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尼各馬可倫理學》是亞里士多德在倫理方面最重要的著作。在其中,亞里士多德具體闡述了其倫理思想,開創性地對倫理學中的意愿問題進行了深刻的剖析,這可以說是古希臘德行理論發展過程中一次巨大的進步。需要注意的是,亞里士多德在本書中對于正義問題的討論,同樣在西方思想史中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本文將梳理《尼克馬可倫理學》中與“正義”相關的語段,結合《政治學》中的相關內容,對其中蘊含的正義觀進行闡釋。
關鍵詞:正義;平等;城邦;相互原則
在《尼各馬可倫理學》第五卷的開篇,亞里士德指出“正義是一種品質”,具有這種品質的人出于意愿做正義的事情并且傾向于做正義的事。隨后,亞里士多德通過探討與“正義”相對立的“不正義”,從而推導出正義便代表著守法和公平。法(nomos)在古希臘語中泛指習俗、成文法與非成文法,而亞里士多德認為所應當守的“法”則由立法者制定,處理與普遍利益相關的問題,這種“法”將“那些傾向于產生和保持政治共同體的幸福及其構成成分的行為看作是正義的。”因此,這種“法”往往要求公民的行為符合德行,并且禁止公民作惡。亞里士多德認為,這種守法的正義是一個人在與他人交往中總體的德行,因為具有這一德行的人不僅能夠對自己運用其德行,還可以對他人運用其德行。而“平等”所指的是獲得的善的事物以及惡的事物的數量都是適中的,而與“平等”相關的原則會在有關“具體正義”的章節中進行詳細敘述。亞里士多德在下文區分了兩種類型的不正義:第一種不正義是廣義的不正義,這種不正義并不一定指在善的事物上占取的過多,而還可能指出于某種惡而做出不正義的行為,例如某人可能由于膽怯而臨陣脫逃,亦或是由于吝嗇而拒絕救濟朋友;而另一種不正義則是具體意義上的不正義,其與“不平等”是相對應的。與兩種不正義相對應,正義也可以劃分為整體的正義和部分的正義。亞里士多德認為,具體(部分)的正義及其對應的行為有兩類:第一類體現在關于榮譽、錢財等可進行析分的共同財富的分配上;而另一類則在私人交易領域起著矯正的作用。
一、具體的正義
亞里士多德首先討論了與公共財富相關的分配正義。亞里士多德提出,在分配正義中涉及四個項目,即兩個人以及他們各自的所得物。分配的正義是一種比例意義上的平等,假設a、b表示兩個人,c、d則表示二人所分得的事物,那么分得物之比應該與二人之比相等,用等式表示應為a:b=c:d。分配的正義取決于配得(deserve),不同的政制判斷配得的標準各不相同:民主政制中的根據是自由的公民身份;在寡頭政制中,則是根據財富的多寡或出身是否高貴;貴族政制中,德性則成為了判斷配得的首要標準。盡管亞里士多德未明確說明如此判斷“配得”的基礎,但是他認為若是對公共物進行分配,“必須依照人們各自對公共事業的貢獻來進行”才是正義的。盡管分配的正義可以被運用于不同的領域,但是其中重要的必然是維系城邦這一政治共同體。因此,大衛·約翰斯頓提出:“政治共同體必須由不同類型的貢獻維系,那么不同(政制)的共同體在配得基礎的意見上的不同,可能來源于不同的貢獻,在其中對于公共事業的相對價值不同。”而這一點也在《政治學》中的到了印證。亞里士多德在《政治學》中提出:“政治權利的分配必須以人們對構成城邦各要素的貢獻的大小為依據,而這也是人們具有名望、自由身份或財富,才能要求官職和名望的理由。”盡管如此,亞里士多德也承認,不同的才能由于在質上并不相同,因此無法在量上進行比較。而在隨后討論的回報正義中當中,交易品價值的衡量是以貨幣這一價值標準物作為中介而達成的,然而在對共同體的貢獻的領域,似乎并不存在這種標準物,這可能也是使得分配不正義產生的一個重要原因。
而在商業交易或服務交易中應遵循的正義被亞里士多德稱為回報的正義(reciprocal justice)。商業活動在進行前,交易雙方必須先確定產品交換的比例關系(如用三雙鞋可以交換一件大衣),而這一比例應該符合生產者之間的比例。對此,亞里士多德沒有明確說明生產者之比指的是他們職業的社會價值之比或者是他們單位時間中勞動創造的價值之比,但是亞里士多德在此“初步表達了個別勞動要以一般勞動來衡量的思想。”假設a、b為兩名生產者,c、d為二人生產出的交易品,那么首先c:d=a:b=n,n即為兩人生產的商品的比例。據此交易中的公正可以表示為a+nd=b+c,即兩人的所得的產品在價值上是相等的。在亞里士多德看來,所有東西的價值都是由需要衡量的,因為需要是人們進行交易的根本原因。貨幣作為需要的代表物,成為了衡量商品價值的唯一尺度。而正是由于貨幣這一普遍性的中介物的存在,才使得回報的正義得以實現。
矯正的正義則是在出于意愿或違反意愿的私人交易中的公正。不同于分配的正義和回報的正義,矯正的正義是一種算術意義上的平等。在私人的交易當中,并不關注交易雙方之間是否存在差異(地位、才能等方面),而只關注一方是否向另一方施加了不正義。矯正正義的目的在于使交易雙方恢復到不正義發生前的平衡的狀態。如a、b二人用于交易所有物價值都為c,但a出于不公正而只付出了c-n的份額,那么交易后a便擁有c+n的份額,而b只有c-n的份額。因此,需要仲裁者裁定,要求a多得的n歸還于b,以復歸交易前的平等。需要注意的是,矯正的正義只適用于違反意愿的私人交易,即受損失的一方并非處于意愿接受損失。
二、廣義的正義
亞里士多德與柏拉圖一樣,也對城邦中的正義,即政治的正義進行了探究。亞里士多德指出,政治正義即是正義本身,但是政治的正義只適用于那些能夠“自足的共同生活,在比例上達到平等或數量上達到平等的人們之間”,換而言之,其只適用于具有公民資格的人們之間。而在夫妻之間,父子之間以及主人和奴隸之間,只存在某在類比意義上的正義。亞里士多德認為,人總是趨向于獲取更多善的東西,因此統治者可能對于給予他的榮譽和尊嚴并不滿足,而尋求占有更大的權力,這最終將使得他成為一個暴君。因此,亞里士多德提倡法治以避免這種危險性。
而對于城邦正義的性質,自智者學派開始,就有關于城邦的正義是自然的(physis)還是約定(nomos)的討論。亞里士多德認為,城邦中的正義有些部分是出于自然的,有些部分是約定的。出于自然的東西與自然律相統一,比如一滴水,無論是在中國還是在美國,都會往下滴。與之相對,約定的東西則以人們制定的準則為基礎,如在進行祭祀時,是要殺幾頭羊,是否要行跪拜禮,都是由前人規定的。有觀點認為,出于自然的東西是絕對的,亞里士多德在此對其進行了駁斥,他提出:“一般來說,人的右手要比左手有力,但也存在著兩只手一樣有力的人。”由此可見,亞里士多德將出于自然的秉性看成是一種傾向,是可以加以改變的。但作為一個理性主義者,亞里士多德并不贊同相對主義者所持的正義始終是變動不居的觀點,因為他認為,盡管各地區條件差異巨大,但在世間卻自然地存在某種最優的政制。也就是說,亞里士多德同意存在最好的正義。
三、不正義的性質
亞里士多德對于不正義的性質也進行了細致的研究。他認為,人只有在出于意愿的情況下做不正義的事情,那么他才是在行不正義。而所謂的“出于意愿”,是指行為人對于行為的對象,后果以及完成行為的手段有所認識的情況下,仍然行不正義。根據行為人的行為情況,亞里士多德將交往中的傷害分為四類:第一種是由于無知造成的傷害,即行為人在對于行為的對象、手段或者是后果并不了解時完成了某個行為,那么這樣的傷害行為被稱為意外;若行為人并非是對行為的對象、后果以及完成手段一無所知,但是并無意傷害他人時,那么這樣的傷害就稱為過失;若行為人對于行為的對象、后果以及完成手段全部知曉,但并非是經過事先預謀,而只是由于情緒激動等偶然因素實施了傷害行為,那么此人就是行不公正之人;若行為人對于情況全部知悉,并且處于謀劃而做出傷害時,那么此人就是一個不公正之人。由此可見,柏拉圖認為,不公正之人與有能力行不公正的人并非等同。正如醫生之所以成為醫生并非是由于他動了刀,而在于他以習慣的方式治病,不公正人也應該是出于品質行不公正之人。
值得注意的是,亞里士多德對于“人是否能出于意愿受不正義對待”這一問題的討論。亞里士多德認為人可能愿意接受不公正的事,但是不可能愿意接受不正義的對待。在此,接受不正義的事是行為對象的一種主動的接受行為,而接受不正義對待則是以行為施加者違背行為對象的希望為前提的。在第三卷中,亞里士多德提及人所希望的東西都是其認為是善的東西,因此沒有人希望受到傷害。因此,即使是不自制者愿意受到他人的傷害,也只不過在做著他認為他不應當去做的事情。而由“人是否能出于意愿受不正義對待”推及出的一個問題便是“人是否能對自己行不公正”,在此亞里士多德明確指出“人無法對自己行不公正”:首先,公正與不公正是交往中的品質,必須涉及兩個主體,若一個人可以對自己行不公正,那么他就既是行不公正者又是受不公正者,那么他就并非是在對自己行不公正;其次,若一個人可以對自己行不公正,那么便意味著他愿意受到不公正的對待,而這與上文提及的人不可能出于意愿受不公正對待這一命題相矛盾。另外,亞里士多德還認為,靈魂之中存在著某種類比的正義,即由邏各斯的部分應該對無邏各斯的部分進行統治,而這也與柏拉圖的“小字正義”不謀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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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蔡韜(1994—),男,福建廈門人,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西方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