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韓英顏色詞¨紅¨的隱喻認知比較

張洋

摘要：不同的民族，由于地理位置、風俗習慣、宗教信仰和歷史傳統等方面的差異，顏色詞”紅”有著不同的文化內涵。本文主要是對漢韓英中”紅”的隱喻認知進行比較分析。

關鍵詞：紅色：隱喻：對比

文章編號：978 -7 - 80736 - 771 -0（2019） 01 -156 - 04

一、引言

隱喻（Metaphor） -詞源自希臘文“metaphora”，意為“transference carrying over”。在傳統隱喻理論中，隱喻被看作是一種語言現象，一種修辭手段。而現代研究表明隱喻不僅是一種語言現象，它的本質是人類理解周圍世界的一種感知和形成概念的工具。美國認知語言學家萊考夫和約翰遜認為隱喻無所不在，隱喻網絡形成認知圖，以認知者的物質經驗為基礎，構成認知者與外部世界的聯系。隱喻過程就是從源域（source domain）到目標域（target domain）之間的投射。在隱喻結構中，兩種通常看來毫無聯系的事物被相提并論，是因為人類在認知領域對他們產生了相似聯想，因而利用對兩種事物感知的交融來解釋、評價與表達他們對客觀現實的真實感受和感情。當用顏色的基本范疇去表達和解釋其他認知域的范疇時，便形成了顏色隱喻認知。

人類學家Berlin&Kay調查了98種語言，認為各語言中基本顏色詞的發展是進化式和有序的：黑/白>紅>黃/綠>藍>褐。可以說，“黑”和“白”存在于所有語言中，假如某一語言有3個顏色詞， 那么就會是“黑”、“白”、“紅”。紅色作為存在于所有語言中的基本顏色詞，許多學者都對其隱喻認知進行過相關研究。如婁小琴（ 2014）通過語料庫比較分析了基本顏色詞“黑”、“白”、“紅”在漢、韓兩種語言中概念隱喻義的異同。楊玉（2013）通過搜集顏色詞慣用語比較了英漢顏色詞隱喻認知的異同。多數研究涉及到了漢語和另外一種語言的比較，但涉及多國顏色詞的比較研究結果尚不多。

本文將以漢語為中心點，選取與漢文化相近的韓國文化的載體一一韓國語和與漢文化差異較大的西方文明的載體一一英語作為比較的對象，試圖揭示語言與文化、地理環境、宗教等錯綜復雜的關系。同時，通過對文化的了解幫助語言學習。

二、漢韓英中“紅”的隱喻認知

根據《現代漢語詞典》，“紅”是指“像鮮血的顏色”;根據英語《牛津高階英漢雙解詞典》，“紅”為“火或血的顏色”，根據韓國《標準國語大辭典》，“紅”是指“像血或辣椒一樣的顏色”。漢英韓三種語言中“紅”都指像血一樣的顏色，其原型意義基本一致。從詞匯語義認知的角度看，詞義是以原型意義為中心，通過不同范疇之間的投射關系（隱喻和轉喻的認知方式）來擴大詞匯的意義，形成一詞多義的現象。在紅色的原型意義上，各民族通過自身經驗在文化的影響下賦予紅色各種相同或相異的隱喻意義。本節將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對基本顏色詞“紅”在漢、韓、英三種語言中的隱喻義進行比較全面列舉歸納。

另外，本文將重點分析關于紅色的慣用語語料，試圖通過慣用語對顏色隱喻進行分析對比研究。慣用語在《現代漢語詞典》中的釋義是：熟語的一種，常以口語色彩較濃的固定詞組表達一個完整的意思，多用其比喻義。許多慣用語的意義產生于人的認知結構，具有大量的系統概念理據。慣用語的形成與國家、民族的文化背景、地理環境、宗教信仰、生活習慣、民俗風情等密切相關。慣用語中包含顏色的詞很多，顏色詞的隱喻意義對慣用語的內涵意義影響很大，因此本文結合前人對慣用語的研究，重點分析漢英韓慣用語中的紅色隱喻意義。

1.漢語

對于漢民族，紅色事物在生活中極其重要。從歷時角度看，自商殷開始，歷經周秦、漢魏六朝、唐宋明清至近代、直至現代，紅色一直作為漢語中的焦點顏色。古代紅色基本顏色詞為“赤”，現代則為“紅”。 “紅”在《現代漢語詞典》中的釋義有以下五項：①像鮮血的顏色：“紅棗，紅領巾”;②象征喜慶的紅布：“披紅，掛紅”：③象征順利、成功或受人重視、歡迎：“紅運，開門口，滿堂紅，他唱戲唱紅了”：④象征革命或政治覺悟高：“紅軍，又紅又專”;⑤紅利：“分紅”。從詞典中的例句分析，產生的隱喻涵義有喜慶;順利、成功、受歡迎;革命;盈利。

再來分析“赤”在《現代漢語詞典》中的解釋：①比朱紅稍淺的顏色;②泛指紅色：“面紅耳赤”;③象征革命，表示用鮮血爭取自由：“赤衛隊”;④忠誠：“赤膽，赤誠”;⑤空：“赤手空拳”：⑥指赤金：“金無足赤”。其中產生的隱喻涵義有害羞;革命;忠誠;一無所有、空。

盧思齊（2016）通過搜集語料庫篩選了漢語中包含“紅”的慣用語25例，如“紅白事”、“開門紅”、“大紅大紫”等，并將慣用語中“紅”的隱喻目標域分出12個種類。本文在此基礎上，補充了在慣用語中未出現但在詞典例句中出現的隱喻意義。具體如下：

（l）憤怒、激動：臉紅脖子粗

（2）害羞：臉紅/面紅耳赤

（3）貌美的女子：紅顏薄命/紅顏知己/紅粉佳人

（4）忠誠、勇敢：紅臉漢子（關公）/赤膽

（5）嫉妒、欲望：紅眼病/眼紅

（6）感動、傷心：紅了眼圈

（7）一無所有、空：赤手空拳/赤身

（8）虧損：赤字

（9）危險、警告：亮紅燈

（10）色情：紅燈區

（11）姻緣、吉祥、喜慶：牽紅線/扮紅娘/紅白事

（12）順利、成功、受人歡迎：開門紅/走紅運/滿堂紅/紅得發紫/紅人

（13）盈利：紅利/分紅

（14）革命、政治覺悟高、共產主義：紅旗手/根正苗紅/又紅又專

（15）政府機關：紅頭文件

（16）繁華、熱鬧：看破紅塵/燈紅酒綠

（17）辟邪：紅對聯/紅內褲

（18）健康：紅潤/紅光滿面

2.韓語

盧思齊（ 2016）通過搜集語料庫篩選了韓語中包含“紅”的慣用語34例，如等，并將慣用語中“紅“的隱喻目標域分出11個種類。（2015）通過搜集語料庫，從人體、人造物、自然物和抽象概念四個源域分析了韓語中“紅”的隱喻意義，四個源域分別映射了9個、9個、6個和3個隱喻目標域。本文在此基礎上進行整合，列舉韓語中“紅”的隱喻義如下：

（1）憤怒、激動：（臉紅——發怒）

（2）害羞：（臉紅——害羞），（臉變成紅蘿卜）;

（3）貌美的女子：（同價擇紅裳）（萬綠叢中一點紅）

（4）欲望、熱衷：（垂涎欲滴）/紅了眼）

（5）感動、傷心：（哭紅了眼睛）

（6）一無所有、空：（拳頭是紅的比喻一無所有）/赤身裸體、窮光蛋）/（赤裸裸）

（7）赤字：（赤字）

（8）案底、犯罪：（劃一道紅線）

（9）危險、警告：（亮紅燈）

（IO）色情：（色情的書、電影）

（11）辟邪：（煮紅豆粥喝）

（12）品質好：（好看但吃著苦的大醬）

（13）不吉利、困難：：吃苦頭）

（14）共產主義：（紅旗思想）/（赤色分子）

（15）程度深：（彌天大謊）

（16）地位低下：（卑賤平民）

（17）吉祥、喜慶：（青絲紅線）

3.英語

楊玉、李桂麗（ 2013）通過語料庫搜集了漢語和英語中的顏色詞慣用語，比較了英漢顏色詞隱喻認知的異同，指出兩種語言在紅色隱喻認知上的共性為“表示興奮、激動、氣憤等情感”和“表示喜慶、愛情、熱鬧等義”，并列舉了僅英語中含紅色慣用語的語義7項。本文在此基礎上，參照《牛津高階英漢雙解詞典》中的例句，對英語中紅色隱喻認知的目標域進行了如下整理：

（1）危險、警戒：red alert（緊急戒備狀態），redcard（紅牌），red light（紅燈）;

（2）表示激動、憤怒、害羞等情感：tum red（表憤怒、害羞），red-faced（紅臉的——表憤怒、害羞、窘迫），see red（大發脾氣）：

（3）表示悲傷、疲勞：with red eyes（因哭或熬夜等眼睛充血）

（4）表示氣色好、健康：red-blooded young males（血氣方剛的年輕男子）：

（5）喜慶、熱烈：red-letter day（重要紀念日，喜慶日），red carpet（紅地毯）;

（6）表示低級、放蕩：redcap（鐵路搬運工），redneck（鄉巴佬、紅脖子）.redskin/red Indian（對印第安人的貶稱），red-light district（紅燈區）;

（7）表示血腥、暴力：red tooth and claw（殘酷無情，血淋淋），red revenge（血腥復仇）;

（8）政治上激進的、革命的：red army（紅軍[西德恐怖集團]），red revolution（赤色革命）;

（9）政府的：red tape（繁文縟節，官僚作風），red box（英國大臣用的公文匣）;

（10）表示虧損：be in red（負債，虧空）

三、漢韓英中“紅”的隱喻認知比較分析

根據對漢英韓中“紅”的隱喻認知的分析，“紅”在三國語言中共有的隱喻義共有8項，在漢、韓兩種語言中所共有的隱喻義為4項，在漢、英兩種語言中共有隱喻義為2項，在韓、英兩種語言中共有隱喻義為l項，在漢語中所特有的隱喻義為4項，在韓語中所特有的為4項，在英語中所特有的隱喻義為1項。

1.三種文化中的紅色隱喻認知相同

漢英韓三種語言中基本顏色詞“紅”的原型意義都是用以指某種具體事物像火、血或辣椒等的顏色，并且，這種原型意義經過隱喻和轉喻的認知方式都從顏色域投射到其他認知域，形成了以“原型意義”為基礎的“紅”的語義范疇，具有許多共同的語義認知范疇，如“喜慶、憤怒、害羞、悲傷、危險、革命”等。其原因可歸為典型顏色詞的原型意義基本相同及文化交流融合的結果。

其一，典型顏色詞的原型意義基本相同。人類的認知是對世界的經驗進行組織，在概念的形成和推理過程中，人的生理結構、身體經驗及感覺知覺能力和認知方式（圖式結構、心理意象、隱喻和轉喻等認知方式）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而人類所具有的共同的感官生理機制決定了人類共同的感知經驗和心理反應，從而決定了人類共同的思維定式，并形成有意義的概念和概念結構。即在認知新事物的過程中，人類習慣于將某一感官范疇的認知域引向另一感官范疇的認知域，來形象地表達個人的思想感情。具體到顏色認知上，人類視覺、感覺的共同生理機制和顏色本身的特點（焦點色、亮度）是人類形成顏色認知共性的基礎。基本顏色詞的范疇化和命名對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來說是基本相同的。所以，當讓人們指出基本范疇內最典型的顏色詞或某一焦點顏色詞的原型意義時，各種語言的所指基本相同。

漢英韓中均有用“紅”來表達“激動、憤怒、害羞”等情感的隱喻，這是因為紅色與人憤怒、害羞時的臉色給人視覺上的相似性。人們通過面部表情的變化來表現喜怒哀樂等情感，這些變化包括面部器官和肌肉的動作，以及臉色的變化。情緒的波動引起人的生理和心理變化，反映在面部，導致臉色的變化。盡管膚色不同，臉色都是表達情感的重要方面。在興奮、激動、害羞時，血液涌向面部臉色變紅，對應的韓語表達有和英語中的“red-faced”：在憤怒、生氣時，更多的血液涌向面部導致臉紅脖子粗，對應韓語表達有“”和英語中的“tum red”。另外，從詞源的角度來看，紅色是表示太陽和火的顏色，讓人聯想到溫暖、熱烈，感覺到一種蓬勃向上的喜慶氛圍;同時也是鮮血的顏色，易讓人聯想到戰爭、流血、革命，象征著危險。所以在漢韓英三種語言“紅”的隱喻認知范疇中，同時都有“喜慶”和“危險”兩種截然相反的認知。

其二，文化交流融合的結果。三種語言中“紅”的語義受到了文化交流的影響。例如在中國古代，是用“青樓”、“窯子”等詞指“紅燈區”這一概念的，而“紅燈區（red light district）”這一概念來源于歐洲，但現在已經成為各國“妓女集中地區”的代稱。

2.三種文化中的紅色隱喻認知差異

雖然在漢語、韓語和英語中“紅”都能映射革命和共產主義，然而在該目的域中，漢語的“紅”具有濃厚的革命進步色彩，而韓語和英語中的“紅”則帶有貶義色彩，這是由于政治歷史文化差異造成的。在中國，國旗和中國共產黨黨旗都是紅色，象征著革命和物產階級事業的頑強的生命力;而對于與共產黨執政的朝鮮對立的韓國來說，“（赤色分子）”則表現出對共產黨的恐懼和痛恨;西方人從斗牛的文化傳統中深感紅為不祥之兆，紅色進而成了“政治上的激進”，象征著激進、暴力革命。如red army指西德一恐怖集團，red activities指左派激進活動，red revolution代表赤色革命。另外，漢英韓中“紅”都有表虧損之意，英語為“be in red”，漢語對應表達為“赤字”，而在漢語中“紅”通常表示盈利，如“分紅”、“盈利”

再來分析漢語和韓語中“紅”表示“姻緣、美麗”的共同隱喻意義，但在英語中卻未能找到對應的表達。這是因為韓國在世宗大王創立韓國文字之前都是借用漢字來記錄的，因此韓語中有一半以上是漢字詞。韓語的“”便是由漢字“紅”音譯而來，韓語的“（紅顏）、（紅線）”都是由漢語直譯過去的，所以也將漢語“紅”語義范疇中的“美麗、姻緣”傳入了韓國，體現了文化及文化交流對語義認知的影響。此外，在漢語、韓語中“紅”都有“辟邪”之意，而在英語中也沒有此隱喻意義。韓國人在冬至為了驅邪除病喝紅豆粥因此有“”的慣用語，而中國人在過年的時候，貼紅對聯、穿紅衣等都有驅鬼辟邪之意。

從漢語、韓語和英語中“紅”的語義褒貶色彩來看，漢語“紅”的語義中，32%的詞匯含有褒義色彩，僅3%的詞匯含有貶義色彩;英語中具有貶義色彩的“紅”的語義所占比例達36%，褒義語義僅為6%;韓語中除去漢字詞“”，固有詞“”的語義范疇中均為貶義詞匯。漢語中紅色的褒義色彩凸顯，紅色由顏色域的認知經驗投射到其他領域時，絕大部分都是積極向上的意義，與英韓兩種語言中的“紅”的褒貶語義所占比重形成鮮明對比。漢語中“紅”由顏色域投射到人體域時，有“忠誠、勇敢”的褒義色彩，如“紅臉漢子（關公）”，但在英語和韓語中“redslan/red neck/Red Indian”及“”都帶有蔑視意義。另外在西方文化中，紅色有“血腥、恐怖、殘暴”的隱喻意義，貶義色彩極強，體現了東西方文化的差異。

四、小結

基本顏色詞“紅”在漢語、韓語和英語中的隱喻既存在共性，又存在差異。通過對比分析可得出，漢英韓紅色隱喻的共性源于人類普遍的生理機制和文化生活經驗以及不同文化之間的交流與融合，而在生存環境、政治背景和社會傳統等的影響下，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對紅色賦予了截然不同的文化內涵。語言與文化的學習密切相關、相互促進，了解不同語言中的認知異同及其原因對于學習外語、跨文化交際及翻譯實踐都具有重要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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