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黃炎培勞動教育思想的豐富內涵與當代啟示

張琛 李珂

[摘要]黃炎培是中國近代著名教育家、政治家和社會活動家，創建了中華職業教育社和中華職業學校，對勞動教育進行了卓有成效的積極探索。黃炎培先生倡導尊重勞動、尊重勞動者，引導學生樹立正確的價值觀；在教育各環節中充分融入勞動內容，在沉浸式教學中幫助學生養成良好的勞動習慣；深入挖掘勞動教育的育人價值，大力弘揚勞動精神，推進了社會價值觀念的轉變。高職院校應將“尊重勞動”作為勞動教育的基礎，引導學生樹立正確的價值觀；將勞動理念充分融入學生的日常學習生活，培養良好的勞動習慣；將勞動教育作為全面育人的重要載體，深入挖掘勞動教育的育人價值；將勞動教育作為推進社會觀念變革的重要載體，大力弘揚勞動精神。

[關鍵詞]黃炎培 勞動教育 啟示

[作者簡介]張琛（1985- ），男，甘肅天水人，中國勞動關系學院，助理研究員，碩士；李珂（1980- ），男，河南南陽人，中國勞動關系學院，副研究員，博士。（北京 100048）

[基金項目]本文系2018年度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基金項目“高校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教育引領機制研究——基于以勞模精神為載體的視角”的階段性研究成果。（項目批準號：18YJC710029）

[中圖分類號]G71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3985（2019）02-0093-05

2018年9月10日，習近平總書記在全國教育大會上提出，要努力構建德智體美勞全面培養的教育體系，形成更高水平的人才培養體系，并強調要在學生中弘揚勞動精神，教育引導學生崇尚勞動、尊重勞動，懂得勞動最光榮、勞動最崇高、勞動最偉大、勞動最美麗的道理，長大后能夠辛勤勞動、誠實勞動、創造性勞動。這些重要論述高揚勞動教育的旗幟，豐富發展了黨的教育方針，具有重大的時代價值和鮮明的現實針對性，也為高等教育提出了加強勞動教育的新任務和新課題。在民國時期，黃炎培等近代著名教育家曾對勞動教育進行了深入系統的思考，并積極進行實踐探索，取得了顯著的教育成效。

一、黃炎培先生的歷史成就及教育貢獻

黃炎培（1878年10月1日—1965年12月21日），江蘇川沙縣（今屬上海市）人，我國近現代著名教育家、政治家和社會活動家。他出生于一個鄉村知識分子家庭，1899年以松江府第一名取中秀才，1901年考入上海南洋公學首屆特班，1905年經蔡元培介紹，加入同盟會。辛亥革命前后，他先后創辦了中學、職業學校、大學共計10余所。1917年5月6日，黃炎培聯絡全國各界知名人士在上海發起成立中華職業教育社（下文簡稱“職教社”）；1918年創辦中華職業學校（下文簡稱“中華職校”）。作為近現代以來我國最具影響力的教育家之一，黃炎培先生畢生心系教育事業，他對于中國近現代教育的了解程度之深，參與范圍之廣，服務時間之久，用心著力之勤，贏得了社會各界的廣泛贊譽。黃炎培先生經歷了晚清、民國、中華人民共和國多個歷史階段，對國內外教育體系進行了深入研究與實地考察，既參與過舊式私塾的教育實踐，又創辦、管理過新式的各級別學校，并在政府教育部門、民間教育機構擔任過職務，對我國近現代教育的發展歷程有著非常直觀和深切的了解。黃炎培先生創辦的職教社、參與建設的中華教育改進社、中華教育文化基金會等社會組織都產生了強大的社會影響力，為推進我國近現代教育發展發揮了重要作用。

黃炎培先生積極推動西方先進教育制度的引入，深度參與學制改革，創辦了多所新式學校，極大地推進了中國教育的近代化轉型；在國內最早宣傳推介實用主義，有效地改善了傳統教育理念的弊端；創辦知名的教育類社會團體——職教社，成為社會力量推進教育改革的典范；創建并發展了一整套相對完整的中國職業教育理論體系，為我國近現代職業教育的發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在黃炎培先生諸多成就與貢獻中，他個人投入最多、也最為人稱道的是創建并發展了中國最早的職業教育思想體系。勞動教育思想是黃炎培職業教育思想的重要內容，黃炎培先生對其進行了深入思考，并借助職教社與中華職校等機構開展了積極的實踐探索。

二、黃炎培先生勞動教育思想的豐富內涵

黃炎培先生與眾多的近代教育家一樣，既是變革者，更是愛國者。自青年時代，黃炎培先生就孜孜以求救國真理，“外國考察，讀方書也；國內考察，尋病源也”①，通過多年的研究與思考，他選擇了教育救國道路，提出以實用主義破除傳統教育之弊端，將職業教育作為強國富民的突破口。

（一）倡導尊重勞動、尊重勞動者的勞動價值觀

黃炎培先生教育救國的核心思想是職業教育，而其邏輯基礎則是實業救國，即以職業教育提升個體職業能力、造就高素質勞動者，以高素質勞動者造就高水平工業，進而建立工業化國家。在黃炎培先生看來，勞動與勞動者是職業教育的基礎，高素質勞動者則是職業教育的目標所在。基于此，黃炎培先生對于勞動、勞動者，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深度認同與尊重。中華職校是黃炎培先生最重要的教育理念實踐基地，學生入學時一律要寫誓約書，其首條便是“尊重勞動（學生除半日工作外，凡校內一切灑掃、清潔、招待等事，均有全體學生輪值擔任）”②。黃炎培先生認為，“辦職業教育，最易犯兩種病。其一，學生誤解了‘自尊的一個名詞，于是不知不覺看輕一切作業。……除掉規定工作課程以外，不愿動手”③。只有尊重勞動，才能尊重職業教育、尊重職業。尊重勞動既是職業教育入門的第一課，也是引導學生樹立正確的價值觀、涵養職業精神的重要一環，更是關乎個人素質的培養。黃炎培先生在《“五四”紀念日敬告青年》中提出，“勞工神圣，是吾人良心的主張”④“關于社會服務的種種事業，吾人應認為神圣高尚的天職”⑤。他在七十壽辰與親友談話中也講到，教師與工友貢獻相似，“不應輕視工友”⑥。

黃炎培先生對勞動、勞動者的高度推崇在當時具有重大的進步意義。中國數千年來受君主專制與儒家禮教文化的影響，在社會價值觀念中對體力勞動與體力勞動者較為歧視，這種價值體系是由社會體制與文化背景決定的。而黃炎培和諸多同仁不遺余力地推廣與倡導新的價值觀念，即以勞動的價值、能力決定個人價值，以勞動衡量人，這一理念更具時代性與先進性。正是在黃炎培等人的大力推動下，這種更為公平公正、更符合時代發展的價值體系逐漸進入社會主流話語體系，職業道德、勞動精神等觀點逐步得到了大眾的了解與認同，社會風氣為之一變。

（二）以實用主義為核心，積極推進勞動教育的發展

作為最早在中國推行實用主義的學者，黃炎培先生在1913年8月發表《學校教育采用實用主義之商榷》一文，首次向國內介紹了實用主義，他提出：“打破平面的教育，而為立體的教育”“今觀吾國教育界之現象，雖謂此主義為唯一之對病良藥，可也。”⑦在黃炎培先生的積極宣傳下，“此一年間之實用主義，不可謂無突飛之進步。……鼓吹之聲愈唱愈高，相應之區逐漸而推廣。”⑧之后，他又相繼完成了《實用主義之真諦與一年間之實施狀況》《實用主義產出之第三年》等多篇文章，深入分析并大力推廣實用主義。在此期間，適逢實用主義大師杜威的學生胡適、陶行知等陸續歸國，他們與黃炎培先生相互呼應，譯介傳播相關思想與著作，進一步加快了實用主義在教育界的推廣運用，為中國教育改革發揮了重要作用。

實用主義是職業教育、勞動教育重要的理論基礎。在黃炎培先生的教育實踐中，實用主義發揮了重要的指導作用。黃炎培先生通過勞動教育升華了實用主義，也用實用主義指導了勞動教育。“辦職業教育，萬不可專靠想，專靠說，專靠寫，必須切切實實‘做。”⑨在課程設置、學科分配標準、訓育標準、實習辦法等方面，黃炎培先生提倡以實際操作、實際應用為衡量標準，特別強調學生必須積極參與勞動，以實際勞動作為掌握技能的首要途徑，“吾們平時所提倡做學主義，他的綱要：做，學。一面做，一面學”⑩ “從隨時隨地的工作中間，求得系統的知能。”11

（三）深入研究勞動教育，探索勞動教育的育人價值

當時，教育界存在手腦分離、輕視理工與實驗科學等問題，黃炎培先生認為其癥結在于“想和做聯系不起來的，……學業和事業沒關系的，理論和事實缺乏聯系的”12。針對這些弊端，黃炎培先生從勞動教育的角度切入，深入挖掘勞動教育之于教書育人更廣泛、更深刻的內涵，并提出：“要使讀書的動手，動手的讀書，把讀書和做工兩下并其家來。”13他還認為，杜威博士所講的“今科學之昌明，皆人類手與腦二者聯絡發達之成績也”“故手腦二者聯絡訓練，一方增進世界之文明，一方發展個人天賦之能力”14是真正的至理名言，職教社應大力提倡。在辦學過程中，黃炎培先生充分實踐上述理念，高度注重培養和訓練學生的動手能力，推崇特色手工課程，并在歐美、日本、東南亞的教育考察中格外關注手工課程、科學課程和體育課程。黃炎培先生認為，積極勞動、增加動手能力訓練有三大益處：有利于大腦發育，手腦并用，提高學習成績，可以促進腦部發育，幫助提升教育成果；有助于學生祛除虛驕之氣，“今之學生有通病焉：志大言大，不屑屑事家人生產。……故立志愈大者，立身宜愈穩。……而凡驕養之風，游惰之習，浮夸之氣，足為職業累者，必盡劃除之”15；還可以培養學生專注力與鉆研精神，“蓋一般勞動者之能事，日以精良，則其所成就之功能，亦日以優越焉”16，這些論述與今日之“工匠精神”有異曲同工之妙。

總的來看，黃炎培先生一生致力于我國教育事業的發展，尤其是在職業教育領域有奠基之功。他在研究職業教育的過程中，深入開展勞動教育的研究與實踐，高度肯定勞動教育的地位與作用，充分發揮了勞動教育在教育救國中的獨特價值，積極探索了勞動教育在革除教育弊病，矯正社會風氣上的重要意義，為探索教育強國做出了許多開創性的貢獻。

三、黃炎培勞動教育思想的當代啟示

審視當前我國勞動教育中的一些突出問題，可以發現黃炎培先生的勞動教育思想仍然具有強大的生命力，其勞動教育理念仍然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其勞動教育實踐仍然具有很強的借鑒價值。

（一）將“尊重勞動”作為勞動教育的基礎，引導學生樹立正確的價值觀

黃炎培先生高度認可勞動的價值，將對勞動的尊重看作非常重要的道德品質與價值準則，將正確勞動價值觀教育作為培養高素質勞動者的首要教育內容。“作工自養，使人們最光明、最高尚的生活”。17在學生入學伊始，就對他們進行尊重勞動的教育，引導學生建立對勞動新的認識與崇敬之心，幫助學生扣好職業教育、職業生涯的第一粒扣子；入學之后，更以尊重勞動為核心，對學生進行全方位的思想教育，通過多種方式貫徹教育始終，從學生的入學誓約書到日常學習，再到實習和畢業，在每個階段都持續地對學生進行熏陶，從而確保對學生長時間、不間斷的影響，真正從內心深處、思想深處完成育人過程，幫助學生樹立正確、健康、積極的職業觀、人生觀和價值觀。當前，我國職業教育、高等教育應深刻意識到勞動價值觀教育的重要性，不斷宣傳與推廣“尊重勞動”的重要理念，并借助思想政治教育工作的優勢與特色，將“尊重勞動”充分融入教學管理、課程建設、人才培養、校園文化、就業創業等領域，以多種方式將“尊重勞動”體現在校園生活的方方面面，使所有師生牢固樹立起“尊重勞動 ”的理念。

（二）將勞動理念充分融入學生的日常學習生活，培養良好的勞動習慣

高等院校，特別是高職院校應將勞動教育融入育人全過程，建構完整的教育鏈條，并通過多種舉措開展勞動教育，為立德樹人提供有力支撐。學校應從制度層面鼓勵學生參與部分服務與管理工作，培養學生的主人翁意識，促進和引導其積極主動地參與勞動；在課程設置中，要提高實操內容的比例，積極開設實驗課程、體育課程；在學制安排中，要高度重視實習，針對不同專業的學生建立對口實習基地，“要辦職業學校，當先辦工場；……欲辦農校，先辦農場”18，為學生提供完備的場地與充足的機會進行實習實踐，使課堂學習與實際工作緊密結合，促使學生獲得沉浸式體驗，進一步領悟理論知識。高職院校在教育過程中，要充分發揮學生的主動性，挖掘學生的潛力，使其自覺地參與其中，在幫助學生掌握職業技能、提高動手能力、開發智力的同時，還要引導學生切身感受勞動的價值與意義；在教學設置上，要提高針對性和實踐性，配合價值觀熏陶，潤物無聲地進行勞動教育，促使學生積極主動地參與勞動、理解勞動和推崇勞動，培養其良好的勞動習慣，更真切地體會勞動價值；還要以教育實踐支撐思想引領，引導學生尊重勞動、參與勞動、熱愛勞動，不斷完善勞動價值觀，涵養良好的職業品行。

（三）將勞動教育作為全面育人的重要載體，深入挖掘勞動教育的育人價值

黃炎培先生作為職業教育的拓荒者與重要奠基人，并沒有局限于勞動教育來思考勞動，而是從教育的本質出發，從實業救國的價值追求出發，提出手腦并用有益于個人學習能力的提升、動手能力有益于學生綜合素養的改善、尊重勞動有益于社會價值觀念的矯正、勞動教育有益于精益求精等素質的培養一系列全新觀點，在當時極具先進性與革命性。這種宏觀的視角與研究方法對當前的勞動教育研究依然極具借鑒意義。勞動教育可以樹德、增智、強體、育美，是構建全面教育體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勞動教育的思考與實踐不能脫離勞動的價值與內涵，不能脫離教育的本原，不能脫離國家經濟建設和建設高素質勞動者隊伍的大背景，只有以這樣的高度和深度，才能將勞動教育的價值真正發揮出來。當前，勞動教育應突破職業教育的局限，積極地向普通高等教育、基礎教育、成人教育領域拓展延伸，充分發揮勞動教育的作用，深入挖掘與探索勞動教育對于價值觀形成的重要意義，積極推進勞動教育在提升學生全面素質、提高員工職業技能、培養勞動者勞動情懷等方面的重要作用。

（四）將勞動教育作為推進社會觀念變革的重要載體，大力弘揚勞動精神

黃炎培先生服膺實業救國，堅信勞動可以改造人、完善人，積數十年心血，投身其間。黃炎培先生與職教社、中華職校的同仁們在戰火紛飛、動蕩不堪的時代堅持辦學，以完整的職業教育為基礎來研究與實踐勞動教育思想。黃炎培先生利用在國內外調查研究的機會，收集整理各國各地教育情況，探究勞動教育在教育實踐中的應用；利用自身的影響力，整合各種社會力量，參與職業教育、推廣勞動教育，支持各級學校開辦手工、勞動類課程；結合自身實踐與思考，利用寫作、講演等機會積極宣傳與推廣勞動思想和勞動教育。正是由于黃炎培先生及同仁的共同努力，才使得職業教育、勞動教育在當時取得了很高的發展成就，整個社會的價值觀也為之一變。時至今日，在中國制造業亟待轉型升級的大背景下，高職院校應深入思考與研究勞動教育，探索與實踐勞動教育，挖掘勞動教育的豐富內涵，吸引更多的力量參與勞動教育的研究與實踐，進一步推動勞動教育的發展，擴大勞動教育的影響力。高職院校也要加強對勞動教育的宣傳與推廣，使勞動最光榮、勞動最崇高、勞動最偉大、勞動最美麗成為全民共識和社會風尚，引導每一位社會成員樹立正確的勞動觀念，用勞動改變生活、創造生活。高職院校更要教育學生熱愛勞動、尊敬勞動、善于勞動、創造性勞動，為國家培育更多全面發展的建設者與接班人，這既是全社會尤其是廣大教育者刻不容緩的重要責任，也是新時代加強勞動教育的意義所在。

四、結語

黃炎培先生作為我國近代職業教育的開創者，窮其一生之心血，對中國近代職業教育進行了長期的思考、觀察、研究與實踐，建立了相對完善的職業教育體系，勞動教育作為該體系的重要內容也得到了較為充分的發展。黃炎培先生以深厚的愛國主義情懷、堅定的實用主義教育思想、先進的勞動教育理念，為勞動教育的確立與發展奠定了基礎、開辟了道路，為當時的教育界帶來了革命性影響，他與陶行知等教育家一道向全社會進行了一次勞動教育的宣傳與普及，用堅實的理論成果與實踐成就為這種意識形態提供了現實支撐。黃炎培先生在勞動教育中注重正確價值觀的樹立、勞動情懷的培養，注重全過程全方位的宣傳灌輸和學生的親身實踐，注重挖掘勞動教育對學生整體素質發展的價值，注重整合多種資源、運用多種方式宣傳與推介勞動教育等，這些都非常值得今天的教育者予以學習和借鑒。

[注釋]

① 黃炎培.黃炎培日記：第1卷[M].北京：北京華文出版社，2001：37.

②③④⑤⑥⑦⑧1516田正平，李笑賢.黃炎培教育論著選[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18：240，240，243，243，552，21，69，142，170.

⑨⑩1213141718周漢民.敬業樂群 黃炎培職業教育思想讀本：教師篇[M].上海：上海科學技術文獻出版社，2014：63，69，202，72，93，72，94.

11中華職業教育社.黃炎培教育文集：第2卷[M].北京：中國文史出版社，1994：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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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江銘，謝長法.中國職業教育史[M].太原：山西教育出版社，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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