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春銀《火鳥羽戈》的敘事特點

朱春銀的長篇兒童小說《火鳥羽戈》，2019年10月由團結出版社正式出版。作品以火鳥羽戈在遭遇山崩地裂的大地震災難之后，求學、救援、重建家園的生命歷程為主線，以時間為經，以事件為緯，表現了勤奮好學、追求正義、尊重生命、敬畏自然的生存價值觀，是一部通過事件情節化、角色性格化、敘述故事化的具有成長意義的成功之作。

成長勵志的敘事主線

《火鳥羽戈》之所以成功地塑造了一個偶像型少年英雄形象，是因為它有一條學習、反抗、重建的敘事主線。這條敘事主線有一石三鳥之妙：這既是小說的敘事策略，也是火鳥羽戈的生命歷程，還是少年英雄的成長邏輯。

一般來講，傳統小說的英雄人物在成長前都經歷過煉獄般的苦難，最為典型的是《基度山伯爵》，主人公被關押在一個古堡里坐牢17年。這17年里，他積累了人生經驗和財富，出獄后開始了復仇計劃。而火鳥羽戈雖然也經歷了大地震，火鳥家族遭遇滅頂之災，但小說只是一筆帶過，并沒有特別細致的描寫，而大量篇幅是寫火鳥羽戈在金太陽學校學習各種技能。小說有兩個出色情節的敘述。一是火鳥羽戈向木若教授學習特殊潛能激發，尤其是在緊急情況下，通過心理作用，激發特殊潛能。在露麗、木若等教授的悉心教導下，羽戈終于學會了膨脹展翅術，這項特技在羽戈的救援、搏擊生涯中起著至關重要作用。二是擔任金太陽學校特戰隊首任隊長，這個特戰隊的主要任務是搶險救災，護佑生靈。果然，特戰隊勇斗巨蟒搶救羽谷、與金犬賽車、改造天桃湖等，每次出動，羽戈和同學們都得到極大鍛煉和成長。這些典型情節的意義在于，火鳥羽戈是在戰爭中學習戰爭，它不是簡單地停留在學習馭車飛行等各種技能上，而是表現火鳥羽戈獲取品質意志的內在動力和精神資源：即保護生命的堅定信仰、一往無前的堅強意志，智慧聰穎的異質思維。

火鳥羽戈是一個嫉惡如仇具有反叛精神的少年英雄，在遇到破壞生態、恃強凌弱、背離真善美價值觀的事件時，他的言行表現就是反抗。鮮良山動物居住點分房不公，羽戈的好友咔咔被卡費欺負，羽戈毅然出手相救，教訓卡費;月牙山羽谷被劫，羽戈一路追蹤到華山市斗鳥賭博場，不畏強暴，搗毀賭場，解救被囚禁的所有鳥類;為煙花湖畔修建電站，羽戈勇斗惡象和狼群，解救大批被奴役的動物。小說最可貴的是，羽戈在同這些兇惡殘暴的野獸搏斗時，它總是利用超群的飛行擒拿技藝，在不傷害它們生命的前提下，制服它們的野蠻和無禮，以仁愛之心訓導和感化對方，使之洗心革面，成為朋友。如金魚圓寶、穿山甲、象婆婆、惡狼煞圖、黑白二蟒等一批批兇惡的敵對野獸，都成了和睦相處、共建家園的合作者和朋友，在火鳥羽戈的巨大影響下一同成長。

自從棲歇地鳳頭山發生山崩地裂以后，火鳥羽戈就不停地尋找和重建新的家園，這就是小說敘事的起點和落腳點。尋找和重建新的家園的過程，就是火鳥羽戈認識世界改變世界的過程，也是火鳥羽戈成長的過程。這個過程可分三個階段，第一階段，火鳥羽戈是借宿在鄰居布谷鳥咔咔被迫搬遷鮮良山的棲歇地，哪怕是自己暫時的居住地，也是每天在樹林里尋找木材，以便整修房子;接著說服咔咔把被遺棄的鮮良山居住點，改造成月季花園和肥料工廠。這個階段是火鳥羽戈認識世界改變世界的萌芽。第二階段是為金太陽學校特戰隊尋找潛水訓練基地，關閉化工廠，改造天桃湖。火鳥羽戈在改造天桃湖的行動中，基本確立了它對傳說中的煙花湖畔美好未來不可遏止的向往，這個向往充滿著建設煙花湖畔的基本構想。這個構想，可以說是火鳥羽戈認識世界改變世界的升華，是一次質的飛躍。第三個階段就是不遠萬里，飛越重重關山，終于找到美麗的煙花湖畔，對其文明環境地理環境實施全新改造與重建。這個階段，是火鳥羽戈認識世界改變世界理想化的偉大實踐和結晶。隨著起于鳳頭山山崩，歸于煙花湖安寧故事的終結，小說就完成了不斷挑戰自我追求完美成長型神鳥心靈史的敘事。

“正邪對立”的敘事模式

應該說，小說采取的適合兒童閱讀的傳統敘事方法，即“正邪對立”的大眾敘事模式。所謂“正邪對立”敘事模式，這是長期以來大眾閱讀形成的政治思維模式和閱讀審美需求，即小說的矛盾沖突一定是正義與非正義的尖銳對立，最后絕對是正義必勝。《火鳥羽戈》雖是走的傳統敘事路子，但由于作者準確地把握了人們的心理期待和審美期待，運用故事說話，形象說話，性格說話，心理說話，因而具有很強的可讀性。在“正邪對立”的敘事模式中，小說有以下兩個特點值得點贊：

一是對“正”與“邪”的內涵定位。所謂“正”，就是正義。從微觀來說，指素質，即勤勞、勇敢、善良等正義品質。從宏觀來說，指社會，即和諧、公平、自由等當代社會所具有的文化精神。小說中的火鳥羽戈就具備了正義的全部品質;火鳥羽戈所追求的公平、民主、自由、和諧、尊重生命、敬畏自然的美好社會，既是火鳥羽戈的精神追求，也是作者構畫的理想的烏托邦。火鳥羽戈就是帶著這兩種火光般通亮的屬性，同一切有違美好品質美好事物的行為作不妥協的斗爭。所謂“邪”，就是邪惡，或者準確地說，叫非正義。凡是與勤勞、勇敢、善良等正義品質相悖，與公平、民主、自由、和諧、尊重生命、敬畏自然等美好社會秩序相悖的一切行為都是非正義。

二是對“正”與“邪”矛盾處理方式的重新詮釋。傳統“正邪對立”敘事模式，大都是水火不容、你死我活的結果，但《火鳥羽戈》高揚人道主義旗幟，尊重生命，嚴禁殺生行為，即使與恃強凌弱、橫行山野，殘害生命的野獸行為搏斗時，也只是止于教訓與懲罰。對于屢教不改分子，火鳥羽戈采取的是反復懲罰手段，直至對方改邪歸正。小說中的金魚圓寶、穿山甲、象婆婆、惡狼煞圖、黑白二蟒等都是火鳥羽戈手下留情，改邪歸正的典型案例。火鳥羽戈運用人道主義的思想武器，改造、遏止非正義的野蠻行徑，正是火鳥羽戈改造與改變世界的重要組成部分。

書寫動物的審美意義

《火鳥羽戈》是一部人格化動物小說，它借動物之口，表達人的思想，這本身就是一種有趣味有靈魂的表達。我個人以為，《火鳥羽戈》有以下審美意義：

一是寓言價值。寓言是文學作品的一種體裁，以比喻性的故事寄寓意味深長的道理。正是從這個意義上看，《火鳥羽戈》就是一部長篇寓言，它借助動物之身，演繹動物之情，表達的卻是人間之道，體現著作者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比如《火鳥羽戈》所描繪的煙花湖畔，就是一個巨大的現實隱喻。這個隱喻就是火鳥羽戈理想社會的化身。它既是政治意義上的、也是經濟意義上的、還是生活意義上的。它有自己的農莊、公園、住房、操場、舞廳、游泳館、醫院、超市、電站等設施，在這個社會里，沒有殺戮，沒有爭斗，沒有欺騙，每個成員都相親相愛，和睦相處;每一個生命，無論大、小、強、弱，一律都是平等的、自由的，快樂的。小說中的火鳥羽戈所追求的理想社會，正是作者現代先進理念、現代文化精神的再現。

二是歌頌與批判價值。《火鳥羽戈》雖是動物小說，但它與其他小說一樣，依然存在著歌頌與批判價值，即歌頌真、善、美，批判偽、惡、丑。

先看歌頌價值。英國著名哲學家羅素說：有三種情感，單純而強烈，支配著我的一生：一是對愛的渴望。二是對知識的追求，三是對人類苦難不可遏制的同情。用羅素的這三句話來贊美火鳥羽戈是恰如其分的。小說一開始就寫火鳥羽戈遭受山崩地裂的苦難，整個家族得到的是毀滅性打擊，因此當后來遇到火鳥羽谷后，它給羽谷的愛是無與倫比的。火鳥羽戈在金太陽學校的表現，足夠說明它對知識的渴求超出其它同學。火鳥羽戈遭遇過山崩地裂的苦難，它更能理解當事者的痛苦，因此無論是在特戰隊，還是離開特戰隊，哪里有苦難，它就出現在那里，對每個生命都有一種深深的悲憫。

再看批判價值。火鳥羽戈是一個有信仰有正義感的神鳥，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金太陽學校成立特戰隊后，羽戈在幾次搶救生靈中立下了汗馬功勞，可是當它意識到自己的行為被人類炒作利用，學校淪為被賺錢的工具，特戰隊成為人類觀賞和娛樂的動物明星的時候，它毅然決然地選擇了離開，為實現夢想家園另辟新路。小說對人類不顧動物死活，利用動物賺錢的商業化現象，予以了無情批判。

再如小說敘述的鮮良山動物居住點的故事，都能讓我們看到現實生活的影子。鮮良山動物居住點是在鴕鳥老大卡費主持下興建的動物居住新村。在居住點完工分房那天，鴕鳥老大卡費利用職權把房子全部分給了鴕鳥家族和拍它馬屁的孔雀家族，而其它原本居住鮮良山的搬遷戶布谷鳥等弱勢群體，都沒有資格分房。動物居住點強行搬遷、分配不公的惡劣事件正是社會現實生活的折射與投影。

三是勵志價值。從《火鳥羽戈》反映的內容來看，小說是一部兒童成長小說，面對的是少年兒童。小說表現的少年羽戈的英雄壯舉，如學習生存本領，學習各種馭車和飛行技術，懲惡揚善，不畏強暴，不懼挫折，敢于挑戰和冒險等故事，特別適宜少年兒童的閱讀心理，因此火鳥羽戈的優秀品質和英雄行為，都會深深影響少年兒童心靈，對他們立志做什么人，走什么路，都會起到榜樣作用、激勵作用。

當然小說也還存在不足：一是無論是動物還是人類還沒有走出叢林，而叢林法則是物競天擇、優勝劣汰、弱肉強食，這是客觀存在，也是社會現實。小說所追求的和諧社會本無可厚非，但如何處理優勝劣汰、弱肉強食的固有矛盾，小說還有表現空間。二是小說既然是動物小說，動物對動物的稱謂應保持一致，而不應該出現把動物呼喚為人的狀況。比如羽戈一行前往巖洞去救火鳥羽谷。巨蟒不但不認錯，居然還満不在乎一扭頭說：“你們人多又怎么樣？我獨孤蟒什么時候怕過事？”我們知道，它們一行沒有一個人，全是動物。類似表達還有很多。這句話應改為“你們勢眾又怎么樣？我獨孤蟒什么時候怕過事？”類似將動物稱為人情況還不少。

張澤勇，湖北省宜昌市作家協會名譽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