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路上的無悔選擇

史黃紅

譚婷婷

1990年生，廣西壯族自治區玉林市陸川縣人。2013年6月畢業于衡陽師范學院地理科學專業。2013年9月起任教于廣西壯族自治區南寧市西鄉塘區壇洛中學，擔任初中地理老師。

一、童年記憶

我出生于廣西玉林市陸川縣。我們家有四口人，爸爸、媽媽、我，還有一個可愛的弟弟。父母做生意，雖然我們家不算富裕，但是父母總是竭盡全力為我和弟弟提供最好的生活。

我父母的文化水平不高，但他們很注重對我們的教育。有件事情我印象非常深刻。在我五六歲的時候，有一天我想吃冰激凌，媽媽把零錢放在抽屜里，我就隨手拿了兩塊錢，沒有告訴媽媽。媽媽回來發現后把我打了一頓，并且說不要我了。我嚇哭了，跑到樓上的阿姨家里，跟阿姨說：“阿姨，媽媽不要我了，你可不可以收養我？”媽媽知道后又氣又笑，把我拉回家，語重心長地對我說：“媽媽不是不讓你吃，但是你這種（行為）屬于偷竊，一定不能這樣。”然后把我放在門外，讓我反思，并且說了一句“你以后再這樣我就不要你了”。從這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二、求學經歷

1.班級里的“小干部”

1997年我開始讀小學，因為姑姑是縣城第二小學的老師，所以我就在姑姑所在的學校上小學。從一年級開始，我就做班干部，成績也很優秀，一直都是班級的前三名，老師們都比較喜歡我。

小學一年級的班主任對我特別好，班里的事情都會放手讓我去做，我也比較喜歡做這些事情，我覺得我的獨立意識和領導能力應該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養成的吧。五年級的時候，換了班主任，她兒子和我一個班，我有時候放學后會去她家玩，跟她兒子一起寫作業，班主任就會準備好多好吃的，還會陪我們聊天。那個時候就覺得她不像我的老師，更像是朋友或者家人。這位老師對我的影響就是讓我處理師生關系時更自然，我對我的學生也是比較親和的，像朋友一樣。

2.幸運考入文昌中學

2003年，我小學畢業升初中。我想讀文昌中學，它是一所新成立的中學，是我們縣重點高中的附屬中學，教學質量不錯，所以入學要求比較嚴格。除了正常的升學考試以外，還要再考一次，筆試的前30名才可以就讀。我剛好是第30名，所以覺得自己比較幸運。

3.貪玩的教訓

上初二的時候，我跟爸爸媽媽說去學校寫作業，可事實上是和好朋友一起騎車出去玩了一下午。回家后，媽媽問我作業寫得怎么樣。我從小就被媽媽教育不能說謊，所以支支吾吾，答不上來。媽媽看穿了我的心思，猜到我可能沒有去學校寫作業。但是媽媽并沒有當場揭穿我，而是讓我自己回屋。回屋后，我擔心自己會暴露，就悄悄地從陽臺爬到媽媽的房間想給我同學打電話，想“串通口供”。結果被媽媽發現了，媽媽非常生氣，我第一次見到媽媽那么生氣，她大聲地對我說晚上不用去上晚自習了，然后就打電話給班主任請假。我被嚇壞了，坐在地上哭。媽媽走到我身邊對我說：“你怎么樣都可以，你不想去寫作業，想出去玩可以，跟媽媽說媽媽就會讓你和同學一起出去玩，但是你不能跟媽媽說謊，媽媽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說謊的人了。”后來媽媽怕耽誤我的學習，還是把我送到了學校。

晚上放學，爸爸在樓下等我。爸爸說：“我怕你不敢回家，下來接你。”下午媽媽吼我的時候爸爸也在家，爸爸覺得這件事的確是我不對，不能縱容說謊，就沒有替我說話。可是晚上，爸爸又擔心我，就下來接我，當時我覺得內心好溫暖，暗暗發誓，以后再也不說謊了。

4.生物老師對我的影響

2006年，我進入陸川縣一中讀高中。高中時期，我的生物老師對我的影響特別大，甚至后來填志愿的時候都深受影響。有時候我去問一些簡單的問題，其他老師可能會笑我，但是生物老師從來不會。每次問她問題，她都很和善，即使我說錯了她也會先認可我的觀點，然后再指出我的錯誤，不會讓我產生挫敗感。我非常喜歡她這種方式，現在我成了一名老師，學生問我問題的時候我也是這樣，先給予學生肯定，然后再指出問題，這樣學生就可以大膽地說出自己的疑問。

5.陰差陽錯的師范專業

（1）錯過自己喜歡的專業

2009年，我參加高考，填報志愿的時候媽媽極力建議我報考師范專業，但受生物老師的影響，我非常喜歡生物，所以第一志愿報考的是與之相關的園林藝術，第三志愿才是衡陽師范學院。最后我被衡陽師范學院地理專業錄取了，并不是我喜歡的生物專業，這讓我很郁悶。

（2）被迫接受命運的安排

高中時我學的理科，地理專業的知識較為匱乏，所以剛開始覺得專業課的學習很吃力，跟不上，就自己去買高中的教材重新學習。我把當時《五年高考三年模擬》的題都學習和練習了一遍。慢慢地，就覺得學習不是很吃力，而且成績也開始提升。

（3）自己選擇的路，跪著也要爬完

大二的時候，有一門教學法的課，上課的是一位稍微年長的教授。我們全專業80多個人一起上課，上課沒多久，后排的學生就開始說話，可是老師的脾氣很好，不管后面的學生怎么吵怎么鬧，他還是認真地講課。有一次，老師突然停下，意味深長地對我們說：“不管我的課講得怎樣，只要班上有一個學生認真聽我講課，我就會把我的課繼續講下去。”聽完這句話，我很受震撼，一方面我覺得特別慚愧，這樣一位老教授為什么得不到我們的尊敬呢，況且我覺得教授的課講得很好；另一方面我又很佩服老教授，因為他知道自己站在講臺上的職責，所以即使沒有人認真聽講，他也會履行好自己的職責。想到這里，我就想到了自己，所學的專業并不是自己喜歡的，而且還是非常不熟悉的專業，可是我沒有別的選擇，只能堅持把這條路走完，就像是那句話說的，“自己選擇的路，跪著也要爬完”。從那以后，我心里的抱怨或者負面情緒就消失了，好像一下子看清了許多事情，覺得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堅持做好自己當下應該做的。

（4）對教育新的體會與感悟

第一次站上講臺是2012年大三實習的時候，當時是第一次講課，所以非常緊張。講課之前，我已經把自己想要講授的內容反復演練了很多遍，可是站上講臺的那一刻還是很緊張。不過講了十分鐘左右，我就慢慢放開了，并且開始享受站在講臺上的這種感覺。

大四的時候，我通過微博認識了一位叫“笑著做老師”的博主。他是一名語文特級教師，每天都會在微博上發一些教學或者從教感悟，很深刻也很真實，給我很多啟發和思考。曾有人給他留言：“您已經是一名特級教師了，為什么還這么拼命地寫論文、研究學生的心理呢？”博主回答他以前也沒注意這些，也沒有想過當老師要了解學生的心理，有些學生成績差，他就無償給學生補課，可是后來發現，這是一個治標不治本的方法，要真正提高學生成績，就要了解學生的心理，“這樣自己的課堂才會走進學生的心坎里去”。我的感觸很深，我想這對于我現在的教學也是有很大影響的。

三、成為一名特崗教師

1.選擇特崗教師

考研失利后，我大四下學期開始找工作。那一年南寧市并沒有招聘初中地理教師，而特崗教師有，盡管知道特崗教師要到鄉村的學校任教，條件比較苦，可是此時我對教師這個職業可以說是蠻喜歡的了，況且離家近，所以就沒有猶豫地報名了。

2.走進壇洛第二中學

經過考試，我成功進入壇洛第二中學。第一次去學校的時候，我很意外，因為這所中學的環境遠遠超乎我的想象，甚至比我的大學還要漂亮，心中非常高興。可是住宿的條件卻讓我很失望。因為報名的時候學校說過要給我們周轉房住，條件會好一點，可是我們去的時候周轉房還沒有建成，我們只能和學生一起住宿舍。生活條件的確比較簡陋，好在我們一起來的特崗教師有10多個，關系都還不錯，會在晚飯后一起去散散步，交流一下自己的心得和感悟，也算是一種寄托吧。

學校里年長的老師們對我們也非常好，非常照顧我們，這一點也讓我們很欣慰。一次我向一位年長的老師請教一個教學問題，他非常謙虛，先聽了我的想法，然后再提出建議，還笑著說：“我們的這些經驗都是自己瞎總結出來的，沒有什么理論支持，不像你們懂理論，所以你還可以自己好好琢磨琢磨怎么改善。”當時我就覺得非常溫暖，覺得跟這樣的老師一起工作肯定能學到很多東西。

四、我的教師生涯

1.開放式教學的嘗試

最開始的時候，我想在課堂上實施開放式教學，拓寬學生的地理知識面。因為地理學科不參加中考，沒有考試的壓力，所以課堂上我會講很多地理方面的常識，以實用為主。可是我慢慢發現，開放式教學在我的課堂上很難實現，因為學生們的知識面太狹窄了，而且大部分學生都是農村學生，搜集知識的方式和途徑非常有限，我感到非常失落。一次教研活動中，我遇見了一位資歷很深的地理老師，我向這位老師表達了我的困惑，老師回答我：“現在整個南寧市想搞開放式教學都是很難的，何況還是我們這樣的鄉村學校，學生的知識面相對狹窄，開放式教學不太好弄。所以要慢慢引導學生，慢慢積累知識貯備，一步一步來，可能不久以后開放式教學就能夠實現了。”

在這之后，我就開始轉變我的教學方式。現在想想，其實無論哪一種教學方式或者方法，都有利弊，不能因為哪種教學形式好就強加給學生，而是要根據學生實際的學業水平來判定。之后課堂上，我就注重實用性。因為沒有升學壓力，所以我就對學生說：“我希望你們能夠在我的課堂上學得開心，學得用心，能夠學到一些生活常識，比如如何辨別方向，知道基本的地理常識，了解每個國家的風土人情等。老師不要求你們全都記住，但是我希望你們能夠帶著一種欣賞的眼光，欣賞的目的來學我這門課。”學生比較贊同我的話，課上也積極參與我的互動，感覺自己的課堂還是很活躍的。

2.學生們的知心姐姐

因為我和學生的年紀差不了太多，所以平時學生們比較喜歡和我聊天。剛開始的時候，因為和學生同住一個宿舍樓，學生在我上樓的時候就會直接叫我的名字“譚婷婷”，然后看著我笑，那會我覺得特別開心，覺得和學生的關系很近。當然，課堂上也會出現比較調皮的學生，不認真聽講，我會抓住這個學生喜歡說話的特點，讓他在課堂上多講話，講一些他知道的地理現象或者地理知識，他會覺得很有趣，然后不自覺地融入課堂中。初中生正處于青春期，總會有一些困惑，所以一些女生會跟我聊天，向我訴說，聽我的意見。我的第一屆學生現在已經初三了，還會時不時地跑到我辦公室來找我聊天，把我當成她們的“知心姐姐”。

3.我的“校長”和“師父”

進入壇洛第二中學后，有兩個人給我的幫助非常大，一個是我們學校的副校長。除了擔任地理老師之外，我還負責學校黨委團委的事情，會寫一些通訊類的稿件。每次我寫完后都會發給副校長，請他指點。副校長是一個非常和藹謙恭的人，比如要修改哪個地方，他總是先征求我的意見，然后再做決定，而不是直接指出這句不好、那句不合適。副校長的這種為人品格非常值得我學習。

另一位對我影響和幫助很大的老師就是我們同組的地理老師，她算是我的師父。師父也是一個非常謙虛的人，她總覺得她是一名農村地理老師，水平不高，可是她的教學方法和手段真的非常實用，教給了我很多的東西，我覺得師父很優秀。

總之，我覺得在壇洛第二中學，我們特崗教師和正式教師是一樣的，甚至工資水平還要略高于正式教師，而且同事之間的關系也非常融洽，我感到很滿意。

五、對特崗教師政策的感悟

1.感謝特崗教師政策，讓我成為一名教師

我有時候會想，如果沒有特崗教師政策，我可能是一名代課老師，也可能成不了一名老師，所以我非常感謝特崗教師政策，讓我有機會成為一名教師。雖然工作的地方是鄉村學校，可是這里的發展空間或許更大，能夠更好地實現教育理想。特崗教師的服務期滿后，我還是想考研究生，因為讀研一直是我的一個夢想。如果有幸考上研究生，畢業后，壇洛第二中學還需要我，我想我會回來的吧。

2.特崗教師政策留不住老師

特崗教師政策為我們這些想成為教師的師范生提供一個很好的平臺，但是我覺得這個政策還是有些需要完善的地方，“特崗教師”對于我們來說只是一個臨時身份，并不能留住老師。

三年的合約期結束后，身邊的同事很少能夠繼續留下來，一方面是迫于生活問題，比如婚姻問題還有區域問題，覺得留在所在的學校不合適；另一方面就是我們的身份，“特崗教師”已經成為我們的一個標簽，學校覺得我們服務期滿就會離開，不會很重視，所以我們在一線很缺乏歸屬感。

我非常喜歡樸樹的那首《平凡之路》，每個人都會找到自己的平凡之路，而我的平凡之路就是成為一名特崗教師，我希望，若干年后，我能夠在自己平凡的崗位上盛開出不平凡的花朵。

訪談后記

首先要感謝譚婷婷老師接受我的訪談，在譚老師身上，我見到了特崗教師獨有的氣質與魅力。因為年齡相仿，所以我們的訪談更像是同學或者朋友之間的聊天。活潑開朗是她給我的第一印象，訪談中每每說到學生的時候都能看見她燦爛的笑容，雖然沒有從小當老師的理想，但是站在教師崗位上，我想她是喜歡這份職業的。

遺憾的是，婷婷在三年合約期滿后就會離開壇洛中學了。她說如果拋開家庭等一切現實因素的困擾，她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留在這里，可是現實很殘酷，這里解決不了她的婚姻，也沒有正式的編制，所以即使這里的領導和老師對她很好，即使這里的學生很喜歡她，即使她百般留戀這里的一切，但是為了自己的愛情、為了以后的生活，她還是要離開。

特崗教師政策的確能夠大力提升鄉村教育質量，可是我們的政策卻還有許多亟待完善的地方，如何讓特崗教師留下來可能比讓特崗教師下得去更困難，更有挑戰性，但也更有意義。

在特崗教師的訪談中，遇到了很多人，見識了很多事，也讓自己成長了許多。感謝基礎教育處副處長謝建平處長，謝處長在特崗教師訪談過程中所給予的莫大幫助與支持讓我久久不能忘懷；感謝廣西師范大學歷史旅游學院張堅教授，張堅教授淵博的學識和風趣的談吐讓我受益匪淺；感謝在訪談期間給予我無微不至照顧的師兄徐文強，師兄是我的兄長，也是我今后努力的榜樣；當然還要感謝我的導師，北京師范大學教育學部的胡艷教授，胡老師總是在身體力行中教會我如何做人，如何做學問，沒有導師的引領，就不會有這次記憶難忘的廣西之行，也不會聽見這么美的故事，結識這么多獨具魅力的人。

（作者單位：北京師范大學教育學部教師口述史研究中心）

責任編輯：胡玉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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