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方 陳思雅
[摘要]因病致貧是導致農村貧困的最主要原因,在嘗試采用可行能力理論探討農村因病致貧問題的基礎上,通過粵北Y鎮8戶因病致貧農戶案例進行綜合分析。研究發現,因病致貧者往往伴隨著其他致貧原因、應從多維的角度分析和制定扶貧政策。其次,雖然從經濟收入角度來看,因病返貧農戶目前是處于非貧困狀況,但他們的實質自由已嚴重被剝奪,未來存在較大返貧風險。政策建議為,可通過稅收優惠、財政補貼等方式鼓勵鄉鎮企業雇傭因病致貧農民以構建扶貧的長效機制,讓他們實現功能的擴展以及實質性自由的增加,最終達到真脫貧的目標。
[關鍵詞]可行能力;農村;因病致貧;精準扶貧
[中圖分類號]F328[文獻標識碼]A
1 引言
貧困是人類社會面臨的最嚴峻挑戰之一,幾乎各國政府和區域性開發機構都把降低貧困作為其努力目標。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快速增長使得農村貧困人口大幅減少,為世界減貧做出了重要貢獻(世界銀行,2009)。國務院頒布的《中國農村扶貧開發綱要(2011-2020年)》以及黨的十九大報告等一系列重要文件均明確要求,確保到2020年中國現行標準下農村貧困人口實現脫貧,做到脫真貧、真脫貧。那么,什么才是真脫貧?真脫貧更應該注重脫貧的質量,而非僅是脫貧的數量。特別是構建可持續發展的長效脫貧機制,杜絕“摁下葫蘆浮起瓢”的返貧風險就顯得尤為重要。
研究中國農村貧困問題的文獻浩如煙海,目前學者們分別從因病、因學、因災、家庭稟賦特征、地理條件等多方面探討了農村因病致貧的原因和對策(郭熙保,周強,2016;馬瑜等,2016;汪輝平等,2016)。其中,因病致貧是導致農村貧困的最主要原因。根據國務院扶貧辦2017年的統計數據,因病返貧貧困戶占貧困戶總數比例高達42%,居所有致貧因素首位。疾病不僅會侵害患者的身體健康和精神健康,還將給其家庭帶來沉重的經濟負擔,對貧困存在著“循環放大”效果(徐小言,2017)。此外,因病致貧往往難以從根本上消除,還常常伴有返貧的風險。
在扶貧工作的實踐中,收入依然是判斷貧困的重要標準。誠然,從物質層面來理解貧困的內涵是最傳統、最基本,也是最普遍接受的方式。然而,物質貧困視角可能會忽視背后所隱藏的深層次原因。特別是,收入評價模式往往是短期的,而徹底解決因病致貧則需要長期努力。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阿馬蒂亞·森(Amartya Sen)所提出的可行能力理論(Capability theory),將人的自由視為發展的核心,重新闡述福利和貧困的內涵。本文將采用森的可行能力理論去探討農村因病致貧問題,并通過粵北Y鎮8戶因病致貧農戶案例進行綜合分析。
2 理論分析
功能(Functioning)和能力(Capability)是Sen的可行能力理論的兩個核心概念。功能是指一個人的成就(achievement of a person),即這個人可以完成的事情或所處的一種狀態(Sen, 1999)。功能與商品(或資源)既有緊密的關系,同時也存在著一些區別。對商品的擁有是實現相應功能的必要非充分條件。例如,在擁有電視的情況下,一個身體健康的人可以獲得“信息”這項功能,但若是一個雙目失明或雙耳失聰的殘疾人則難以從電視中獲得信息。能力(Capability)是由功能所派生出的概念,指一個人可以實現各種不同功能或生活狀態的潛力(Saith, 2001)。同樣是電視的例子,健康人可以通過觀看電視,獲得“信息”這項功能,但也可以在購買電視后將其鎖在柜中,從而不獲得“信息”功能。因此能力集就好像在不同商品組合之間作出選擇,是對所有可獲得的商品的一切可能的利用(Sen, 1999)。
可行能力理論同樣適用于農村居民因病致貧的分析。圖1為舉例說明,假設農民家庭擁有土地和固定資產(農用電動車)這兩項資源,土地可由所承包的農民自己耕種、也可以將其流轉給他人。類似地,農用電動車既可以用于代步,也可以是運輸經營的工具。對于健康農民而言,可以自己耕種土地、也可以選擇外出打工,將土地流轉給他人。類似地,農用電動車對于健康的農民而言,既可以用于代步,也可以是運輸經營的工具。但對于身患重疾的農民而言,他們能從資源或商品中獲得的功能十分有限,無法耕種只能將土地流轉給他人,也無法使用農用電動車進行運輸經營,只能實現代步的功能。因此,健康農民與身患重疾的農民所觀測到的功能水平可能是接近的,但其背后所隱藏的實質性自由——能力存在著巨大差異。
3 數據來源與分析
粵北Y鎮面積為272.5km2,下轄行政村27個,常住人口3.7萬人。據統計資料,2018年Y鎮規模以上工業總產值完成40.57億元,限額以上批發零售商品銷售額完成3.51億元。2018年Y鎮扶貧資金使用約3005.82萬元,使用率達83.74%,建檔立卡貧困戶422戶999人中實現脫貧363戶837人,完成上級下達的脫貧任務。本文的8個貧困戶資料均來自于Y鎮鎮政府扶貧辦的貧困戶檔案,基本情況見表1。
通過對案例的分析,我們可以發現:
3.1 因病致貧者往往伴隨著其他致貧原因。
案例一:Y鎮A村某家戶主黃先生,62歲,家庭人口3人,屬低保貧困戶。戶主初中文化教育水平,妻子去世;女兒31歲,初中文化教育水平,因患有長期慢性病而喪失勞動能力;兒子30歲,初中文化教育水平,身體健康,從事非農工作,受雇于個體老板。其兒子和女兒均未結婚。2015年家庭人均可支配收入低于4000元,主要貧困原因為缺少勞力和因病。
案例二:Y鎮A村某家戶主羅先生,74歲,家庭人口3人,主要勞動人口為1人,屬一般貧困戶。戶主小學文化教育水平,因患有慢性病而喪失勞動能力;妻子64歲,小學文化教育水平,因年齡較大也部分喪失勞動能力;兒子40歲,小學文化教育水平,身體健康,未婚,在家務農。2015年家庭人均可支配收入低于4000元,主要致貧原因為缺勞力和因病。
案例三:Y鎮B村某家戶主楊先生,55歲,家庭人口2人,主要勞動人口為1人,屬于一般貧困戶。戶主小學文化教育水平,身體健康,在鎮內務工;妻子51歲,小學文化教育水平,因重疾喪失勞動能力。2015年家庭年人均可支配收入低于4000元,主要致貧原因為因病。
案例四:Y鎮B村某家戶主鄒先生,今年51歲,家庭人口3人,主要勞動人口為1人,屬一般貧困戶。其本人教育程度為小學,身體健康,在鎮內務工;其父親林廣源因患長期慢性病于近年去世;其兩個兒子分別為8歲和10歲,在本地小學讀書。經核查,其2015年家庭人均可支配收入低于4000元,家庭主要貧困原因為缺資金、因病和因學。
案例五:Y鎮C村某家戶主梁先生,今年58歲,家庭人口3人,家庭主要勞動力為1人,屬低保貧困戶。其本人教育程度為小學,患長期慢性病,在鎮內務工;其妻子因患長期慢性病于近年去世;其女兒今年31歲,身體殘疾,喪失勞動能力;其兒子今年28歲,教育程度為小學,患有長期慢性病,沒有勞動能力。經核查,其2015年家庭人均可支配收入低于4000元,家庭主要貧困原因為缺勞力、因病。
農戶及其家人若患有慢性病,其結果是勞動能力的部分喪失。部分喪失勞動能力將會對農戶貧困產生直接和間接兩方面影響。首先,勞動能力的部分喪失將直接減少收入的來源,增加家庭經濟負擔,從而使其陷入貧困。其次,缺乏勞動力、缺乏資金以及缺乏知識將放大疾病的作用,間接地進一步加深農民貧困的深度。從上述的五個案例,我們可以發現,疾病并非是導致貧困的唯一因素,往往還伴隨著其他致貧原因。因此,在消滅貧困的實踐中,應以提升農民就業能力和人力資本為手段,化解因疾病對勞動能力和收入來源的負面影響。例如,當地政府根據該家庭實際情況和戶主的意愿對他們進行產業幫扶、資產幫扶、就業幫扶和教育幫扶。主要通過科學養雞的技能培訓,扶持農戶家庭進行肉雞養殖,獲得經濟收入。此外,還通過給予住房改造補助進行資產幫扶。在教育扶貧方面,鎮政府給予每位貧困家庭尚在學習階段的未成年子女每個學年度3000元補助。這些措施均取得良好的扶貧效果。
3.2 因病致貧者存在較大返貧風險。
案例六:Y鎮B村某家戶主楊先生,55歲,家庭人口2人,屬于低保貧困戶。戶主本人殘疾,小學文化教育水平,喪失勞動能力;母親82歲,小學文化教育水平,患有慢性病,喪失勞動能力。2015年家庭人均可支配收入低于4000元,主要致貧原因為因病、因殘和缺勞力。
案例七:Y鎮D村某家戶主梁先生,今年59歲,家庭人口1人,其本人患長期慢性病,屬五保戶,教育程度為小學。經核查,其2015年家庭人均可支配收入為4000元以下,家庭主要貧困原因為因病,以及缺勞力。
案例八:Y鎮E村某家戶主黃先生,今年70歲,家庭人口3人,沒有有勞動能力的家庭成員,屬低保貧困戶。其本人教育程度為初中,患長期慢性病,無勞動能力;其妻子今年69歲,教育程度為初中,患長期慢性病,無勞動能力;其兒子今年44歲,教育程度小學,身體殘疾,沒有勞動能力。經核查,其2015年家庭人均可支配收入低于4000元,家庭主要貧困原因為缺勞力、因病。
對于殘疾或老齡農戶而言,他們幾乎完全喪失勞動能力,難以通過產業幫扶、就業幫扶或教育幫扶等措施實現脫貧。在實踐中,政府只能通過醫療保險、養老保險和低保金來維持生活。鎮政府扶貧辦根據該家庭實際情況,對其上述家庭進行政策性補貼。經過三年的幫扶,上述家庭于2018年實現脫貧,2018年的人均可支配收入超過1萬元。但需要指出的是,這些家庭的主要收入來自于戶主及其家人的醫療保險、養老保險和家庭低保金,雖然目前從經濟收入的角度來看,已經處于脫貧狀態,但萬一未來補貼和保險中斷,他們最有可能返回貧困。因此,還需要政府的長期關注。
4 結論與討論
本文嘗試使用森的可行能力理論去探討農村因病致貧問題,并通過粵北Y鎮8戶因病致貧農戶案例進行綜合分析。研究發現,因病致貧者往往伴隨著其他致貧原因、應從多維的角度分析和制定扶貧政策,以實現精準扶貧的效果。其次,因病返貧者存在較大返貧風險,特別是幾乎完全喪失勞動能力的殘疾或老年農戶,只能通過政府補貼和保險維持生活,且未來面臨著較大的返貧風險。雖然從經濟收入角度來看,他們目前是處于非貧困狀況,但因病致貧農戶的實質自由已嚴重被剝奪,在所擁有資源和商品的基礎上無法獲取更多的能力。從這個角度來看,單純的政府補貼或保險可能并非最優方法,可以通過稅收優惠、財政補貼等方式鼓勵鄉鎮企業雇傭因病致貧農民。例如,可讓紡織廠或者工藝品生產廠外派一些簡單的半成品紡織品或工藝品任務,按完成個數計算酬勞,讓行動不便的貧困戶在家就能完成,工具材料和完成品均由工廠統一發放和驗收。這樣,一方面可以引導社會和市場的力量參與扶貧中,構建扶貧的長效機制;另一方面,因病致貧的農民將有機會改變所處的社會經濟條件,從而擴展實現的功能以及實質性的自由,最終達到真脫貧的目標。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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