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的犬儒主義：論《憤怒的葡萄》的思想內涵

內容摘要：“犬儒主義”一詞起源于古希臘，指對社會的批判思想和對人類美德的贊頌。發展到現代，犬儒主義已經失去它原本的意義，成為頹廢主義和消極主義的代名詞，強調一種清醒的不作為。斯坦貝克認為作者要成為社會的“看門狗”，諷刺社會的不公、抨擊社會的愚蠢、揭露社會的黑暗。雖然斯坦貝克批判資本主義社會，但他本身也是資本主義社會的一部分，描寫農民和工人的悲慘生活是為了使人們認清所處的環境和時代，呼吁農民的反抗和工人運動是為了給當權者警示，而不是要去推翻資本主義制度。因此《憤怒的葡萄》是斯坦貝克犬儒主義思想的集中體現。

關鍵詞：《憤怒的葡萄》 約翰·斯坦貝克 犬儒主義

《憤怒的葡萄》是約翰·斯坦貝克在美國大蕭條時期的代表作品。小說以約德一家向西逃亡的故事為背景，展現了20世紀30年代農民窮困凄慘的生活畫面。通過描寫大蕭條時期農民背井離鄉的悲慘遭遇和他們的抗爭，斯坦貝克揭露了工業革命背景下資本主義社會對農民的剝削和壓迫，呼吁農民起來反抗，進行革命。但是顯然“斯坦貝克預示的這場革命并不是左翼作家所鼓吹的社會主義革命——用暴力推翻資本主義，建立社會主義。在他看來，要改變社會，首先必須改變人們的思想意識，改變作為美國社會根基的私有制觀念，因為私有制是導致經濟大蕭條和人與人之間的殘酷剝削和壓迫的根源。”[6]

一.對資本主義社會的批判

1.諷刺資本主義制度

上個世紀30年代，美國南部大平原上生態災難的形成，與一戰以及為了滿足戰爭的需求而大量種植糧食和棉花有直接的關系。“人家不是用棉花做炸藥、做軍裝嗎？只要老打仗，棉花的價格就會漲上天。當美國總統威爾遜把美國領進第一次世界大戰后，華盛頓發出了一個愛國的、預示小麥高價格的呼吁：種更多的小麥！小麥會贏得戰爭！”廣泛種植棉花導致土地貧瘠和荒漠化。當時，美國已經擺脫了19世紀的孤立主義而醉心于20世紀的全球主義，隨著美國越來越熱衷于世界霸權，工業主義逐漸占據了統治地位而大行其道。”[2]機器代替手工，銀行、農場主聯合起來剝奪佃農的土地，農民無家可歸，只能去加利福尼亞尋找出路。湯姆一家在失去了賴以為生的土地后，變賣家里的一切物什，換了一輛破舊的老爺車，踏上了去加利福尼亞的道路。

當地人害怕挨餓的移民會搶占他們的土地，對移民的態度很不客氣，甚至稱呼他們“俄克佬”。“俄克佬”在加利福尼亞人眼中是廢物和下流雜種的意思。移民在加利福尼亞受到了非人的待遇，“人家眼睛里會流露出一股怪怪的神氣。他們看著你，臉上好像在說：‘我討厭你，你這窮鬼。還會有警察過來，把你往別處攆。”[4]湯姆一家到達針峰鎮，在河邊搭好帳篷后一個警察模樣的人來問話，他表明不歡迎俄克佬，湯姆一家不能留在這里過夜，否則就要把他們抓起來。媽既憤怒又惶惑，在她的心里大家是一個整體，應該互幫互助，共同渡過難關。當地的資本家大量印發招工傳單，吸引急著找到工作的人來到加利福尼亞，利用勞動力過剩壓低工資剝削農民。而移民們變賣一切來到這里，為了生存只能選擇工作，一天掙的錢還不夠一家人填飽肚子。通過描寫農民水深火熱的生存困境，斯坦貝克尖銳地諷刺了美國的資本主義制度和私有制。

2.信仰的崩塌和人心的冷漠

湯姆·約德因為在舞會和人打架而坐牢，當凱綏問他覺不覺得愧疚時，他回答：“我敢作敢當，往后還要在干。我一點也不，我只判了七年徒刑，因為他也戳了我一刀。做了四年牢就放出來了——假釋。”[4]殺了人內心卻沒有絲毫的愧疚感甚至還有點自豪，自認為他捍衛了自己的權利。“約德的坐牢情節影射了黑暗政體的另一方面，即司法制度的荒謬性。這種司法制度能夠采取種種手段懲罰犯罪者，而與約德坐牢相關的細節，卻深刻地暗示出，此種司法制度并不能根除犯罪，它甚至無法杜絕同一個人再犯同樣的罪。”[5]

路邊加油站的胖子不斷重復著一句話“這個國家會成什么樣子”，湯姆不耐煩地回答“像你這種人，從前我也見過。你哪里是在問什么問題，你只不過是在哼著一個調子，‘我們要落到什么地步？你根本不想弄明白。全國的人都在遷移。各處都有許多人因貧困交加而死掉。也許不久你也要活不下去了，可是你什么也不想知道。”農民被拖拉機趕走，被迫遠離家鄉去西部尋找出路，甚至連路邊一加侖的汽油都買不起;而富人卻不屑于在路邊的簡陋加油站停留，他們更愿意去市鎮上漂亮的加油站。胖子的處境和逃荒的約德一家人是一樣的，但他仍然兇狠又嚴厲地對待過路的移民，他知道窮人沒有錢，所以他只想做富人的生意。他心里清楚這個國家出現了問題，但是他根本不想弄明白，市鎮上漂亮的加油站搶了生意，不久他也要逃亡到西部，可是他的內心仍然是冷漠的。斯坦貝克認為這一切的根源都是私有制，私有制的觀念造成了人們的冷漠，必須改變人們的思想觀念。

二.贊揚美好品德和農民抗爭

1.互助友愛

農民從地里被無情趕走，六十六號公路上都是逃荒的移民。在逃亡的過程中，農民們漸漸凝聚成一個整體，互幫互助，共同渡過難關，實現了從“我”到“我們”的跨越。“因為‘我失去我的土地在這里發生了變化;一個細胞分裂開來，從這種分裂里產生了你所憎恨的事——‘我們失去了我們的土地。”[4]失去土地的農民彷徨、迷茫，他們迅速聯結在一起，靠著這種團結一致的信念，他們努力改變自己的生存現狀和命運。“如果有了困難，你就去找窮人”，小說中提到一個十二口之家被迫離開家鄉，沒有汽車，他們就拼湊了拖車在路邊等著。結果真的有一輛轎車把他們帶到了加利福尼亞還給他們吃的。善良、友愛的人性閃光點使人對人的信心又恢復起來，促使他們不斷前進。

2.農民的抗爭

在資產階級的剝削和壓迫下，農民們開始反抗，統一的工會和工人運動出現。人們聯合起來建立了收容所，按照民主的方式選舉管理委員會，維持秩序，制定各種規則，警察沒有證件不能進來。如果警察想強行破壞收容所，大家會聯合起來將他們趕走。吉姆·凱綏本來是一名牧師，但他對基督信仰產生了懷疑，于是他和約德一家一起踏上了去加利福尼亞的道路。在途中，他親眼目睹移民所經歷的苦難，無數人被活活餓死，從中領悟到“自己的靈魂只不過是一個大靈魂的一小部分。如果一小部分靈魂不跟其余的在一起，變成一個整體，那就沒有用處。”[4]為了保護湯姆，他被抓去坐牢，在牢里，他過去的思想在現實面前取得了進步。出獄后，他積極領導工人們的罷工運動并最終為此獻身。凱綏的思想對湯姆產生了重要影響，引導著他繼續抗爭。

三.悲觀主義

斯洛特戴克在《犬儒理性批判》一書，給犬儒主義下了一個著名的定義：“犬儒主義是一種啟蒙的虛假意識。它是現代化的不幸意識，在它身上，啟蒙的努力既成功，又不成功。它在啟蒙中學到一些教訓，但它并沒有，也許也不能將其投入實踐。[1]小說中的“葡萄象征著富饒和希望”，象征著加利福尼亞的葡萄豐盛和碩果累累，然而移民們到達那里后，發現他們的夢想破滅了。去加利福尼亞途中爺爺和奶奶相繼去世，諾亞忍受不了這樣的生活離開了家，康尼拋棄羅薩香逃走，一家人找不到工作，過著饑一頓飽一頓的生活。在這樣的情況下，媽仍然堅定地認為一切都會好起來，她逐漸取代爸的地位成為整個家庭的核心。但小說的結尾一家人離開了唯一的安身之處——車廂，陷入了絕望之中。

“葡萄象征著憤怒和不滿，表達了貧苦農民日益受到壓迫所引起的對不公平待遇的反抗精神。”[3]“憤怒的葡萄已經充塞著人們的心靈，并在那里成長起來，結得沉甸甸的，隨時準備著收獲期的到臨。”[4]作者在小說中不止一次地提到了“葡萄收獲期”，暗示著一場革命即將到來，但直到小說的最后，這場革命也沒有發動，農民的境地反而更加困難。凱綏領導的罷工運動遭到破壞，沒有新的組織力量形成以對抗資本家。加利福尼亞的冬天也快到了，三個月都將找不到任何工作，雨下個不停，疾病也開始蔓延，無數人死去。整個小說的基調是悲觀的，人們對于目前的困境束手無策。斯坦貝克雖然同情移民的遭遇，批判美國社會的黑暗，但他沒有提出任何實際的解決方案，他所描寫的工人運動也不是為了推翻資本主義制度，只是對社會的一種改良。

四.結語

斯坦貝克的現代犬儒主義思想在《憤怒的葡萄》中表現地淋漓盡致。斯坦貝克描寫移民顛沛流離的生存困境，諷刺了美國資本主義社會的黑暗和私有制造成的冷漠;贊揚農民的美好品德和農民的抗爭，體現了現代犬儒主義的啟蒙意識，這種啟蒙是失敗的。斯坦貝克呼吁改變私有制觀念，對社會進行改良，但他發現自己無法改變當前社會現狀，最終陷入了悲觀主義。

參考文獻

[1]Peter Sloterdijk. Critique of Cynical Reason， translated by Michael Eldred，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1987.

[2]胡天賦.《憤怒的葡萄》：一部偉大的生態文學之作[J].解放軍外國語學院學報，2006.

[3]王丹.《憤怒的葡萄》的象征意義[J].科技展望，2014.

[4]約翰·斯坦貝克.憤怒的葡萄[M].北京：中國致公出版社，2003.

[5]余迎勝.略論斯坦貝克小說情節的主題潛伏功能[J].外國文學研究，1999.

[6]曾令富.呼喚靈魂深處的思想革命——試析《憤怒的葡萄》的思想內涵[J].外國文學評論，1998.

（作者介紹：劉曉靜，中國海洋大學外國語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英美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