自己可能發生的“入侵、鞭打與背叛”?!八芷冢芸簥^,甚至有點癲狂,對骨肉沉重的這個自己、對網絡里那個薄薄的自己,都有點兒真假難辨、難以取舍了?!?/p>
作者魯敏說:“我相信可能每一個生而為人者,都會在生命中的某些階段,有過對自我存在、自我人設、自我處境的反復追問,哪怕這種追問是無奈、疲勞也是無解的——這正是我們共同的命運陰影所在。我想寫出這種疲勞與無解感?!?/p>
“懷孕事件”的出現如許多個石子投入湖面,令張燈和賀西南之間泛起持續良久的一個個漣漪。過往的女友、朋友一個個出現,包括他與小六,原本各不相同的生活姿態,卻在這個事件之后顯現出了許多的重合之處,他無法控制地覺得,他愛上了小六。張燈在一次次沖擊中不斷虛無,所有人都在問,為何會有這樣的相遇,又為何會有這樣的生活呢?
再說小六。
游戲一般不負責任的決定讓她來到烏鵲,脫離原本的生活,認識了林子、舒姨、籍工、錢助理、聚香等等,她終于嘗試到了無拘束無壓力的生活。
但生活有時就是無法完全割離的,舒姨與籍工的存在總能讓她時不時回憶起從前,而每每想到從前,她總會心亂如麻,像是換了水土栽種的花草,總能不自覺地分別現實與回憶的不同。
籍工是個失了憶的老人,喜歡來來回回地讀舊報紙,好像只有過去的時光才是確鑿可信的。舒姨總想讓他想起他們的兒子——小哥,經歷了極長一段時間的努力卻還是沒有效果。然而,就在小六升到店長助理職位的這一天,虛弱了許久的籍工看到她,像是凍結的冰面轟然炸開,他“從干枯的腦干里擠出唯一一滴液體,‘小哥!”。
親情總是人心里最軟的地方,小六在親情的渦旋里迷失,又想靠著親情尋求一個歸宿。
三、生命中的自由
在小六看來,烏鵲就是一片可以放縱自己的天空,在這里,她可以沒有真實的姓名、年齡和家鄉,可以做任意的工作,可以恣意地看這條名叫烏水的河。
何為自由?
小六在烏鵲的第一份工作是卡通人,她穿上卡通形象的外殼,在廣場上自在地活動。小六極其享受這種“我可以看到一切但所有人都看不到我”的感覺,于是她在小情侶之間搞惡作劇、一本正經地挽起某個人等等,“簡直自由得有些狂喜起來”。
小六在女孩聚香面前,可以毫不避諱地說起自己的老公、自己與陌生男人的交往、自己對“薄被子”的想法,這樣的感覺并不沉重,似乎還有幾分坦誠的輕松和老師般的引領。
但小六并不流于這些人眼光中的世俗,她曾說:“一陣風吹過林子,少部分樹葉會翻動起來,陽光下閃閃發亮,而大部分的樹葉,只是一個靜止的背景,作為顏色或形態而存在,它們動也不動,也沒有人看得見。她希望自己就是那些從不翻動、沒有陽光閃爍、無人能看見但同樣存在的樹葉。”
弗洛伊德認為:戀愛除了給人心理上的積極作用外,還可因男女雙方間情感上的交流及相互關懷而打破人與人之間的孤獨和疏離感。小六與林子那似有若無的愛情大概就是一種新奇與依靠,但不同的是,小六對陌生的習以為常讓林子無法接受。就如同她曾說,沒想到枯木逢春竟是這么打擊人,又鼓舞人。
或許小六就像母親說的,她生來就不屬于任何一個地方,所以她的告別總是悄無聲息的,就像那靜止的樹葉一般,不必受過多人關注。但這樣的行為總是會引起讀者的聯想,在那個叫做烏鵲的小城里,會不會也有這樣的一群人,如兩年前的賀西南一樣,無措地尋找著、等待著這個謎一樣的小六呢?
小說以小六艱難起身的動作結尾,給讀者留下無盡的想象。她與賀西南巧合的時間差,她與母親之間故事的連接,小六終于迷糊地發現,她好像并不屬于每一個時空?!版隙饝谕奠`藥,碧海青天夜夜心”,小六一直在追求自由,但遭遇各種沉淪起伏之后,預期中的自由卻并未出現,多重身份不斷疊加壓得她喘不過氣來,而人性的詭譎云圖和世態的迅速變化又讓人來不及反悔。
都市里來來往往的人很多,但大部分的他們都是不自由的,或者說全部。我們也似乎會經常想象著有這樣一場“奔月”,現實的空氣太沉重,讓人們只記得前行而忘記了微笑。感謝魯敏帶給讀者的這份“逃離計劃”,也感謝全能視角帶給我們的震撼與思考。
究竟何為自由,我們大概無法準確地定義,我們也總在時間的沖刷下拋棄一個個不同的自己,但我想,生活最重要的目的往往不是走得多快、多遠,而是與誰走、怎樣走。迷失與紛亂是必然會有的,但若是我們在前行的路上多看看旁邊美麗的風景和善意的面孔,就定能覺得輕松幾分。
讓靈魂去奔月,讓靈魂去自由。
參考文獻:
[1] 魯敏.奔月[M].人民文學出版社,1980.
[2]弗洛伊德.文明及其不滿[M].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3.
[3]張艷梅,張文東.試析徐訏小說世界的生命意識[J].東北師大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9(06).
(作者單位:山東理工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