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喬
想起美好,就會想起
潮濕的海風擁進河面上的輕霧
麥田里與鄉親的腰一同直起的目光
樹梢與白云模仿棉花的模樣
稻香和小狗蹦跳在回家的路上
公雞的打鳴揪著沉睡的耳朵
想起美好,就會想起
鄉音里閃亮的羽翼
漁夫的漁網罩住朝霞的緋紅
大路小路旁筆直的樹
炊煙坐在村莊的屋頂之上
范公堤上空飛過的鳥群
想起美好,就會想起
陳皮酒的羞澀誘惑
魚湯面的悠長纏綿
蘿卜大蟶的純色記憶
麻蝦那渺小里的宏大
青菜豆腐湯里淡隱的甜
東臺味道,寄宿在額前的風景,唇邊的時光
東臺的小吃,我很喜歡
最常想起的,還是那些年汽車站門前的粥鋪
踏上家鄉的土地,一碗粥,一碟小菜
漂泊的苦楚,倉皇而逃
我這才真正回到人間
東臺味道在東臺,也在我血液里
離開家鄉,走到哪里
我都是東臺味道的純正調料
我可以創造一種美好
比故鄉更鮮亮,更醉人
但那永遠是故鄉無數夢中的一個
在海風中眺望大海
波浪躍上陸地
流盡最后一滴淚
鹽在生命中漂流
綠油油的麥地
總忘不了祖先的蔚藍
海春軒塔投在大地上巨大的身影
天空寄來的信
塔身里,唐朝的風還在休眠
漁民的目光聚在塔尖,炊煙繚繞
田埂旁的池塘羞澀而執著
深情歌唱
董永與七仙女的愛情
傳說,有了不朽的靈魂
人間的真情穿上云的衣裳
西溪書院里的文字
以漢韻的律動
婉約宋詞的表情
記憶守護歲月,回想
泰山寺的禪聲,佛前的蓮花
從通圣橋下流過的晏溪河
記住了遠方的潮汐
月光坐在石板路上
聆聽樹影自言自語
東邊是大海,和大海的遠方
西溪古鎮
站在東臺這一高地之上
時光在此駐足
雕刻真實的仙緣圣境
一塊塊青磚默數人世的足音
偌大的一個村莊,洋中
只住著兩戶人家,大舅和二舅
外婆與二舅家一起生活
我從不認為這村里還有別的人家
洋中,這個名字對我
沒有任何意義
是的,洋中不在
江蘇東臺的地圖上
只在我的胎記里
外婆家,這唯一的命名
是母親唇邊的陽光
搖曳我的目光
一條河,一座橋,一段
莊稼地擠成的路
夢里夢外相同的景象
外婆家,是我的樂園
我不明白,為什么
外婆總是那樣慈祥
村莊還在,外婆與我的童年
一同遠去
從此,我發現
這個村莊原本就有無數的人家
沒有了外婆
這個村子叫,洋中
跑步經過龍干橋
我不關心河水的命運
只在意腳步的河流走向何方
有時會在欄桿上壓腿
堅硬的水泥柔軟我的韌帶
水流聲敲打夢想的節奏
橋下的河叫龍干河
一條龍與傳說擁抱在一起
橋頭與橋尾相望
鎖住龍的軀干,把希望拋給對方
我站在橋上
感受成長在風中微顫
高中三年的每一天早上
我在黑暗中跑過龍干橋
我在晨光中跑過龍干橋
日復一日的長跑訓練
穿越夜晚與白天
橋,不再是橋,是路的一部分
這么多年,年輕的衰老了
蒼老的,已經回到原初
龍干橋一直這樣
沒有年輕,也沒有老去
我的步伐失去了強壯
龍干橋依然無動于衷
我從沒有站在龍干橋上眺望
現在,我在遠方遙想
心里默念,弶港農場是我成長的地方
那里的龍干橋,托起我行走的天空
我聽到如父親般的呼喚
一轉身,龍干橋的神情如此年輕
在弶港看來
條子泥是座后花園
星星簇擁,日月輪流漫步
講述生命,講述
神秘的迷離與袒露
空曠與遼闊,守護小鎮的生活
在漁民看來
條子泥是家門口的自留地
采拾貝類,如同收割莊稼
出海歸來,條子泥好似俯地的炊煙
黃昏下,地上和船艙里
都跳動金色光芒
在游人看來
條子泥是大海的故鄉
腳背在當下,腳底已碰到遠古的心跳
細膩的淤泥像頑皮的孩子
海水遞來慈愛的目光
快樂,在這里竟如此唾手可得
在大海看來
條子泥是遠走他鄉的游子
總有一天會以陸地為家園
或烈或柔的波浪
那是父親的臂膀
那是母親思念的淚
在條子泥看來
條子泥是過去與未來的兩難之地
身后是家,眼前是夢
身體上纏滿愁緒
四處行走的海水
總有今生無從蒸發的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