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杰[北京師范大學,北京 100875]
⊙耿愷斌[新疆師范大學,烏魯木齊 830054]
柳德米拉·葉甫蓋尼耶芙娜·烏利茨卡婭(Людмила Евгеньевна Улицкая)是當代俄羅斯極具影響力的一位女作家,其作品一經問世,便引起社會各界的強烈關注及持續熱議,其作品銷售量也長居非商業性圖書銷售榜的榜單前列。與此同時,作家更是多次斬獲國內外各項文學大獎,其作品也被翻譯成三十多種語言,深受世界各地讀者的歡迎,可以說是蜚聲海內外。烏利茨卡婭常常被認為是一位大器晚成的作家,因為其人及作品在得到讀者及文學界的密切關注之時,作家已經過了“知天命”的年齡。但作家的創作生涯卻早已開啟,積年累月,筆耕不輟,用心體悟,厚積薄發。
早在20世紀80年代,作家就已經開始從事與文學相關的工作,這一時期,她主要進行的是兒童文學創作。雖然其20世紀80年代的文學創作沒有給她帶來知名度,但從某種程度上說,我們看到了作家對兒童教育的重視及其強烈的社會責任感。這樣說并不為過,烏利茨卡婭曾在2006年主持啟動了大型兒童系列讀物?Другой,другие,о других?(《他人,他事,關于其他》),并在訪談中表示:“需要從小培養孩子們去理解包容他者文化,去創建和諧共存的人文社會環境,這些觀念必須從孩童時期就開始培養,從兒童教育抓起,普及寬容共存的理念。”在這里,我們看到的不只是一位作家的創作熱情,更是一位思想家的遠大抱負。2013年,古稀之年的作家集結出版了文集?Детство 45-53.А завтра будет счастье?(《45-53年的童年,明天會幸福》),再次將人們的視線聚焦在童年的話題上,以兒童的視角去講述那個年代的人和事,以引發人們對歷史的深刻思考,以史明鑒,以哲長智。這樣的烏利茨卡婭不得不令人敬仰,不得不令人動容。
20世紀80年代的烏利茨卡婭還編寫了一系列有關女性生存狀態及命運的劇本。受到這一創作基礎的影響,進入20世紀90年代后,作家先后出版了《窮親戚》《索涅奇卡》《美狄亞和她的孩子們》等作品,憑借這三部作品屢獲國內外諸多文學獎項。可以說,這三部作品的問世,使作家第一次在文學領域獲得了實際意義上的成功,無論是俄羅斯國內文學界,還是歐洲文學界,都把烏利茨卡婭看作是當代俄羅斯女性作家的代表人物。作為一部經典短篇小說集,《窮親戚》的成功不僅僅在于作家對苦難俄羅斯民眾某種可貴精神的謳歌,更是因為它體現了作家對人類命運共同體的一種深刻思考。它就像是一組圣像畫,生動地刻畫了圣徒般的主人公們在艱難塵世的自我修行:即使生活再艱辛,依舊心懷上帝之愛堅強并熱烈地走下去。這無疑反映出作家創作初期的一個標志:正是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邊緣弱勢小人物,閃耀著憐憫、慈悲、忠誠的生命之光,對這個苦難的世界報之以歌。小說集再版之時,作家開篇添加了一段序言:“所有的人都想要富有、健康、美麗。但不知為什么,世界主要都是由窮人和病人構成。奇跡般的恩賜——憐憫、慈悲、忠誠常常出現在生活的陰影里和邊緣處。這并不是大的發現,但每當這種情況發生時,世界圖景就會有所變化,會出現新的原點和另外的坐標系:福音書里寡婦的兩枚硬幣變成了偉大的奉獻,而半瘋老婦人的可憐款待成為重大的功績。幾乎總是不被察覺……”從這里我們似乎看到了烏利茨卡婭想要繼承發展俄羅斯經典文學傳統及創建經典氣質文本的強烈愿望。
進入21世紀之后,烏利茨卡婭一路披荊斬棘,攜《庫克茨基醫生的病案》(下文簡稱為《庫》)一書問鼎布克大獎。作為第一位獲此殊榮的女作家,烏利茨卡婭在獲得多方喝彩的同時,也迎來了批評界的各種質疑。
這部作品的成功之處最直接的表現就在于橫掃各大暢銷圖書排行榜,可以說,這延續了《美狄亞和她的孩子們》所創造的銷量神話,直至今日,《庫》仍是作家的第二暢銷作品,其銷量僅次于《翻譯家達尼埃爾·施泰因》。除此之外,這部小說所獲得的正面評論也是不絕于耳。文學評論家、布克獎評委會主席伊戈爾·沙伊塔諾夫(Игорь Шайтанов)對《庫》這部作品給予極高肯定,對作家獲得布克大獎表示了由衷祝賀,并認為烏利茨卡婭是俄羅斯當代女作家中的第一人;佐洛托諾索夫更是強調該小說是入圍布克獎決賽作品中,唯一一部“貨真價實的小說”。與此同時,對《庫》這部作品的負面批評卻也層出不窮。評論家涅姆澤爾(Немзер А.С.)認為在柳德米拉·彼得魯舍夫斯卡婭沒有獲得布克大獎之前,任何一位女作家都沒有資格獲得該獎項;而評論家瑪利亞·列米佐(Мария Ремизова)將《庫》這部作品定義為“極端女性主義作品”;評論家巴新斯基(Басинский П.)甚至說“小說標題拗口得讓人一念嘴就痙攣”。
可以說,《庫》引起了批評界的廣泛重視。對烏利茨卡婭來說,這部作品里程碑式的經典地位也已無須爭辯。在這部作品中,作家虔誠而艱難地就生與死的永恒話題展開了深入探討,這一點在開卷語“真理往往站在死亡這一邊”中就得到了集中體現。如果說在《索涅奇卡》和《美狄亞和她的孩子們》這兩部作品中,作家完成了對完美女性的書寫與禮贊,對世界大家庭的渴望與呼喚,那么《庫》則代表著作家想要通過生與死的主題,來解讀自由的真理。
盡管屢獲殊榮,但作家仍處于不被嚴肅文學重視的處境。直到2006年,短篇小說集?Люди Нашего Царя?(《我主之民》)問世,這一狀況才得以扭轉。作家曾在接受采訪時表示,受到?Русские общественные заметки?(《俄羅斯社會札記》)中“Каких только нет людей у нашей царя-батюшки”(我主這里啥樣的人沒有呀)這句話的啟發,她把“Царь”(主)一詞大寫,意在贊嘆造物主的創造,并向世人宣告,要以《創世記》般的慈悲、憐憫與真誠來面對我們所生活的這個世界及所有的人。如果說,之前的《窮親戚》是一組圣像畫,那么《我主之民》就是一幅眾生相繪卷。前一時期作家將自己定義為一個敘述者,為那些處于社會邊緣的弱勢群體呼喊發聲,發現并禮贊他們身上最本真的美好;而這一時期,作家已經弱化了自身敘述者的身份,將自己與這個世界同視為主體。草長鶯飛,四季輪回,云卷云舒,新舊交替,這都是造物主的恩賜。隨著創作格局與創作理念的變化,烏利茨卡婭到達了一個新的創作高度,已過花甲之年的作家大刀闊斧地進入了人類生存及人類信仰這一終極主題的探討。可以說,《我主之民》為之后的《翻譯家達尼埃爾·施泰因》(下文簡稱為《翻》)的橫空出世奠定了一定基礎。
在作家的創作生涯中,《翻》引起的轟動可謂空前絕后。俄羅斯各大傳統媒體就該作品進行了強烈的批判與譴責,將其定義為“褻瀆神的低級作品”;而各大新興媒體卻對這部小說予以絕對的肯定與贊揚,稱之為“偉大的書”。可以說,這是作家所有作品中,受到關注及評論最多的一部。用評論家伊蓮娜·法娜伊洛娃(Елена Фанайлова)的話來說,“《翻》的問世,成為俄羅斯文學界2006至2007年度的標志性事件,即便不是整個俄羅斯,那起碼也是整個莫斯科都在讀這本書”。
尤里·馬列茨基(Юрий Малецкий)從神學高度和宗教社會學層面對《翻》進行了大幅度反駁和批判,對小說的文學性更是加以否定;謝爾蓋·別里亞科 夫(Сергей Беляков)在自己 名 為 ?Дон Кихот из Хайфы?(《來自海法的唐·吉訶德》)的長評中指出,作家試圖塑造基督“義者”的新形象,但這種嘗試恐怕只有“在陀思妥耶夫斯基或塞萬提斯筆下才能獲得成功”;評論家米哈伊爾·戈列里克(Михаил Горелик)則認為主人公達尼埃爾神父與陀氏塑造的梅什金公爵一樣,雖忠于信念,卻無法真正包容這個世界,而在身后留下了一串串令人遺憾的感嘆號和問號。
可以說,這三位重量級評論家將關于《翻》的討論推向了高潮。盡管他們都曾預言,這部小說會讓烏利茨卡婭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但事實卻恰恰相反,這部小說不僅以絕對的優勢斬獲了年度“大書”獎,還獲得了“布克”獎及“全國暢銷圖書”提名。我們有充分的理由認為,作家為讀者描繪了一部《使徒行傳》,并通過主人公充滿傳奇色彩的一生,就人類和諧共存、消除信仰隔閡這一主題進行了深刻思考。
2011 年作 家 的 又 一 部 長 篇 小 說 ?Зеленый Шатер?(《綠帳篷》)問世,這部作品延續了前兩部長篇小說對寬容理念的訴求以及對個人自由的追求。評論界對這部作品的態度較之前有所緩和,薩維里耶娃(Савельева М.)在?Маленькие человечки?(《小人物》)中,將小說定義為“持不同政見者之書”;奧希姆西娜(Осьмухина О.)在?Скромное обаяние эпохи?(《時代謙遜的魅力》)一文中認為《綠帳篷》是一部“關于時代、歷史、持不同政見者、記憶、友誼、音樂、文學、愛情、存在的小說”;該作者在另一篇文章?‘Зеленый шатер’ Л.Улицкой и ‘Доктор Живаго’Б.Пастернака.диалог на расстоянии ?(《烏 利 茨卡婭的〈綠帳篷〉與帕斯捷爾納克的〈日瓦戈醫生〉:遠距離對話》)中肯定了作家在道德責任及個人歷史使命等方面做出的深刻思考,還指出作家秉持著誠實的態度來塑造人物形象,認為“他們既是為自由而戰的斗士,也是被生活所迫的投機分子與告密者”。弗 羅 洛 娃(Фролова Т.) 在 ?Шатер с табличкой"Выход"?(《帶有“出口”標簽的帳篷》)中認為小說展現了個人命運選擇與國家歷史發展之間密不可分的關系。
那么,在特定時代背景下,個人命運到底該何去何從,完善道德與追求自由該如何抉擇?就這一核心思想,我們可以在三位主人公之一——米哈的身上做一解讀。米哈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對他人的同情”,這種同情就像是神對人無所求的悲憫與愛。當眼睜睜看到屢次暴力欺辱自己的穆丘金倒在自己面前時,“巨大的悲憫,穿透了米哈的大腦、心臟和身體,這是一種對所有人的悲憫,無論是壞人,還是好人,因為他們的柔軟,因為他們缺乏保護,如此脆弱”。正是這種毫無限度的同情與寬容,使米哈在面對他人的痛苦時,總是感同身受。即使是面對他人對自己的傷害,米哈也會深深地體諒并原諒他們。但也正是這種毫無底線的憐憫,把米哈推向了死亡。他選擇用死亡來實現成熟個體的蛻變,用死亡來平衡道德完善與追求自由之間的天平。在米哈這里,良知使他敢于直面死亡,寬容的力量克服了對死亡的恐懼,精神戰勝了肉體。在小說中,作為一名猶太裔的俄羅斯人,米哈寧可選擇死亡,也不愿移民,不愿離開他深愛的俄羅斯大地。其實這一思想早在《歡樂的葬禮》中就已涉及,作家曾在接受采訪時表示:“我屬于從沒想過要移民的那一代人。但在俄羅斯,猶太人的生活經歷時而會讓人有邁出這一步的強烈想法。雖然我寧可死在俄羅斯,但在另一方面,生活卻變得不得不讓人離開。其實是非常不愿這樣的。”可以說,作家把內心對祖國的深深情愫賦予米哈,但她沒有賦予米哈成熟的個性,正因如此,米哈掙扎、矛盾、迷失,帶著他最初的美好選擇死亡。而作為一位思想成熟的作家,烏利茨卡婭在現實生活中做出的是另一種選擇。
作家曾一度表示,《綠帳篷》是自己的收山之作,但2015年作家的又一部長篇小說?Лестница Якова?(《雅科夫的梯子》)問世了。那么是什么力量讓作家在年過古稀之時,仍舊滿懷熱情地完成了這樣一部著作呢?
也許在作家的一席話中,我們可以找到答案:“2011年我打開了一個厚文件夾,它在我家已經存放了很久,從我祖母去世時就已經有了。在這個文件夾里,我發現了很多書信,是祖母與祖父的,通信是從1911年開始的。我祖父曾多次入獄,但他們一直保持著通信。對我來說,這些信件是一個大的發現。讀過信件后,我明白了,家庭內部成員之間被怎樣一種神奇的關系聯結著……盡管完成《綠帳篷》后,我決定不再寫任何小說,但這些信件使我再次投入到這項艱難,甚至可以說是力不從心的寫作當中。現在可以肯定地說,這是我的最后一部小說。”
正如作家所說,她明白了,家人們被某種神奇的關系聯結著。顯而易見,作家想要留住這樣一種彼此聯結的關系。在接受評論員娜塔莉婭·克切特科娃(Наталья Кочеткова)采訪時,作家將自己內心的感受更加直白地闡述了出來:“我打開最上面的一封信,看到落款是1911年,大概有五百封信。我合上了信,感到恐懼,好像有一種家庭秘密要被泄露的感覺。這是已經沉默的前輩們的恐懼,我們對自己的父輩知之甚少,而且也不愿意去了解。讀完了信,那是2011年,從寫第一封信開始,已經過去了一百年。我知道,我死后,孩子們會把這些信扔進垃圾堆里。這又讓人恐懼——這次是對忘卻的恐懼,我們國家現在深患這種遺忘癥。”是恐懼驅使作家去追尋那些塵封的昨日,是恐懼引發作家來思考已患有遺忘癥的今天,是恐懼警醒作家去探求未知的明日。其實,與其說是恐懼,不如說是責任感,作為一個懷有強烈責任感的作家,烏利茨卡婭關注的并不僅僅是一個家族的演變史,而是這種演變過程中所傳承的一種精神,以及命運得以生生不息的驅動力。
小說故事情節幾乎跨越了整個20世紀,演繹了奧謝茨基一家四代人的家族史,主人公們在各自的人生道路上面臨著一系列重要選擇;但不同于《庫》《翻》《綠帳篷》等作品所反映出的“歷史時代”對個人選擇的強大影響作用,在這部小說中,各種因素都有可能對人產生巨大影響。不同時代、多樣文化、各種世界觀不斷交織融合,演繹出一部獨特奇妙的史詩。難怪有評論指出,這“不是一本普普通通的書。它仿佛淡化了作家之前作品所反映出的個人和國家的沖突……在這里,個體生命不再與國家機器或是歷史時代的不公做斗爭,知識分子們開始與一些平常且偶爾遇到的麻煩或是不幸做斗爭”。作品的創作理念更是直接體現在了小說的名字當中。《圣經》里,雅各在夢中看到了通往天堂的梯子,上帝的使者沿著天梯上上下下。而梯子正是希望的象征,代表著上帝之愛,盡管人生可能歷經種種艱險,但上帝總是給人以光明與希望。小說中諾拉在病危之時,迎來了孫子的出生,此刻她露出了笑容,看到了希望。
不得不提的是,作家對生死有著深刻理解,這與她常年受到癌癥折磨,行走于死亡邊緣有直接關系。在2015年世界乳腺癌關愛日之際,作家受邀在柏林參加交流活動。作家坦言五年前做了乳腺切除手術,幾乎她所有的親人也都死于癌癥。作家有些自嘲地說到,母親去世時53歲,曾祖父去世時93歲,不知道自己會是什么情況。這種經歷使作家在暮年之時,更加體會到了生命的真諦,正如作家如下的表述:“我天性憂郁,以前不善于為生活感到喜悅,是這種沉重且折磨人的經歷喚醒了我對生活新的態度。之前很多我都漠不關心的東西,原來是那么色彩繽紛。我學會了理解生命的價值,欣賞逝去的每一分鐘,不錯過任何機會說:上帝啊,真好啊!”
縱觀烏利茨卡婭創作思想的嬗變歷程,不難發現,“家庭中心”是作家的創作基石,這種家庭觀念無關乎血緣,而是某種共同的歷史根源()
與記憶,甚至是整個世界共同體的有機聯系。在此基調之上,作家從最初對女性生存狀態擔憂、為邊緣弱勢群體“正名”、為完美女性禮贊,再到后來為自由而戰、為真理而歌,最終,作家完成了與自己、與這個世界的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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