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梓安

【摘要】 2000年以來我國逐步關注“創意產業”發展,同時加強了對工業遺產的保護。基于小中型工業園區建筑集群的特點,大部分在更新時置入文創產業集群,在全國掀起了風潮。然而創意產業園發展的速度遠超創意產業本身,園區同質化競爭極大降低了工業遺址的利用效率。要再現此類園區的歷史價值,應當突破固有模式,各園區要結合自身特點和城市需求多樣化發展。
【關鍵詞】 中小型工業園區;創意產業;城市更新;公共空間
[中圖分類號]J59? [文獻標識碼]A
2006年,中國工業遺產保護論壇在無錫舉行,2007年全國文物普查將工業遺產納入考查范圍,我國在洋務運動以來的近現代工業遺存受到重視。建筑更新方面,我國借鑒德國、英國等老牌工業國家的發展經驗,不斷進行探索。其中上海在開埠以來,成為中國近代工業的重要發源地,作為這一歷史時期的見證,上海豐富的工業遺產具備代表性,其更新模式也影響了其他城市對工業遺存的利用模式。
工業遺址按照規模和產業類型可大致分為兩類,大型重工業園區和中小型工業園區。對上海發展而言,在大機器工業促進城市發展的同時,以手工業代表的輕型工業改變社會結構,推動民族企業發展,形成了獨特的城市文化記憶及以弄堂工廠為代表的城市歷史空間。在中國近代史中,先發展起來的城市多具有類似的歷程,因而對此類中小型工業園區的更新研究具有一定的參考價值。從更新角度考慮,大型工業園區建筑容量大、建筑密度適中或較小,為改造提供了較大的余量,功能置換具備較多的可能性,如博物館、商業空間等,因而在持續運營上也具備一定先天優勢。相較而言,中小型工業園區建筑容量較小、建筑密度較大、布局緊湊甚至缺乏秩序,極大程度地限制了改造的方向,在更新后如何持續保持活力方面面臨一定的困難。
一、上海工業遺址更新中的文創園區概況
上海的近現代保護是從1992年開始的,當年發布了《上海市優秀近代建筑保護管理辦法》,保護對象是1840年至1949年期間建造的,具有歷史、藝術和科學價值的建筑群。在2003年開始實施的《上海市歷史文化風貌區和優秀歷史建筑保護條例》中,將“建成30年以上,在我國產業發展史上具有代表性的作坊、商鋪、廠房和倉庫”列為保護對象,這對工業遺產的保護來說具有重要的歷史意義。1989年上海第一批歷史保護建筑中工業建筑占比3%,而后占比提高到6%至7%。另一方面,在更新模式上,政府通過政策作出引導。上海市創意產業集聚區認定管理辦法規定:經認定的本市創意產業集聚區及園區入駐企業可優先享受本市扶持創意產業發展的相關優惠政策,該類園區主導產業門類的企業應占園區全部企業總數的70%以上,且入駐企業不得擅自改變建筑結構和使用性質。在此影響下,至2010年,工業建筑更新中,57%采用了文創產業置換模式,可謂風靡一時。
然而,大量以工業園區遺址為基礎的文創產業園面臨同質化競爭和供大于求的問題。一方面辦公出租率持續下降,另一方面公共空間和配套商業無法持續維持活力。紅坊為其中代表性的案例。在初次更新后,其中的畫廊、餐廳經過短暫熱度進入蕭條狀態,2017年6月,紅坊關閉。從2017年1月民生現代美術館遷址開始,園區客戶陸續搬離,再次改建中其用地性質改變,將做商業、辦公開發。短期內兩次改建造成了資源極大浪費。
二、“工業遺存-文創園區”模式的批判
(一)“工業遺存-文創園區”模式中的空間設計批判
從建筑空間的角度,這一模式存在一定問題。首先是對于公共空間領域的界定方面。文創產業需要結合展示、商業等空間,因而需要具備一定的開放性。緊湊的工業廠房布局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公共性的實現。在改造中,常見手法有:將廠房部分拆除作為廣場或是利用構架建立半室內公共空間;改造底層界面拓寬交通空間;利用二層連廊和樓梯加強各個空間的聯系。然而,其存在兩個突出問題:
一是公共空間缺乏可供停留界面和功能的支持。以同樂坊為例說明。同樂坊是舊時的里弄工廠,位于西康路、余姚路、海防路所圍合出來的三角地帶,占地11300平方米,建筑面積約20000平方米。其內曾坐落著中國鋼鐵工廠、馬寶山糖果餅干制造廠、芷江大戲院、西海照相等場所。現更新為創意產業園區。更新中同樂坊街區內部設計了四個庭院,然而環繞庭院的業態多為辦公,商業零散分布并沒有形成連續界面,吸引力較低。位于頂層的芷江夢工廠——實驗劇場的熱度也逐漸衰減。二層平臺設置的休息座椅也處于長期未使用狀態。雖然設計了公共空間意圖將工業遺存展現給社會公眾同時活化街區,然而在功能和空間感知上并沒有考慮設計持續的吸引點,導致在初次更新的噱頭過去之后,街區的功能逐漸單一化,原本綜合設計的產業僅剩辦公和少量商業。
二是空間領域的劃分不明確。中小型的工業園區布局緊湊,建筑密度較高,在改造前就具備空間的內向性和封閉感。改造為文創園區時,多采用以中心庭院和小尺度路徑組織各個建筑單體的典型結構,適當降低密度增加開放性。在同樂坊和8號橋一期、二期、三期等園區中均可發現這一特點。但空間領域劃分上這種模式是存在缺陷的。在空間感知上,缺乏公共到私密的開放層級的過渡。例如同樂坊的四個庭院空間都比較內向,在開放性上并無明顯區分;8號橋三期的庭院則完全開放。在使用上,中心庭院處于租戶和公眾共用狀態,在功能上缺乏領域劃分,如同樂坊中,開放空間周圍辦公和商業穿插分布。一方面租戶覺得工作受到影響,另一方面公眾在領域上感到拘束而不做長時間停留,導致空間利用率低且缺乏運營維護,處于空置狀態。其周邊一些對人流量有需求的業態也因此受到了影響。同樂坊的創意集市逐漸衰退,8號橋的大廳除部分商業活動外大部分時間處于空置狀態。因此,在改造需要發揮一定文化教育作用的工業遺存時,需重點考慮動靜、開放和私密分區,并根據建筑特點和業態策劃進行配合,固化為特定模式而缺乏針對性的細節考慮是不適宜的。
(二)“工業遺存-文創園區”模式中的工業元素批判
更新模式化后,工業元素的運用手法比較單一。縱觀上海大部分工業園區更新,工業元素的運用主要為暴露廠房構架建立公共灰空間,再配以室外樓梯和二層平臺串聯。部分更新中由于原有結構不適宜保留或并無鋼結構構架,在后期新建鋼結構構架,以強硬的手段在園區置入工業元素。例如同樂坊兩個庭院中大型的鋼結構構筑均為后期加建。后期仿制無疑使遺存保護失去了原真性,再造的“工業”形式并不再代表先進技術或是生產力,不再具備工業美學的特質。在實用性上,所謂“工業”形式的復古,比日常建筑的復古影響更加消極,因為工業建筑并不考慮人的日常生活。最明顯的問題是高大的工業構筑物在中小型工業園區有限的空間內,極易令人產生壓迫感。更新時應當著重考慮如何解決已有問題,而非制造新的問題。運用環境行為學的理論分析同樂坊中的工業構筑空間,可以發現此類空間高寬比約為2:1,屬于易產生壓迫感的幽閉空間,是不適宜公共活動的場所,如此并不能實現改造的價值。工業符號的美學可以考慮多樣化的實現手段。如對原有舊材料的新利用——上海新天地改造中在鋪地等方面重新利用原有磚材;或是結合燈光,通過裝置藝術實現工業紀念等。
(三)工業遺存園區的策劃運營反思
最重要的,是從初始階段——建筑策劃階段對功能定位和管理模式的重新考慮。所謂“文化創意產業園區”并非唯一出路,尤其是在同質化競爭的背景下。建筑遺產的特點是“具有歷史、藝術和科學價值”,不妨從如何挖掘和展現價值方面考慮。以上海為例,此類中小型工業園區遺址較多分布在城區,具備發揮文化教育價值的基礎。同時,高密度的城區內,社區級公共文體活動設施較為缺乏。文體活動結合商業不失為此類園區的新出路。OMA設計的米蘭Prada新的基金會總部可供國內工業園區更新參考,其位于米蘭南部的Largo Isarco工業建筑園,曾是杜松子酒廠。改造以提供多樣化的展覽空間模式為核心。除保留建筑外,方案圍繞中庭增加了三座新建筑,分別為Podium-短期主題展廳、Cinema-多媒體禮堂和Torre-用于展覽基金會藏品并承辦活動的九層常展空間。其中多媒體禮堂采用了靈活的界面形式。禮堂一側運用雙折疊門構成外墻,將門打開時空間變成向中庭敞開,內部的階梯式座位可通過折疊還原為平坦的地面,從而與室外空間聯系起來,作為面向戶外的舞臺或內外連續的展覽空間。相較于8號橋或是同樂坊固定的空間模式,極大程度地提高了空間利用率。另一方面,在公共空間管理上將業主納入,減輕了政府負擔。普拉達公司結合辦公和公益展陳的功能,在提升自己品牌形象的同時,也為社區貢獻了統一管理、有序而品質較高的公共文化空間,取得了雙贏的效果。
三、小結
全國還有多個地區的中小型工業園區有待更新,包括上海這樣已經發展的地區仍有一些園區需要二次改造。我們在產業置換時需要結合區域特點,策劃綜合性的產業,考慮公共文化活動,有針對性地設計公共空間,避免工業形式復古,而不是局限于文創產業模式。當然,改造只是更新的初始階段,設計適宜的管理和運營模式,對公共空間的持續運轉同樣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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