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久雨 侯玉環
摘要:傳統政治文化現實化、當代治理文化世界化、全球多元文化趨同化與社會主義文化普泛化,彰顯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文化意蘊。深度剖析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文化困境,全球文化異構、西方中心主義、保護主義文化與殖民侵略文化凸顯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文化壁障。深度挖掘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文化策略,以世界多元文化文明交流互鑒,中國傳統文化普遍心理建構,中國文化產業外向主動推介以及中國文化傳播多元媒體融合,推動人類命運共同體文化構建落地生根。
關鍵詞:人類命運共同體;文化構建;政治文化;治理文化;多元文化
中圖分類號:G122 ? ?文獻標志碼:A ? ?文章編號:1001-862X(2019)05-0136-008
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攜手建設更加美好的世界,文化不可缺場。自習近平首次向全世界提出“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至今,學界對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研究正在由理論闡釋向系統建構的階段邁進,但總體上還缺乏從宏觀上系統全面地對人類命運共同體文化構建的研究。實際上,如果不能從整體上把握住關于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文化表征、文化困境與文化策略的基礎性問題,對于某一角度的探究也難以走向深入。因此,本文嘗試回答:究竟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是如何在文化維度上展現出來的?究竟有哪些文化因素影響著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構建?何以推動人類命運共同體文化構建落地生根、開花結果?
一、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文化表征
1.傳統政治文化現實化是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千年夙愿
(1)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是對傳統政治文化的當代繼承與弘揚。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文化根源,在于以“尚和合”“求大同”為鮮明特征的中國傳統政治文化。中國傳統政治文化歷來主張天下和合,共為一家,此為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思想“雛形”。荀子所言,“四海之內若一家。”從《禮記·禮運》所稱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到康有為、孫中山等謀求以大同理想救濟天下,中國傳統政治文化始終昭示著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理念。張立文在《中國傳統文化與人類命運共同體》一書中指出,“大同世界、天下為公、天下太平、民胞物與、天下一家、萬國咸寧、天下和合,是中華民族往圣前賢以其對天下觀的智慧卓識,為人類命運共同體提供的古代中國方案。”[1]此外,西方傳統政治文化中有關世界主義、共同體的思想,亦是當代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文化基礎。人類命運共同體是世界主義在當代的一種表現形式,是共同體理論在全球化時代的發展與延續。[2]質而言之,正是中西方傳統政治文化共同孕育與滋養了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文化理念,并且在千年歷史傳承中生生不息。
(2)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歸宿在于傳統政治文化現實化。馬克思主義認為,一切現實的東西都是真實地存在著的,現實化就是由潛在走向當下的過程,走向人們真實的社會生活,其中要受到客觀必然性的推動。傳統政治文化現實化,意為傳統政治文化經過創造性轉化與創新性發展,能夠使其卓越智慧在當代重新煥發活力,解決現實社會問題。從歷史演進的規律而言,中國傳統政治文化歷來注重經世致用,以治國救世為己任。傳統政治文化現實化是中華民族矢志不渝的愿望與追求。從當代的社會需要而言,傳統政治文化現實化又是時代文化發展的應然所需。習近平強調,傳統文化必須走進現代社會,“使人類創造的一切文明中的優秀文化基因與當代文化相適應,與現代社會相協調。”[3]162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由傳統政治文化千年歷史傳承中走來,其自身指向現實化,飽含著人們對于傳統政治文化現實化的期待。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盡管現在仍是一種美好的構想,但它反映著世界文明的新要求,標志著世界文明的新自覺。[4]在世界文化文明沖突與融合日趨加劇的情況下,推進不同文化形態的交流互鑒合作共贏,堅持世界文明的有機整體,體現了人類命運共同體將和合、大同等傳統政治文化應用于當下社會現實,直接面對、回應人類社會發展的現實所需。能夠在當下的社會發展現實中指引人類社會發展的未來,是歷史與當代、傳統性與現代性的有機統一,必將使人們千年來對傳統政治文化現實化的美好愿景變為現實。
2.當代治理文化世界化是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時代呼喚
(1)以民族國家為主體的治理文化世界化在當今時代面臨多重壁障。治理文化可以理解為“國家積極地采取一定的手段或者默認民間社會采取一定的手段對國家和社會進行治理,以期達到和諧秩序的一種文化形態”[5],亨利·基辛格曾指出,盡管“國際經濟體系已經全球化,而世界政治結構還是以民族國家為基礎”[6]483。各民族國家治理體系異彩紛呈,由此所展現出來的治理文化亦千差萬別。各國治理文化是本國治理的方向引領和條件保障,必然效力于本國國家治理,不可避免地帶有一定的民族狹隘性。當今以西方發達國家為主導的治理文化占據絕對優勢地位,例如帶有強烈西方資本主義色彩的“民主”“自由”在國際社會的廣為盛傳,“西方化”往往成為“世界化”的代名詞。
(2)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既深刻昭示又同步引領治理文化世界化邁向新征程。人類命運共同體立足于當下全球治理格局,是對“世界怎么了,我們怎么辦”這一世界之問、時代之問的有力回應,其背后折射出當代治理文化世界化的必然走向。在各國聯系日益緊密“最容易找到共同語言的世紀[7],不以世界為背景的治理文化只能徒勞無功。唯以西方發達國家為主導的治理文化只能走向強權政治,由此帶來全球治理規則偏倚不公,單邊主義盛行而全球治理失靈。[8]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要求國際規則應該由各國共同書寫,全球事務應該由各國共同治理,發展成果應該由各國共同分享,“什么樣的國際秩序和全球治理體系對世界好、對世界各國人民好,要由各國人民商量,不能由一家說了算,不能由少數人說了算。”[9]41作為引領各國治理并必然走向全球治理的文化,必須有世界責任與擔當的視野,以平等共商的姿態主動匯入世界發展的治理潮流之中,這亦為當代以民族國家為主體的治理文化發展的必然指向。“任何一國都不可能單槍匹馬地建立世界秩序。要建立真正的世界秩序,它的各個組成部分在保持自身價值的同時,還需要有一種全球性、結構性和法理性的文化,這就是超越任何一個地區或國家視角和理想的秩序觀。”[6]489質言之,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引領各國治理文化面向世界,以開放、包容的價值理念融入全球治理大局之中,以互尊互通互商的文化理念來推動全球治理體系邁向均衡、普惠、共贏的發展方向。
3.全球多元文化趨同化是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顯相標識
(1)趨同化是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多元文化發展方向的基本指引。趨同化的哲學指向在于多樣性的統一,其現實意蘊主要在于朝向共同的價值方向,即多元文化共同朝著推動人類文明進步、人類社會進步而發展。習近平在談到如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時,指明了全球多元文化趨同化的發展之勢,“歷史呼喚著人類文明同放異彩,不同文明應該和諧共生、相得益彰,共同為人類發展提供精神力量”[3]512。趨同化不是“相同化”而是和而不同,趨同化與多樣化在根本上是統一的。世界多元文化雖然存在著多種差異,但同時也存在著從全人類立場出發的統一性。全球化的發展將人類的生存發展命運更加緊密聯系在一起,使人類應當在對相異文化的認同上建立起共同的價值基礎。“為了在一個休戚與共的大家庭中共同生活,人們需要從全人類共同發展的角度來考慮問題,在行為規范和價值準則上達成某種共識,尋求人類共同的生存理念。”[10]可見,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正是立足于多元文化統一性、趨同化的基礎之上,并且在當下的文化發展狀況中,指向人類文化發展的未來。
(2)趨同化是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多元文化發展動態的內在表征。在文化趨同之路上,存在著多元文化如何共處的問題。在此意義上,趨同化與沖突、分裂、對抗相對,是對共生思維、和諧辯證觀的反映。人類所創造的多元文化,從來就不是孤立割裂的,總是在與其他文化的交融互動互補中邁向更高的發展進階。在文化維度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需要人類具有“文化共同體”的自覺,在正確認識與妥善處理不同文化沖突的基礎上,引導多元文化邁向趨同化。在亨廷頓看來,“區域政治是種族的政治,全球政治是文明的政治。文明的沖突取代了超級大國的競爭”[11],不同文明走向的是沖突對立化而不是趨同化。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則在基于不同文化和諧共生的基礎上,對此的徹底批判與超越。2014年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總部的演講中,習近平指出:“只要秉持包容精神,就不存在什么‘文明沖突,就可以實現文明和諧。”[3]78在《共同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演講中,習近平強調,文明差異不應該成為世界沖突的根源,而應該成為人類文明進步的動力。[3]421這就表明了我國所提出的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對文化發展動態的預判與期待,在于深刻反思“文明沖突論”,強調多元文化包容共生、同向發展,內在呼喚的正是多元文化在和諧共處過程中的趨同化演進。“以文明交流超越文明隔閡、文明互鑒超越文明沖突、文明共存超越文明優越”[9]513,不同文化之間相互扶持,共同解決人類面臨的各種挑戰,共同促進人類社會進步,這亦是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對全球多元文化趨同化的內在規定。
4.社會主義文化普泛化是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基本特質
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是對資本主義文化固有局限性的突圍。長期以來,西方資本主義國家依靠自身在國際分工中的優勢主導權,在全球化的世界背景下牢牢占據著世界文化領域的高地。丹尼爾·貝爾在《資本主義文化矛盾》中認為,“在文化上,它的特征是自我實現,即把個人從傳統束縛和歸屬紐帶(家庭或血統)中解脫出來,以便他按照主觀意愿‘造就自我”[12]。在實際表現中,西方資本主義國家以普世價值論為代表傳播與推銷文化霸權[13],宣揚文化的優劣之別,形成的是非普泛化,排他性、非包容性的文化交流模式。在此文化交流模式下,對比西方國家的強勢地位,“他者”國家主體則要面臨民族文化根基瓦解、主權話語力消解等問題[14],在文化上表現為被動性、從屬性的發展困局。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主張建立一個遠離封閉、開放包容的世界,是對西方資本主義文化只關注自我文化利益,而排斥他國先進文化的有力批判,倡導全球化各參與主體文化的包容互鑒,合作共贏,和平發展。可見,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超越了資本主義狹隘的、利己的文化弊端,而尋求建立的是在人類公正平等邏輯基礎上,有利于世界文化共同繁榮的交流場域。
社會主義文化普泛化與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文化理念正相一致。與資本主義文化不同,社會主義文化克服了資本主義及其他社會形態文化的一切弊端和缺陷[15],注重對人類一切優秀文明成果的吸收借鑒,主張對不同地域文化特色的尊重,各種文化之間并無優劣之分只有形態之異。總之,“各美其美美美與共”,多元文化之間相互借鑒共同發展,就是社會主義文化的顯著特點。由此正是對資本主義文化的先進性超越,以開放性、包容性、非排他性的特點,彰顯其普泛化優勢。可以說,社會主義文化普泛化,其基質就是一種包容、非排他性的文化。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站位在于促使人類文明在有序中同步向前,它立足于‘人類社會的哲學立場,促進人類真正的‘普遍交往以形成具有更高“共同性”水平的人類利益。[16]鑒于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各個成員,身上帶有不同文化的鮮明印記,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需要引領人們跨越民族和宗教等的文化差異,以營造出異質文化之間和諧共處的對話空間。社會主義文化普泛化,正與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文化理念與文化需要相一致,其普泛化特征使各國擁有了交流與互鑒的空間,多樣文化在包容并蓄中贏得共同發展的機遇與未來。
二、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文化困境
1.全球文化異構是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天然隔障
全球文化異構是世界多元文化共存的基本樣態。目前學界諸多學者對全球文化異構的樣態進行了具體探究,例如梁漱溟在《東西文化及其哲學》中指出,西方文化以意欲向前要求為根本精神,中國文化以意欲自為調和、持中為根本精神,印度文化以意欲反身向后要求為其根本精神。[17]湯因比則在《歷史研究》中歸納出了26個文明樣本,其中21個被其定為正常文明。[18]實際上,不論何種闡釋與劃分,全球文化異構已是不爭的客觀事實。習近平指出,世界上有二百多個國家和地區、二千五百多個民族、多種宗教。不同歷史和國情,不同民族和習俗,孕育了不同文明。[3]421
全球文化異構,在為世界發展帶來動力的同時,阻隔著人類相互理解的橋梁,解構著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文化紐帶。一方面,當今時代,世界歷史的發展加速了多元文化的融合,但全球文化的異構樣態并未消解,并在全球交往頻繁的大勢中使文化沖突與碰撞的局面愈加凸顯出來。“在全球交往格局中,每一種文化都有可能與自己異質的文化產生抵觸,從而發生程度不同的矛盾和沖突。”[19]其背后的運轉邏輯就在于,人類在自我生存的文化環境中,已經形成了自身熟悉的、習慣化了的思想觀念、價值認識,持有相對固定化了的文化見解,這使得人們對異質文化十分“敏感”,導致雙方在直接溝通和交往中催生出彼此拒斥、互不適應的問題,從而產生對抗和沖突。[20]這不僅與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文化要求相背離,還加深著人們對不同文化相互理解的難度、達成文化與價值共識的困難,使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文化認同基石難以保障。另一方面,對相異文化天然的排斥感,無形之中增加了人們接受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難度。人類命運共同體是著眼于新時代全球治理、構建新型國際關系和國際新秩序的中國方案。近年來在贏得國際社會的廣泛認可過程中,也面對著諸多批評與質疑的聲音,“中國威脅論”“中華文化殖民論”等甚囂塵上。緣于世界各國迥異的文化背景、先天的文化認知差異與隔離心態,人們必須在更多交流對話、了解與理解的過程中才能真正認可與接受人類命運共同體。
2.西方中心主義是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的人為壁壘
其一,西方中心主義在政治文化上鼓吹資本主義制度的無可替代,實質是為統治世界尋求虛偽的合理性,為西方國家的殖民擴張服務,這在深層次抵制與破壞著人類命運共同體和平發展的整體構想。其二,西方中心主義是強調世界普遍觀念在于西方價值觀念的價值獨斷論與文化優越論,認為“西方的價值取向即世界各民族共同前進的方向”[21],現代化就是西方化,現代文明就是西方文明。這顯然是對世界上其他文化的排斥與貶抑,企圖將自我的特殊文明普遍化,這與以多元文明為核心價值取向,肯定全部文化主體價值的人類命運共同體相背離。其三,西方中心主義背后隱含的思維邏輯,就是從西方到非西方乃是“中心”到“邊緣”,“文明”向“落后”的二元對立論。湯因比將其比喻為河流與支流或內陸河的關系[22],斯賓格勒則稱其為“太陽”與“行星”的怪想體系,指出“所有的歷史事件皆從它那里獲得其真實的光,其重要性也依據它的角度而獲得判定”[23]。此后,這種非此即彼的單級思維頑疾長期固存于人們的思想體系之中,并影響到近代中國人的思維認知,“在中國近代最流行的就是‘現代與傳統,東方與西方的二元對峙。”[24]二元對立的思維模式不僅不利于各種文明的和諧共處,更阻礙著文化之間交流的互通互鑒,打破了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多樣文化彼此合作、共同進步的美好愿景。其四,在話語權上,西方國家長期霸占世界話語中心的位置,其他發展中國家則始終處于話語失聲的邊緣化地位,因而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傳播極易被歪曲、黑化與攔截。總之,企圖以特殊取代普遍,以中心排斥外圍的西方中心主義,在深層次的文化結構上阻礙了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建構。
3.保護主義文化是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時代毒瘤
保護主義文化是為維護本國利益而不顧其他國家發展利益,突出表現為以貿易保護主義、投資保護主義等經濟手段,違逆全球化發展進程的文化形態。保護主義文化已經成為當今時代人類邁向共同發展之路的“絆腳石”。
(1)從時代趨勢上看,保護主義文化以逆全球化的時代表征,同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背道而馳。保護主義文化是對世界范圍內多邊貿易、自由貿易的抵制,營造了非公平、非開放、非平等、非公正而只有利于本國發展的全球市場秩序,成為逆全球化的主要文化象征之一。習近平在聯合國日內瓦總部的演講中強調,“經濟全球化是歷史大勢,促成了貿易大繁榮、投資大便利、人員大流動、技術大發展。”[3]420盡管目前的經濟全球化存在一些客觀問題,但仍是當今世界發展的主要趨勢。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依托于經濟全球化時代人們聯系日益密切的時代大勢,并在此基礎上繼續推動建設更加開放、包容、普惠、平衡與共贏的經濟全球化。保護主義文化逆全球化而動,與當今時代世界發展的大勢相抗衡,實際代表的是與人類命運共同體構建相反的方向。
(2)就維護的實質利益而言,保護主義文化只關注本國利益但枉顧其他國家發展利益,是對人類命運共同體維護世界各國整體利益和整體發展的消解與抵抗。在保護主義文化的推動下,一些發達資本主義國家以增加關稅等方式限制其他國家發展機會,以壟斷資本壟斷國內市場,阻礙世界市場的充分發展,從長遠來看結果只能是損人不利己。“經典的國際經濟學理論表明,一個高度開放、公平競爭和富有效率的世界市場是現代國家經濟增長的充分、必要條件,貿易自由化、投資便利化是生產要素或資源實現優化配置的內在要求。”[25]保護主義文化逆時代發展潮流而動,是對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時代發展之勢的抵抗,對全人類共同利益整體向前推動的破壞。
4.殖民侵略文化是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歷史頑疾
一方面,當今世界由于受殖民侵略文化影響,仍然是西方主導世界文明,“西方文明對世界的總體霸權局面依然沒有太大的改觀,西方世界仍然在整體上統治著整個世界的發展局勢和基本格局”[26],且西方發達資本主義國家難以摒棄征服世界、爭霸全球的一慣作派,這嚴重威脅著其他國家的主權與文化安全。和平發展、合作共贏是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積極主張,因此,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只有扭轉這種霸權主義的局面與邏輯,才能走向現實與未來。另一方面,對于以往被侵略過的國家或地區而言,盡管基本上皆獲得了政治上的獨立性,卻并未徹底打開殖民侵略文化對其的精神枷鎖。在精神上被殖民侵略文化的感染,對西方文明的依賴,深刻影響著他們的思想觀念與價值立場。“殖民文化的可怕處并不在于歷史發生當時強勢文化因素對本地文化的注入,而在于它對本地文化潛移默化的改造,以及因此而造就的奴隸意識。”[27]人們的文化主體意識被消磨掉了,深陷于被“奴化”的思想旋渦之中而不知,因而就難以具有客觀公正的價值立場,難以以正確的態度對待自身的文化,以正確的觀點審視人類命運共同體。可見,殖民主義文化及其所帶來的現代影響,是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需要從思維深處根除的頑瘴痼疾,亦是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所必須戰勝的艱難挑戰。
三、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文化策略
1.世界多元文化文明交流互鑒
“文明因交流而多彩,文明因互鑒而豐富。”[3]162歷史的經驗表明,交流互鑒是世界多元文化文明打破沖突隔閡,和諧共生相得益彰,進而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必由之路。
第一,堅持差異共生。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需要理性看待各文化文明的差異,承認、維護并尊重世界各文化的差異性與多樣性。每一個國家與民族的文化都是獨一無二的,應當著力消除誤解,以包容、平等的心態看待不同文化文明。正如習近平所言,“不同國家、民族的思想文化各有千秋,只有姹紫嫣紅之別,而無高低優劣之分。每個國家、每個民族不分強弱、不分大小,其思想文化都應該得到承認和尊重。”[3]161全球化進程已經讓各個文化都成為文化共同體的構成因子,要引導人們認識到,不同文化文明本質上具有共生關系。進入世界歷史時代,人類精神的互依空前加強了,“各民族的精神產品成了公共的財產。民族的片面性和局限性日益成為不可能,于是由許多種民族的和地方的文學形成了一種世界的文學。”[28]任何一種文化的發展,都離不開其他文化的借鑒與支持。世界多元文化文明求同存異,共同發展,是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始終要堅持的立場與觀點。
第二,開展平等對話。平等對話既是化解各文明內在矛盾與沖突的有效方式,又是增進文化間彼此理解,在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基礎上達以廣泛文化共識的必要舉措。杜維明指出,加強不同文化、不同宗教、不同國家和地區的文明對話是應對人類困境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選擇。[29]平等對話的前提在于引導人們放下對異質文化的成見或偏見,以真正走進不同文化的內部空間。對于中國提出的人類命運共同體的主張,人們首先應當摘掉“有色眼鏡”,在對話中切實了解主張本身,才能發現其中的卓越智慧與深度遠見,“中國威脅論”等不實言論才能不攻自破。在具體路徑上,各個民族或國家要積極參與國際事務,創造更多交流對話的機會與平臺。中國是開展平等對話的積極參與者與推動者,不僅在多種國際會議中倡導平等對話的理念,更是主動參與各種國際性、地區性的峰會、論壇,舉辦首屆亞洲文明對話大會等,推動了平等對話的有效進展。
第三,倡導互通互鑒。互通互鑒不是單向的文化輸出或被動的文化接受,而是世界各文明的互知,互動,互學,互識。在思想指引上,各國既應該敞開胸懷主動接納其他文明,也要學會向其他國家借鑒學習。在方式方法上,要學會吸納各文明有益成分,使之與本土文化、當代文化相協調。“要堅持從本國本民族實際出發,堅持取長補短、擇善而從,講求兼收并蓄,但兼收并蓄不是囫圇吞棗、莫衷一是,而是要去粗取精、去偽存真。”[3]162在互通渠道上,中國要以“一帶一路”“兩廊一圈”“歐亞經濟聯盟”等的建設為契機,繼續深化與其他國家在多領域的交流合作,以此帶動各國在文化上的共鑒共榮,最終,世界各文化文明才能同放異彩,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實現才能指日可待。
2.中國傳統文化普遍心理建構
(1)中國傳統文化普遍心理建構對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意義重大。一方面,就中西文化的對比而言,中國傳統文化更有助于對普遍心理的建構。中西文化的顯著差異在于集體主義與個人主義的分殊。個人主義是孕育西方中心主義的“溫床”,集體主義則助推普遍心理的建構。以集體主義為基質的中國傳統文化,使各民族人民建構起普遍心理,從而緊密團結在一起。另外,普遍心理與“特殊心理”“唯我獨尊心理”相對,既代表的是世界人民心理上的“最大公約數”,又表明了反對標榜自身文化特殊性的端正心態。因而是對以自我為中心、分裂自我與他者的摒棄,有助于破解二元對立的思維模式,凝聚起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文化基底,促使世界人民民心相通,奠定起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民意基石。
(2)和合理念催生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普遍心理。與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主張相一致,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普遍心理,依托于整體性的世界觀與包容共生、和諧發展等的心理認知,這種普遍心理就淵源于和合理念。中國傳統文化普遍心理建構必然離不開和合理念的影響,和合理念又是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文化淵源,以和合理念作為中介,架起了溝通人們心理基質與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橋梁。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根本精神就在于尚和合,和合文化早已融進了中國人的血脈之中。習近平對和合文化作出了具體闡釋,指出其蘊涵天人合一的宇宙觀、協和萬邦的國際觀、和而不同的社會觀、人心和善的道德觀,同時強調這已深深植根于中國人的精神之中,深深體現在中國人的行為上[30]。總之,以和合文化為核心的普遍心理,是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的主要心理支撐。
(3)以和合理念鑄牢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普遍心理基石。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是世界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這本身就是世界人民普遍心理的彰顯。但是,由于西方中心主義的長期影響,原有二元對立的認知長期固存于人們內心深處。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普遍心理,根本需要的是一種共通的認知,一種和諧辯證觀,而非二元對立。“與基督教和伊斯蘭教文化‘重分別的‘二元對立思維模式不同,中國‘和合文化弱化‘此岸與‘彼岸之分,強調事物間的普遍聯系和關系,強調‘和而不同‘和諧共生的包容、協調式的中庸處世哲學。”[31]和合文化在歷史的流轉中,始終攜帶著與普遍心理建構正相契合的文化基因。對于具有基因傳承的中國人而言,對于此普遍心理的建構,關鍵在于做好現代性轉化。使和合理念與人們的現實生活緊密結合起來,使之成為人們的慣性心理。對于世界上的其他人民而言,則需要講好中國故事,將以和合文化為核心的普遍心理推向世界。
3.中國文化產業外向主動推介
文化產業總是體現文化、經濟與政治的交融互滲,中國文化產業在外向主動推介過程中,能夠沖破保護主義藩籬,實現跨文化交流,為世界各國互利共贏提供交流合作平臺,進而推動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
第一,提升文化產業質量。軟實力總是要建筑于硬實力的基礎之上,文化產業質量是國家民族靈魂的生命線[32],是中國文化產業走向國際舞臺,其價值理念為國際社會所認同的“硬性”前提與指標。一方面,在“硬”性指標上嚴格把關,使文化產業經得起人們對于外在質量的檢驗,獲取國際社會的廣泛認可。另一方面,要著力打造文化精品,提升文化產業的社會效益。充分發揮中華民族得天獨厚的文化傳統優勢,特別是與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相關的傳統文化資源,使其恰當嵌入文化產品、文化旅游之中,融入文化產業的外宣之中。堅持文化產業要姓“文”而不是“利”,引導文化產業發展在社會效益優先的前提下邁向高質量發展。
第二,擴大文化產業合作。合作共贏是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重要理念,擴大文化產業合作,能夠在合作中密切各方聯系,共同抵制保護主義,打破貿易壁壘,是對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具體踐行。隨著“一帶一路”戰略的實施,“我國已經與123個國家和29個國際組織簽署了171份合作文件,其中既有發展中國家,也有發達國家,有國際組織,還有不少發達國家的公司、金融機構,與我合作共同開拓第三方市場。”[33]這就為文化產業合作奠定了多樣主體基礎。在合作方式上,應進一步開展跨國文博交流會、國際文化博覽會、電影節、絲綢之路文化產業交易會等多樣文化產業交流活動,進一步擴大對各類文化產品的合作生產,對自由貿易區的合作創設等等,以便在高頻率的溝通中,逐步凝聚起中國與世界各國文化發展的共識,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共識。
第三,推動文化產業“走出去”。文化產業“走出去”是提高我國文化軟實力,搶占國際話語權的必然,并使之在贏得廣泛價值認同基礎上,成為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重要載體。近年來,我國文化產業“走出去”成效顯著,“2017年我國文化產品和服務進出口總額1265.1億美元,同比增長11.1%”[34]。在產業推介的方式上,轉向國際話語表達方式與營銷方式;在文化理念的傳遞上,以多向共享取代單向灌輸;在文化產業的風格上,打造兼具中國風格與世界視野的文化產品;在時空的選擇上,將繼承優秀傳統文化與弘揚時代精神結合起來,以此加深中國文化產業與外國民眾的精神交融與情感共鳴,助力人類命運共同體文化理念的傳遞與接納。
4.中國文化傳播多元媒體融合
一是傳播主體的多元協同。以傳播主體的多元協同打造跨文化傳播的全員媒體,是中國文化傳播多元媒體融合的著力點。習近平指出,“全媒體不斷發展,出現了全程媒體、全息媒體、全員媒體、全效媒體,信息無處不在、無所不及、無人不用,導致輿論生態、媒體格局、傳播方式發生深刻變化,新聞輿論工作面臨新的挑戰。”[35]單一的傳播主體或多元傳播主體的分散無序,已經無法適應現時代文化傳播的要求。為此要加強對傳播主體的頂層設計,圍繞“人類命運共同體”設置多樣有效傳播議題,聚合線上與線下、域內與域外、官方與民間的傳播主體力量,在統籌安排下發揮各自傳播優勢。與此同時,積極拓寬各方參與中國文化傳播的渠道,將海外華人媒體、各方受眾、草根力量等積極吸納到傳播隊伍之中,人人皆為主體,使“硬”宣傳化為“軟”敘事,消解僅由官媒推動附加的排斥心理,凝聚起各方傳播主體的強大合力,從而使中國文化飛入世界各國的尋常百姓家。
二是傳播內容的優化配置。中國文化傳播必須精心打磨傳播內容,并與多元媒體融合傳播格局相適應。對于具體的傳播內容,也可以借助于網絡技術數據的分析,選擇恰當的投放渠道與方式。這樣一來,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傳統文化意蘊如何傳播,現代理念如何傳播,就有了最為科學有效的媒介渠道。此外,多媒體形式的運用能夠使信息數據視覺化,依托互聯網技術、AI技術、4D聲效,以極富沖擊性、震撼性的圖景融合,打造融貫時空的中國故事傳播,以使中國文化傳播內容在與媒體形式的整合中,有力拓展傳播內容的深度。
三是傳播載體的融合創新。對比西方發達國家,中國文化的傳播載體運用仍然處于相對僵化落后的局面,迫切需要通過對中國文化傳播載體的融合創新,實現質的趕超與飛越。為此,要著力打造互聯網時代的融媒體矩陣,推動中國文化傳播載體向多樣化、融合化邁進。充分運用與調動起各種媒介傳播形式,借助媒體融合呈現綜合立體式的多媒體內容,從傳統的電視、廣播,到各類新聞網站、微信、微博,使當代中國文化的深度報道,與全面性的覆蓋報道,文化故事、文化時事等碎片化即時性報道有機結合起來。傳播中國文化的各類媒介傳播載體要依托于現代技術,在媒體運作、經營管理等方面實現深度融合,從而使中國文化的優質內容在多媒體平臺上得到最大程度的呈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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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焦德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