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菁蔚
創造力是生成新穎(如原創的、出人意料的)、恰當(如有用的、適應目標要求的)理念/作品的能力(Lubart 1994)。創造力是一個無論在個人層面還是社會層面都非常重要且覆蓋多學科范疇的概念。從個人層面講,創造力與一個人解決日常工作、生活事務的能力有關;從社會層面講,創造力可以帶來新的科學發現、新的藝術成就、新的發明及新的社會進步。創造力帶來的經濟效益不可忽視,因為新的產品或新的服務能夠帶來新的工作機會。此外,個人、組織、社會團體都必須以現有資源適應新的目標需求來維持創造力。
但事實上,創造力直到20 世紀中期才得到應有的關注。吉爾福德(Guilford,1950)在其美國心理協會主席就職演講中提出,“心理學家要關注一個被嚴重忽略卻非常重要的特質,那就是創造力”。吉爾福德稱,到1950 年,《心理學文摘》目錄中關于創造力的文章不到千分之二。20 世紀50 年代開始,對創造力研究的興趣逐漸增長,但創造力在心理學中仍然是一個相對邊緣化的主題。
心理動力研究方式被認為是20 世紀創造力研究最主要的理論研究方式。基于創造力源于有意識的現實和無意識的驅動之間的關系這一觀點,弗洛伊德(Freud,1908)提出作家和藝術家創造的作品是以公眾可以接受的形式在表達他們無意識的欲望。之后,心理分析的方式為創造力研究引入了適應性退化和適應性細化的概念(Kris 1952)。其他理論學家如庫比(Kubie,1958)強調潛意識才是創造力的真正來源,因為潛意識思維是松散模糊但又可解讀的。與弗洛伊德不同,庫比聲稱潛意識沖突因其導致固定且重復性的思維實際上對創造力是有負面影響的。盡管心理動力研究方式可能給創造力研究提供了一些思路,但其理論并不能和逐漸科學化的心理學研究相結合。20 世紀早期的心理學學派如結構主義、功能主義、行為主義等對創造力的研究毫無建樹。心理動力研究方式和其他一些早期對創造力的研究幾乎完全依賴于對極度出色的創造者的個案研究,唯一的作用是把創造力的研究從心理學的主流研究領域中孤立出來了。
創造力的認知研究方式試圖探究創造性思維的心理表現和心理過程,包括創造性思維的人類對象研究和計算機刺激機制研究。根據芬克和史密斯等(Finke & Smith,et al. 1995) 及其同事提出的Geneplore 模式,創造性思維有兩個主要處理階段:一是發生階段;二是探尋階段。韋斯伯格(Weisberg,1993)提出創造力是普通的認知過程產生了不普通的結果。他試圖表明創造性的見解依賴于個體將傳統的認知過程運用到已經存在于記憶中的知識。博登(Boden,1992)的評述稱計算機刺激方式以刺激人類行為的模式催生計算機的創造性思維產物。
與認知方式同時出現的是人格取向方式,它認為創造力源于人格因素、動機因素及社會文化環境。阿馬比爾(Amabile,1983)、巴倫(Barron,1968/1969)、艾森克(Eysenck,1995)、高夫(Gough,1979)及麥金農(MacKinnon,1963)等學者提出具有創造力的人擁有某些特定的人格特質——獨立判斷力、自信、易被復雜性吸引、審美取向及冒險性。關于創造力的動機,部分理論學家提出了內部動 機(Amabile 1983;Crutchfield 1962;Golann 1962)、秩 序 需 求(Barron 1963)、成 就 需 求(McClelland&Atkinson,et al. 1953)及其他動機的相關性的假設。創造力可能不僅僅要求有動機,還要求產生動機。社會環境與創造力的相關性也是一個活躍的研究領域。在社會層面,西蒙頓(Simonton,1984/1988/1994)進行了數項研究,從數據上看,創造力的產出和諸如文化多樣性、戰爭、榜樣的有效性、資源的實用性及同一領域競爭者的數量等社會因素相關。
EFL 的全稱是English as a Foreign Language。在二語(英語)學習中,可能對不同的學習者成就作出解釋的情感因素、社會因素等已得到研究者的廣泛關注,但創造力由于其本質的繁復性,僅有極少數研究試圖探索這一重要而復雜的個體差異對語言的影響。部分研究者如巴克齊和澤特尼(Barkóczi & Zétényi,1981)、克羅普利(Cropley,1972)、吉爾福德(1950)、梅德尼克(Mednick,1962)等認為,創造力的各內在構成因素普遍存在于每一個人身上,而不是僅僅在那些特別有天賦的人身上才能發現。因此可以說,創造力作為一項個體差異因素存在于每一個普通人之中,它不可避免地和人的想象力、革新能力、冒險性、適應性及對知識進行新的分類和系統歸納有著密切聯系(Sternberg 1985)。那么,它就有可能與學習者的第二語言習得成果有關。
奧托(Otto,1998)用交際方式對一所匈牙利中學的學生進行了小范圍的研究,發現創造力的不同測量標準和學生期末英語考試成績之間存在顯著正相關。斯滕伯格(Sternberg,1985)研究發現,在創造力測試中得分高的學生在能夠激發創造力的指導條件下比那些同樣得高分卻不具備同樣指導條件的學生的成績更好。因此,如果成績的衡量把創造性的成就作為一個因素考慮進去,那么,通過評估創造力就可以得到一些結論。
奧托(1998)的研究還發現,創造力在普通的第二語言習得結果中也可以觀察到,但他沒能回答在二語學習者成績中更小的、更特定的范圍內如創造力這樣的個體變量的影響是否也能被觀察到。由此,艾伯特和科莫斯(Albert&Kormos,2004)進行了一項探索性的研究,并證實這些影響在學習者成績中更小的或更特定的范圍如口頭敘述型任務中的影響同樣能夠被測到。這項研究考查了創造力的三個方面——原創性、適應性、創造力流利性,任務表現不同評估標準,談話數量(流利度)、復雜度、準確度、詞匯廣度和敘述結構之間的相關關系。研究發現,創造力流利性和談話數量之間呈正相關關系;原創性和談話數量之間呈負相關關系但和敘述結構呈正相關關系;沒有發現適應性對學生的任務產出有任何相關關系;語法復雜度、準確度、詞匯廣度與創造力的三個方面沒有發現任何關系。創造力的三個方面對口頭敘述型任務的表現沒有顯著的影響。相關性的程度表明,創造力對學習者口頭敘述型任務產出的影響是相對較弱的。創造力的三個方面只能解釋大概10%—15%的學習者成績差異。
目前,外語教學過程中普遍使用的交際和以任務為基礎的教學方法往往涉及要求學習者運用想象力(在某種程度上接近于創造力)的任務。其中,尤其是口頭敘述型任務經常使用圖片線索或提示來激發學習者在產出目的語時的想象力。這也解釋了為什么要研究創造力與任務產出之間的相關關系。正如斯旺(Swain,1985)曾經指出的,“涉及想象力的運用和新想法的產生的任務往往會為更具有創造力的學習者提供更多的聯系機會”。也就是說,學習者能產出更多可被理解的成果,這會在第二語言習得中為學習者帶來更大的成功。在中國的英語學習環境中更是如此,因為中國的英語學習者往往要在課堂上體現他們的任務產出。
中國的英語教育長期以來都因為過于重視記憶和重復而缺乏創造力的體現和運用(Kyung Hee Kim 2005)。托蘭斯(Torrance,1992)提出,由于創造力和創新與國家各個領域的繁榮都有關系,因此促進創造性的學習環境非常有益。此外,中國的英語學習者被要求在任務完成的過程中使用想象力和中國改革開放帶來的經濟飛速發展等引起了人們對創造力及創造力對英語學習的影響的研究的興趣。部分研究者如張杰(1990)、楊孟萍(1992)、董奇(1993)等對創造力進行了相關研究,但大部分是關于創造力的特征或母語環境下兒童的發散性思維的研究。因此,有必要對創造力與中國英語學習者的任務產出之間的關系進行研究。
到目前為止,只有少數研究探索了創造力對英語作為外語學習環境下口頭敘述型任務產出的影響。艾伯特和科莫斯(2004)的研究表明,創造力的三個因素——原創性、適應性、創造力流利性對任務產出有不同程度的影響。劉萍(2007)研究了在不同準備時間(3 分鐘和5 分鐘)情況下,兩組受試同一任務的產出情況,其研究結果表明,兩組受試的創造力流利性均與談話數量呈正相關關系,而修飾性與談話結構只在5 分鐘準備的受試組中呈正相關關系,原創性與任務產出沒有相關關系。這些研究都沒有涉及任務復雜度這一決定任務性質的重要因素。
基于斯凱恩(Skehan)的任務難度架構,許多研究者進行了一系列關于任務復雜度可能對學習者語言產出的影響的實證研究。魯賓遜(Robinson,2001)研究發現,與簡單的獨白任務相比,復雜的任務能引發學習者產出更準確和復雜的語言,但不夠流利。“提高任務復雜度會將學習者的注意力引向更復雜的語言以達到任務語言和功能上的要求。隨著任務復雜度的增加,認知和情感因素的個體差異對學習者語言產出的影響也逐漸增加。”(Robinson 2001)并且,加大任務的認知要求會導致學習者語言使用功能性的改變(Givon 1985;Sato 1990;Newton&Kennedy 1996),從而更注意語言產出,更深入地分析語言輸入,導致加速中介語的產生(Mackey 1999;Perdue 1993),并可能促進學習者在任務完成期間對語言輸入的關注程度(Schmidt 2001)及后續使用。這些對以任務為基礎的語言學習的研究都認為“認知方面的個體差異或學習態度、創造力等在任務復雜度加大的情況下應該會導致不同的語言產出”。因此,在任務復雜度不同的情況下,創造力這一因素需要得到更深入的研究以發現其與學習者任務產出的可能關系。
創造力是一個非常復雜的因素,至今心理學界對其研究還不夠充分和完善。在語言研究中,創造力作為一個重要的個體因素,還需要進一步的探索,且實證性的研究需求迫切,研究范圍要進一步拓寬,在研究創造力與語言的相關關系的基礎上,深入研究創造力對語言習得尤其是第二語言習得的影響。