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雨竹 張淇睿
摘 要:傳統文化與時代發展的緊密結合一直是經久不衰的話題。我國優秀的傳統美學思想是先輩們多年積累并傳承至今的文化瑰寶與精神財富,其涉及的藝術領域極其廣泛,影響深遠。而今,世界各地越來越多的設計師關注著我國傳統的美學思想,并將其精華部分合理運用到設計中去。文章以日本園林景觀為研究對象分析中國古典園林美學思想對其設計手法及文化內涵的影響,并以“枯山水”“茶庭”為例進一步分析論證中國美學思想在園林設計中的強大生命力。
關鍵詞:傳統文化;園林美學;庭院景觀;枯山水;茶庭
一、中國園林美學中的“景”與“象”
“景”與“象”最早起源于我國傳統美學思想的文學領域,文人們熱衷于對“景”“象”之境的描繪。漸漸的這種意境營造手法延展到諸多藝術領域中,其中對園林藝術影響深遠。與其他藝術領域不同的是,園林藝術的塑造需要借助于實實在在的景物,因此用“景”來詮釋實,“象”來代表虛,“景”“象”之境可以解讀成虛實相生可以從有限跨越到無限的意境空間。這種境的塑造,不妨礙園林意境中的“虛靈之氣”,不影響“境生與象外”的美感。
在我國園林美學中意境的營造占據著舉足輕重的位置,意境的精髓便是形與神的交融合一,也可以理解為是藝術創造者的真情流露以及通過實際景物帶給欣賞者的精神共鳴。所謂“景”“象”之境,“境”的描繪更加突出強調了實景與藝術感知的一條界限,由現實之景,帶入到藝術之“境”,由此二者成為藝術中的“景”與“象”,因此在中國園林美學中“景”強調造園元素的聯系與組合,而“象”更加側重于景物虛靈性的塑造。簡單說在“景”“象”之境中,“境”的含義較為寬泛,園林美學中的境指的是營造出來的藝術之境,它不僅僅包括實際的美景,還包含著由“景”所呈現出的“象”。
中國園林美學中,境中之景,是多種元素的組合,其自身有著豐富的融合性,便會出現司徒空所說的“象外之象”。意境是人們思與境相諧的產物,并不是二者的簡單疊加,思在境中形成“象”,“象”是不可見而可感的,在原景的基礎上會萌生出更多的感覺,就是所謂的“韻外之致”。
二、以“枯山水”和“茶庭”為代表的日本庭院景觀
在我看來枯山水已經遠遠超越了單一的園林概念,可以把它理解成一種抽象的藝術。枯山水不是我們印象中用水景來描繪的山石、溪谷等自然園林景觀。這種抽象的藝術景觀在平安藤原時代被提及,在禪宗思想盛行的鐮倉時代得到極大的發展,到室町時代中期枯山水的樣式被基本確定下來。其中,京都的龍安寺和大德寺塔頭大仙院最為人所知。枯山水即無水之庭,在加入文化內涵之后其形式也得到了深化,在原有的基礎上發展成為以礫代水、以石擬島的全新表現形式。在枯山水中,砂礫是水的象征,用細膩的砂紋來表現水的漣漪、波濤、旋渦、流淌等,充分表現了水的靈動之感,所以砂紋的描繪在枯山水的建造中是極其重要的。同時枯山水景觀的產生與日本的地理環境息息相關,日本缺水嚴重,加之石材豐富,為枯山水的創造提供了有利條件,同時枯山水的發展發展成熟也離不開佛教、禪宗、茶文化的推動作用。由于禪茶文化在日本的盛行,日本至今已有一半以上的園林全部或局部選用枯山水景觀。
如果說禪宗思想造就了枯山水,茶道則創造了茶庭。茶庭又叫做“露地”,指的是在去往茶室路上所經過的庭院景觀。歷史上,室町時代初期,茶庭單指代通往茶室的小路,到了千利休生活的時代,茶道深受禪宗思想的影響,加強了尋求佛道的精神,茶庭結構也因此變得越來越復雜。茶室與茶道精神緊密結合,對于茶道而言,即便是處于鬧市之中,也需要一片凈土與日常喧鬧的生活相隔絕。通過設置蹲踞、石燈籠、飛石和敷石等重要元素來表現以侘、寂為情感基調的幽深景觀。茶庭的作用是引導客人進入茶室并保持清靜的心境,因此在色彩方面不可以喧賓奪主,在色彩的配置上基本以灰、綠為主,灰色的景觀小品,綠色的植被,有的茶庭小徑兩旁還會用白砂取代綠植敷于地面之上,這種純凈的白色更為茶庭景觀的整體效果添加了一絲素雅之氣,保留材料本身的色調,避免了粉飾之后的世俗感。植被的種植也通常選用樸實無華的綠植以及氣節高尚的梅花,避免色彩絢麗的植物花卉干擾到人們的沉思冥想。
枯山水與茶庭景觀是有著內在聯系的,二者都與禪茶緊密相連,雖然枯山水景觀講究“空相”,而茶庭追求“和、寂、清、靜”看似有出入,但實質都是以“禪”為核心的。同時,二者的創作手法均為象征,追求“人佛合一”的侘寂之美,其中“侘”即簡潔之意,“寂”為冷寂之感。只是在造園過程中枯山水通常用的是石組、苔蘚、細砂石等極為抽象的概括元素,而茶庭則運用了小徑、綠植、洗手缽、水井等較為具象的構成元素。二者實際上都是在演繹著禪宗的“空寂”,使人由小空間的建造進入自然的大空間,從有限到無限,從而體現了富有幽玄意味的審美情趣。
三、根植于日本園林景觀中的“景”與“象”
日本傳統園林深受中國園林美學的影響,可以說與中國傳統園林極具“親緣性”,也因此無處不滲透著中國園林美學的內容。中國園林美學中最大的特點便是注重意境的營造,在造園的時候不單單看重建筑之美,欣賞角度也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重點在建筑及周遭環境所引起的精神共鳴,也就是意境。追求意境的同時還具有更深層次的探索也就是“象外之象,景外之景”。這種“象外之象,景外之景”能給予游覽參觀者更多的審美感受與遐想,在其感受美的同時促成意偕境生。日本園林及景觀設計同時也講究中國園林美學中的借景、分景、隔景等傳統造園手法,從而達到擴大空間,豐富景觀層次,增添審美情趣的目的。
日本園林景觀的發展受到了環境因素及歷史因素的深遠影響,也因此直觀地呈現了對于自然純粹之美的極端追求,注重精神層面,旨在體現一種超凡脫俗的寧靜之意。在這種獨特的文化背景之下,打造出日本園林景觀所特有的“空寂之美”“侘寂之美”“物哀之美”等,而這些意境可以通過運用中國傳統園林美學的表現方式來體現。在枯山水景觀中,通常并不是字面上的全“枯”,在景觀之外往往配有綠植,例如,龍安寺石庭背景樹的應用,在增添景觀隱蔽性的同時,還能擴大參觀者的視野,使人們欣賞到庭院外的“景外之景”,這與我國傳統園林造園手法中的“借景”,在形式上是相同的。借景的主要作用是把參觀者的視線引向景觀之外的景色中,引起遐想,從而突破有限的空間而達到無限的想象,讓參觀者在欣賞景觀的同時引起情感上的共鳴與遐想,產生風景以外的“韻外之致”。園林中的植被與靜態石組、砂礫形成虛實相生的視覺體驗。引起人們的禪宗冥想。
計成在《園冶》中是這樣描繪借景的“夫借景,園林之最要者也”“蕭寺可以卜鄰,梵音到耳;遠峰偏宜借景,秀色堪餐”。由此可見他對于借景手法的肯定與重視。由此可見,中日園林景觀在運用借景時的目的是相同的:擴大視野范圍,引發聯想空間。二者的不同之處也很明顯,日本的園林景觀和借景形式比較精巧,而我國古典園林在使用借景手法的時候氣勢磅礴,景觀尺度也大了很多。這點不同與兩國文化是密不可分的,由于古代日本人比較矮小,土地不遼闊,門窗也以推拉式為主,景觀視點以坐式為主,所以想要在有限的空間里表現出無限的世界,就要盡可能將園林景觀微縮化。相比之下,中國古典園林景觀以室外為主,空間面積開闊,景觀的視點也以立式為主,所以在景觀的塑造上盡顯磅礴大氣。
通過初步的探索可以看出中日兩國的園林的親緣關系,且格外崇尚“象外之象,景外之景”之境的營造,茶庭和枯山水在意境的營造中,充分運用了象征的手法,與唐代美學家司空圖所說的“象外之象,景外之景”頗為相似。景與象不僅僅包括實際的景色和聯想之感,還包括著景象之外的虛空之意,不是對一草一木的細致刻畫,而是對整個自然的體味與解讀。也可以理解為枯山水講述的并不是簡單的山川湖泊、廟宇自然,而是在詮釋枯寂、物哀。茶庭也不是單純地營造寂靜清幽的冥想空間,而是在描繪著“和、寂、清、靜”。由此可見,我們可以把日本園林景觀的創造手法看作是唐代美學家司空圖的觀點的具體實踐,而這種美學觀點不僅把中日兩國的園林美學緊密相連,也在某種程度上把枯山水和茶庭這兩種不同類型的園林景觀形式聯系起來。我國古典園林擅用圓門、假山石、墻垣,以及植被創造出曲折多變的園路,層層深入,逐步遞進,使身在其中的游人感受著變化豐富的景致,這種造園手法就是“分景”。在日本茶庭中,步行道即使是在空地較少的地方也要設計得很長,目的是幻化出幽深的視覺感,與“分景”是相同的。
總而言之,我國傳統園林美學思想深深影響了日本園林景觀設計,并對其發展起到了一定的推動和啟示作用。本文從日本園林景觀最具特點的實例入手與中國園林美學相結合,從而探究中日兩國園林藝術的“親緣性”,不難看出日本在運用本國文化的同時也積極地將其他民族文化優秀的部分學以致用,從而創造出更加優秀的作品。在今后的設計中我們也應該在繼承優秀傳統文化的同時,批判性地繼承其他民族的文化精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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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
魯迅美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